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网络技术的龙头企业,南越网络科技公司的莫南华是IT行业的传奇,很多政界高官、经济大腕一听到“莫南华”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摇头感叹道:“这是一个智商、能力强到让人仰视的女人。”
大学时,莫南华与丈夫吴越相识相爱,毕业后,两人下海打拼天下。吴越在网络技术方面极有天赋,在90年代,被誉为“IT鬼才”,研发的软件数次震动了世界顶尖软件开发商。而妻子莫南华对企业管理和资本运营相当具有手段,不出几年,当初的家庭式作坊发展到国内小有名气的科技公司,还招揽了大量优秀的计算机人才。两人虽然忙于公事,却恩爱无比,和谐到让人忌妒。但遗憾的是,四年后,积劳成疾的丈夫在一次意外中去世,留下才三十出头的娇妻。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互联网前景乐观,很多人投身该行业,小公司数量急剧飙升,但又操之过急,缺乏技术资金的支持。很快,不少准备在互联网上大展身手的年轻人血本无归,惨痛退出了新兴的朝阳行业,行内人称那几年是国内最大的泡沫经济。当时,每个人都猜测着,南越会不会像大部分小公司一样被时代湮灭,毕竟它也出现了资金链断裂的难题。可失去丈夫的莫南华却越战越勇,她拒绝所有名门公子的鲜花钻石,默默打拼着。过了几年,竟然有流传说南越将要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业界震惊了,媒体震惊了,于是她所有事迹都被挖出来,农民出身的小女子,无背景无贵人,居然双手将小树耕耘出参天巨物。而她的感情历程也毫无遗漏地被放在八卦版的首要位置,一个女人在最美丽灿烂的年华失去了丈夫,能忍受着寂寞投入事业,摒弃了花花世界的各色诱惑,到底是什么支持她在这条艰难的路上走下去?
朋友问过她,这么辛苦是为什么?
她很平静地回答,我爱他,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宁深看着眼前已有老态,风姿却依旧端庄雍容的女人沉默着,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场。
莫南华轻轻往她杯子里倒了一杯茶,笑道:“宁深,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宁深点点头。
第一次见面是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谈判,好像也过去三年多了呢。
“你还好吗?”
“没有豪门,我一样能活出自己的精彩。”宁深微微摇着精致的景泰蓝瓷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莫南华展颜,这个姑娘对她说话依旧犀利:“我为三年前我无知的行为道歉,我不该逼你放弃莫佐。”
宁深愕然,那个威逼利诱的强势女王竟然跟自己道歉说不该逼迫自己离开莫佐?
“宁深,对不起。当初觉得你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看重莫佐的身家样貌,当时我也不乐意他为你魂牵梦萦,所以才犯了愚蠢的错误。你不是那种物质的女人,我知道。”
宁深更诧异,不过才见了两次面,她怎么能断定自己是否现实拜金?
“那你可错了,谁说我不物质,只是我没遇上价值更大的筹码。”不知是憎恨她当初的咄咄逼人,还是自己想彻底断了和莫家的牵连,遇上莫家人,宁深说话毫不客气。
莫南华不解,她遇到过不少对自己侄儿有好感的女孩儿,但从没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坦率到承认自己拜金,偏偏这份坦率又让人觉得新鲜真诚。
“你不是的,早几天一个饭局,我听一个认识你的政府官员谈到你,他说,本来以为凭他的条件可以约到你,但是约了好几次你都不配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让他很没面子。”
政府官员?那个经济促进局的范科长,传说中东部地区快消品巨头的独子?确实,那次采访他之后,他经常联系自己,也送过几次玫瑰到办公室,但自己都是冷眼以对,断了他的念头。其实那男人年龄倒也只有三十多岁,外貌家世俱是上乘。可宁深却知道,那个男人适合逢场作戏,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而她自己要找的男人不一定要多优秀,但必定是能一直走到老的。
宁深回答:“我虽然贪钱,但也不是卖,他有几分真心难道我不知道吗?”
“那莫佐有几分真心你知道的!”莫南华带着微笑着。
“抱歉,我缺钱、缺时间,可最不缺的就是男人的真心。”
“那你觉得围在你身边的男人几个是真心的,几个不是贪图你美色的?你还能找到比莫佐更爱你的人吗?”
