既然全体队员都到齐了,妃然就开始着手组织放学后的全员排练。
所谓的全员排练,就是指所有乐队成员一起练习。但是要想所有人都一起排练一首曲子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乐队成员的水平太参差不齐了。所以更多时候,是张玉和朱牙一起练着简单的练习曲,妃然负责授课和监督,丽花负责加油鼓劲儿,一旁的惊生则负责吃布丁。毕竟张玉和朱牙连稍微复杂点儿的曲子都没法演奏,惊生根本不能合上歌声。
“惊生,你加入乐队的时间也不短了吧?你有什么想法想要说吗?”丽花见惊生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出声询问。
“想法吗?”惊生想了想,然后毫不犹豫地接下去,“鼓手的架势太吓人了,这种把鼓当成敌人往死里揍的风格,我不是很接受。此外,轻重强弱把握得非常不到位,只能说还需要很多时间去练习。至于键盘手,她的问题就更大了,无论是指法还是节奏的掌握都不过关,练习曲第二乐段的第五小节总是弹错,第三乐段第一小节的八分音符节奏从来没对过,这说明乐手对音乐毫无敏感度,或许并不适合弹键盘。”
听闻惊生这段专业的点评,张玉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是朱牙就不一样了,她坐在键盘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面色格外苍白。
“惊生,你怎么可以那么说朱牙呢?”妃然见朱牙被惊生批评后很不对劲儿,于是急忙出声调节气氛,“就我看来,朱牙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还不错?”惊生眨了眨好看的眼睛,“你是拿她和音痴比吗?”
朱牙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难看了,她的眼中聚起一团雾气,眼泪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是你要求太高了吧?”妃然跺一跺脚,瞪住惊生,“朱牙虽然没有音乐基础,但是她的勤奋刻苦你也是看得到的呀!”
“勤奋是勤奋,但是她那差劲儿的水准也是显而易见的。”惊生一脸平静地说。
“赵惊生!”妃然忍不住大吼起来。这次,她是真的被惊生激怒了,“你不是说不介意大家拖你后腿的吗?为什么要讲这些刻薄的话?”
“丽花问我的想法,我就顺口说出来而已。我觉得我说的都是事实,并没有哪里刻薄。”惊生话音刚落,朱牙就哭着跑出了排练室。
朱牙这一跑,就是好几天。她再也没有在学校以及排练室出现过,又像从前,悄无声息地失踪了。没人知道她何时会回归。
见此情景,妃然忍不住就把全部怒气撒在惊生身上。
“你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气跑朱牙,现在情况变得更糟,说不定她想不通退出乐队,从此对音乐产生阴影了!”妃然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排练室里转来转去,因不知键盘手的下落而焦头烂额。
“对不起,我以前……也没和女孩子组过乐队,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合适。”惊生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火,露出格外懊悔的表情,“可是她也太敏感了吧!”
“真是的,朱牙那么努力,难道你就不会表扬她一下吗?她也不是尽是缺点啊!”妃然站在惊生面前,用力戳了戳他。
惊生皱起眉头,努力想了想,觉得朱牙的确没什么值得表扬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擅长表扬别人。
“演奏乐器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表扬啊……”惊生小声嘀咕着。
妃然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组建乐队的确不是容易的事,集齐队员才是开始,调和队员之间的矛盾更是棘手的事情。
“惊生,你知不知道,主唱是乐队的灵魂。你的言谈举止,很大程度上牵动着所有队员的心。得不到主唱的认可,对于其他乐手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妃然长叹一声,继续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完美的主唱,但这么看来并不是。不懂安慰队员的主唱,是非常失败的主唱。”
妃然说完,就转身打算离开。眼下朱牙不见踪影,没人会安心在排练室里练习,还是去搜寻一下朱牙的去向吧,妃然这么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妃然忽然觉得脑袋一疼,她立刻回头,原来是惊生用力将鼓槌儿掷到她的脑袋上。
此时,惊生气鼓鼓地瞪着妃然,就像一只奓毛的松鼠。妃然不用想就明白,显然是她那句“非常失败的主唱”刺激到了主唱大人的神经。
“你这家伙,皮痒痒了是不是!”妃然撸起袖子,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惊生面前,拽住他的衣领轻轻一提,惊生立刻双脚离地。
惊生睁大眼睛看着妃然,呼吸越来越急促,没过多久,他就停止了挣扎,面色却越来越差。
妃然感觉到不对劲儿,立刻将惊生放倒在地板上,只见惊生微张着嘴一副气上不来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晕死过去。
“惊……惊生?”妃然跪在地板上,有些手足无措,“你还好吧?”