莫南华的声音平稳如水,可宁深听后却悲怨丛生。说追求自己的人不少,可现在呢,身边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虽然自己并不介意,可是被点醒后,却是一股淡淡的凄凉。大体再平凡的女子身边总不乏一两个真心的男子,对于女人来说,锦衣玉食或者荣耀披身都抵不过有一个体己的人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身边追求者众多,但是没有几个是真心相待的,就是有也因为自己的冷漠最终退避三舍,能坚持这么久的也就莫佐了吧。
“我先生去世十多年了,失去伴侣的滋味我懂。”
“你懂?那当初你怎么会逼我们分开?”宁深不愿示弱,唇边挂着淡淡的嘲讽。这个女人在三年前如女王般宣判,她配不上如星光般闪耀的莫佐,莫佐不过是一时贪图美色而逢场作戏罢了,与其到时候被抛弃,还不如主动放弃还能得到一些补偿。
“我想看看你们到底能坚持到多久。”莫南华抿了一小口茶,优雅万分地放下杯子。
宁深无言以对,这难道是一道考验两人忠贞度的题目吗?感情可以设计把玩吗?原本她自怜自怨,可看着对面的女人,她更替对方感到悲哀,外界传莫南华对亡夫矢志不渝,现在看来不过只是莫南华自己构建的一座梦幻城堡,美则美矣,却空洞无物。宁深拿起包,转身欲走。
“宁深,就走了吗?”
“一个不懂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评论别人的爱情。”
“莫佐还是爱你的。”望着那抹高挑窈窕的背影,莫南华百味杂陈,眼前骄傲的女子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在乎莫佐,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若爱,却宁愿两人至死不往来。若不爱,可条件不错的她却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你当真以为我是因为你的逼迫而离开的吗?”宁深背影顿了一下,决然地走出门。
莫南华看着背脊立得笔直的女子,一时间思绪杂乱无章,那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她放弃莫佐呢?
走出茶庄,宁深抬头看着天空,太阳高悬,阳光强烈刺目,才望了一眼,眼泪便“唰唰”而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宁深苦笑,本想回办公室改稿,可心里越来越累闷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要破土而出,痛感慢慢扩散着,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口。
手机在包里响了很多次,可却一点儿也不想接听。
在小区便利店买酒的时候,店主问她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她微微一笑,是啊,来了客人呢。
挂着已经僵硬的微笑回到家,她揭开瓶盖猛灌下去。
都说酒能麻木人的神经和情感,可为何自己还能清醒回忆起往事,还是会痛会悲哀。
三年前的自己,听到莫南华的邀约紧张得睡不着觉。
传说中的莫南华如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般强硬,宁深怕言谈举止稍有不慎会得罪了莫南华,虽然莫佐安慰不下十遍,说姑姑虽然在公司里严厉苛刻,可私底下为人随和亲切,极好相处。纵然如此,自己还是有点儿小紧张,这个女人和白院长不一样,她是莫佐的姑姑,也是莫佐的顶头上司。
为了莫佐,自己也不能有任何差池。
平日从不打扮的自己借了星星的化妆品,化了清丽的淡妆,眉间的妩媚艳丽也被掩去不少。忐忑不安提前一个小时赶到约会点,她才看到莫南华从一辆从未见过的名车里款款而下。
她忙迎上去。
确实,莫南华的雍容微笑让自己轻松不少,她都要误以为这个女人开始接纳自己,可客套话过后,对方却说:“离开莫佐,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她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坐直了身子,正经道:“我并不是因为莫佐的钱才和他到一起的。”
“不管如何,莫佐他身份和你不一样。”莫南华语句尖锐直白,如刀子般,直戳心内最柔软的地方。
“那您可搞错了,死缠烂打的人可是莫佐。从一开始,您尊贵的侄子便没入过我的眼。”宁深用勺子轻轻拨动咖啡,眼神渐渐冷了下去。她知道,内心的刺开始绷起来保护自我。
“你们这样的女孩儿我见过很多,接近莫佐,步步为营,不过你比她们幸运,因为只有你,才成了莫佐唯一的女朋友。说实话,你们并不配,莫佐迟早会继承我的公司,到时候他什么样的女人见不到,而你不过是寒门子女,身份阶层不对等,这份感情也不会维持多久,与其现在强求,倒不如看透本质,趁没深爱,及早抽身,我会给你满意的价格。”莫南华微微一笑。
被如此羞辱,宁深浑身寒意直涌。可她知道,现在要克制,要冷静,不能让莫南华看了笑话,放低姿态苦苦哀求绝不是自己的风格。自己未曾从常叔那学到什么,可为人的铮铮傲骨却悉数继承并发扬光大了。
正要回答,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二手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显示来自宁瑟。她摁键拒听,可电话依旧不依不饶地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她知道平日宁瑟不是个不知趣的人,现今说不定是遇到了危机。