妃然见惊生不回答,很是着急,握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我有哮喘,”惊生哑着嗓子艰难地说道,“别晃,我气上不来……”
妃然顿了顿,立刻将惊生扛在肩头,对身边的张玉发号施令:“张玉,帮我叫辆出租车!”
张玉点头示意明白,跟着妃然一起狂奔到校门口。张玉拦下出租车,妃然将惊生往出租车里一塞,出租车立刻往前冲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送惊生去医院的妃然独自回到了排练室。
“怎么样了啊?”张玉急忙询问。
“惊生有急性哮喘,会不定时发作。医生只是用专治哮喘的喷雾喷了一下,那家伙就立刻活过来了,害我白担心。”妃然说道,“不过惊生本来身体就差,医生说要住院几天调理一下,真是够娇弱的。”
于是,在朱牙因生气失踪后,纯天然乐队的主唱又因为体质娇弱而病倒了,曾经让妃然期待许久的全员排练,就这样打上了休止符。
一天中午,妃然在食堂碰见了丽花,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吃中饭。
“你最近去医院探望惊生了吗?”丽花问妃然。
“没有。”妃然小声回答。
“为什么不去看看?”丽花痛心地望着妃然,“这可是增进友情、提升团队凝聚力的绝佳时机啊!”
“那家伙一看就是被家里人宠坏的,我说他几句就生气了,还用鼓槌儿丢我。”妃然扭头轻哼一声,“我气还没消呢,才不要去医院哄他。”
“乐队要紧,你就别气啦。惊生是娇气了点儿,但他身体不好也挺可怜的。”丽花伸手握住妃然的手,柔声安抚道,“他无意中冒犯了朱牙,还是要你这个做队长的指点指点啦。”
妃然想想也是。虽然作为主唱,惊生有不成熟的地方,但她这个新上任的队长也不能说就是完美。丽花的话,让妃然气消了大半。
“丽花,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该好好向我那组过乐队的爸爸认真请教一下。”妃然扶额轻声叹息,“我现在才发现,组建一支乐队,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就在妃然倾诉着组建乐队的难处时,一位少年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们好,我是初二(6)班的李明目,校铜管乐队的指挥官。”少年自报家门,又翘着兰花指拨了拨耳后的头发,傲慢地扫视了一眼妃然和丽花,“最近,就是你们一直在使用排练室吧?”
“是啊,怎么了?”妃然迷惑。
李明目冷哼一声,然后一手叉腰,一手点住妃然,摆出茶壶造型:“你是新生大概不知道吧,我和跆拳道社长张玉为了争夺那间排练室,可是明争暗斗了很久,很不幸也很可悲的是,我们铜管乐队最终还是败给了那群野蛮人,不得不在教学楼后面那块空地上排练。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吹着寒风,要多悲惨有多悲惨。”说到这里,李明目很是悲伤地跺了跺脚。
“那间排练室本来就是给学校正规社团使用的,可是隔壁学校的少年之尊乐队告诉我,现在排练室被一伙不知从哪儿来的小萝卜头霸占了,真是岂有此理!”李明目说着又跺了跺脚,一副特别心痛的样子。
“少年之尊乐队?”妃然愣了愣,“白琦说的?”
“当然。”李明目双手环胸,冷哼一声,“白琦可是正义感十足的经纪人啊。听说我们学校的排练室被一群无名萝卜头霸占了,很是为我抱不平呢。”
妃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白琦居然又来找碴儿,连我们学校的铜管乐队都利用上了。”
“妃然,别管那么多了。”丽花义愤填膺地说,“揍他!”
妃然点了点头,一个侧踢迅速让前来找碴儿的李明目飞出十米远。
“现在的女生都好野蛮!我要去告诉老师!”李明目哭着跑远了。
“虽然我没接触过学校的铜管乐队,但是这样的指挥真的没问题吗?”妃然目送着李明目远去,十分疑惑。
下午,纯天然乐队仅剩的三名成员聚集在排练室里无所事事。
“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做,你可以继续组织跆拳道社的练习。”妃然蹲在墙角托着下巴对张玉说。现在乐队的情况,让她有些迷失方向,空怀一腔热血,却不知在何处用劲儿。
“你的乐队弄得我心烦意乱的,怎么可能有心情去组织练习!”张玉烦躁地摆了摆手,“我说你干脆狠心解散算了,病号主唱和失踪狂键盘手,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两个人还一起发作,这谁受得了啊!”
“是啊。”妃然轻声呢喃着,顿了顿,就胡乱抓起头发来,“烦死了烦死了!”
“其实这都得怪你自己。”张玉双手叉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妃然,“谁让你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妖精都往队里拉!”
就在这时,李明目带着燕羽老师杀气腾腾地闯进了排练室。
张玉和李明目看到彼此,双方都是一怔,随即眼中就散发出浓浓的敌意。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寂静的气氛中暗潮汹涌。看来李明目所说的,铜管乐队和女子跆拳道社团积怨已久的事果然是真的。
燕羽老师像是没事人一样,戴着耳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专心听他的歌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妃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李明目如梦初醒,这才想到这次来排练室的目的并不是找张玉算账。
李明目一路小碎步挪到燕羽老师身后,一把扯掉燕羽老师的耳机。燕羽老师立刻睁开了眼睛,望向妃然:“铜管乐队控诉你们占领了他们的排练室。”
“老师,当初这间排练室的钥匙是你给我的。”妃然立刻解释,“我可是好不容易打败……哦不,说服了女子跆拳道社,才成功得到这间排练室的使用权的。”
“那你再说服一下铜管乐队,这事情就轻易解决啦。”燕羽老师微笑着,正打算再次戴起耳机听他心爱的音乐,却又被李明目阻止。
“老师你不能这样!”李明目急忙喊出来,“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是乐队,就应该用音乐来一较高下!”李明目也不傻,如果放任纯天然乐队来“说服”他们,那他们铜管乐队一定会被“说服”得满地找牙。李明目用余光瞥了一眼妃然,见她正暗暗捏着拳头,立刻打了一个冷战。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燕羽老师道。
“我觉得应该这样。我们铜管乐队和纯天然乐队各自准备十天,十天后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曲子演奏,由老师您来定夺优胜方。毫无疑问,优胜方能够获得排练室的使用权。”妃然正打算发表自己的意见,李明目机智地竖起手掌制止了她,“不过我听说,纯天然乐队的主唱不是本校学生。为了公平起见,我觉得应该先定好一项规则,在我们十天后的较量中,外校成员不能参与。”
“这太过分了!”妃然忍不住大喊,“主唱是我们不可缺少的成员!”虽然惊生和其他成员从来没有配合过,但惊生实力强劲,一个能顶十个。妃然本来想着如果惊生出马,那他们无论如何还是有些胜算的。不允许惊生参与,这算什么事?学校铜管乐队不缺演奏经验丰富的老手,这样下去纯天然乐队必输无疑啊!
“哪里过分了?难道请校外的外援就不过分了?那样的话,我在这十天内把铜管乐队成员都换成校外知名音乐学院的特长生,你觉得如何呢?”李明目阴森森地笑着,毫不避讳地与妃然针锋相对。
他的反问,让不擅长辩驳的妃然立刻哑口无言。
“那就按照明目说的吧,双方不得任用外援,不得作弊,我期待你们双方十天后的表现。”燕羽老师下了最后结论,然后就戴着耳机,踏着华尔兹式的舞步翩然离去。
李明目露出一个得逞似的笑容,也跟着离开了排练室。
“节哀。”张玉同情地看着抱着脑袋苦不堪言的妃然。
没过几分钟,排练室的门开出一条小缝。妃然抬眼望去,就见一个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来人是朱牙。她东张西望,没见到惊生的身影,明显是松了口气。她推开门走了进来,对众人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对不起,我这几天都没来参加排练,情况还好吗?”
“情况很糟糕。”丽花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不过你能来就好。”
“惊生呢?”朱牙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
“惊生住院了,不过我想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别太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妃然整了整衣领,提上琴盒和书包就往门口冲去,“我去医院探望惊生,你们该练习的练习,不许再玩失踪。”
妃然回头,看到朱牙对她用力点头,这才放心离去。
到底要如何让纯天然乐队在缺失主唱的情况下,战胜铜管乐队呢?妃然坐在前往医院的公交车上,十分苦恼。
在技术上,刚上任的朱牙和张玉必然没有优势,妃然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挑战高难度的曲子。简单又优美的曲子可以选出一大把来,但演奏这些曲子,妃然觉得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自建乐队与学校铜管乐队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歌曲的原创性,但是张玉和朱牙的水平,还不足以驾驭妃然的原创歌曲。而他们的主唱被禁止参与,想要用惊生超凡的歌声掩饰队里两位新人的技术缺陷这个办法,根本无法使用。
似乎真的走投无路了,妃然咬住嘴唇。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惊生,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妃然熟门熟路地摸到惊生的病房。寂静的单人病房内,顶着蓬松鬈发的少年正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流行音乐方面的杂志。
听到门口的动静,惊生抬起了脑袋,见是妃然,又迅速把脑袋缩到了杂志后面。
“惊生,我带了布丁哦。”妃然摇了摇手中的甜品盒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是吗?”惊生还是不肯抬起脑袋,但是声音里显然有了屈服的味道。
妃然拉过椅子坐到惊生的边上,双手合十:“对不起啊,我出手太重了,才害你住院。”
过了几秒,惊生猛地放下杂志。他斜着眼看了妃然好一会儿,见她真的是诚心诚意道歉的,这才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徐徐道:“也不全是你的错,我本来身体就不好。不过,我接受你的道歉。”说完,傲慢的仓鼠伸出爪子钩走了妃然膝盖上的甜品盒子。
虽然不会说话,又爱生气,不过在收到道歉的时候,还是懂得适当地让步的。这么看来,惊生还是挺可爱的呀。妃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正在吃布丁的惊生警觉地抬头,妃然立刻收住了笑容望向一边。
“最近乐队怎么样了?”惊生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再过三天我就出院了。”
“其实我来找你,就是来谈乐队的事的。”说到这里,妃然不禁皱起了眉头,“十天后,我们乐队要和学校的铜管乐队一决胜负,输的人让出排练室。这件事应该是白琦怂恿的。十分糟糕的是,身为外校人员的你不能参与这场对决。等于说我们的主唱,必须缺席。”
“听起来要取胜挺难的啊。其实输掉排练室也没什么,大家都有恒心的话,在哪儿排练都一样的。”惊生是想要安慰妃然的,但就妃然脸上越来越狰狞的表情来看,他的安慰起了反效果。
“可我不想输!”妃然“噌”地站起来,“我才不要输给铜管乐队的那个娘娘腔!”
惊生被妃然穷凶极恶的气势吓到,他下意识地就用双手护住心爱的布丁。
“再说,如果纯天然乐队的第一场较量就输得一塌糊涂的话……那队员们的士气就会一直低迷下去的。”妃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又再次坐回椅子上,耷拉下脑袋,“我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