是邻居小孩儿王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阿深姐,宁瑟生了大病要开刀住院,你赶紧回来吧。”
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神呆滞。
莫南华是何等玲珑心,很快猜出事发突然,她什么也没说,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前,轻轻一笑,道:“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
宁深紧急赶到市医院,宁瑟的班主任正照顾昏迷不醒的宁瑟,主治医生了解到她的身份,立马介绍情况。她思绪杂乱如云,压根儿就没听病情,直到医生最后说手续费将超十万,她才如惊似炸雷,从浑噩中清醒过来。
十万,并不算多。可对于自己来说,要筹集十万,却比登天还难。
她攥紧了衣兜内那张华美精致的名片。
小瑟的手术并没耽搁,谁也不明白,宁瑟家境看上去那么窘迫贫穷,可为何在一夜间就筹集到了对于农民而言的巨款。多事的邻居猜测宁家的阿深妹子在外面傍了大款,成了人家二奶,可事后,也并没有见他们家境有所改善。
对于这些流言,宁深每次笑容以对。看着术后宁瑟红润的脸庞,她心底释然,为了宁瑟,也许一切都值得吧。
“姐姐,那么多钱,你从哪儿借的?”宁瑟不会怀疑姐姐是做了人人喊打的第三者,可他同样也很纳闷,这些钱,姐姐是从哪儿弄来的。
宁深给他掖了掖脚端的被子,什么也没说。宁瑟正打算问第二遍,她却转身去倒水,声音像随时要被太阳蒸发掉的露水。
“你的任务便是好好养病,其余的,有姐姐担着就好。”
照顾宁瑟期间,莫南华的话反复在脑海回荡,是的,莫佐现在再爱自己,说不定也只是一时兴起,物换星移,谁也不能保证他的爱不会变。而自己,终究只是一普通女子,纵然自己不计较匹配与否,可风言风语真让人闹心。更何况,当初答应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也并不那么单纯。也许,早些决裂说不定倒是明智之举。
犹豫半天,她终于把短信箱的短信全部删除,近百条短信都没有打开阅读。也正好,他找不到自己,这一个月,便让他彻底忘记吧。
“阿深,莫学长在宿舍等你一天了,要不要告诉他你现在在医院,你们和好行吗?莫学长那么爱你。”星星的声音哽咽了。
宁深看着对面女孩儿眉头紧锁的难受模样,缓缓摇头:“这些事你和许微不要管,这个决定一定不会错。莫佐是谁啊,母亲是全国排名前十的高校院长,姑姑是知名网络公司董事长,他本身又那么优秀,这样的男人,是我能染指的吗?再说,我没那么多时间精力抵挡那些狂蜂浪蝶。弟弟生的这场大病让我看透了不少,名利地位、爱情梦想都抵不过健康生命、平淡生活来得重要。”
星星讷讷地看着她,半晌道:“宁深,你变了。”
她木然而笑,望着病床上沉睡未醒的小瑟,没有回话。
时光飞逝,往日一幕幕却历久弥新。这些场景不分日夜总是侵袭脑海,然后,会让宁深难受到不愿说话,停止思考。一直逼着自己理智,一直逼着自己放弃不对等的爱情,可是自己会思念,会期盼,会在半夜醒来想着若身边有他,生活是不是不会如此沉闷枯燥。可骄傲得要命的自尊却老是暗示自己,已经放弃的人、放弃的爱情再挽回又有什么意思呢?
喉咙被烧得火辣辣地疼,虽然这几年在饭局上练就了好酒量,可这等速度喝完一瓶高浓度的白酒却也是头回,酒劲儿立马冲上头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旋转,脑海里的往事也开始颠三倒四,那个人的脸孔越来越模糊。
如果就这样睡去那该多好。
“莫佐,对不起。”睡意席卷,她闭上了双眸,如果对他的歉意只能在梦里诉说的话,那么就让此生的梦都为他一人而绽放吧。很久之前,看到过一句话,若是深爱一个人而无法相携,想起往事都是一阵无声无息的痛,而这痛却不愿对别人说,自己回味一生也就够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宁深静静地半躺在藤椅上,看着落幕的天色,心情也被这半壁橙色天幕慢慢安抚平静。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声。
“阿瑟吗?还是许微?”宁深没回头,问道。
没人回答。玉米青瓜粥的香味悠悠钻入鼻孔,好像是阿瑟的拿手活。这家伙,又请假回来了吗?揉着惺忪的睡眼,她跑到厨房。
莫佐!天边的彩霞给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芒,他微侧身,额前发丝柔顺地遮住他的眉眼。他安静地拨动着锅里的粥,动作虽然生疏,在光线的映衬下,却显得那么和谐而优雅。
仿佛感受到她的气息,莫佐回头,眉梢眼底都溢着宠溺的笑意:“睡神,起来了呀!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宁深不自觉地扯动一下嘴角,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宁瑟说你最喜欢玉米青瓜粥,我做了一个炒肉,还炖了西洋参甲鱼汤,听说可以养颜美容的。”
她黑着脸,低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莫佐愣了一下,微笑:“阿深,你气色不太好呢。不要太累了呀,要不然我会心疼的。”他穿着纯白衬衫,衣领前几处纽扣被解开,衣角松松垮垮搭在外面,毫无形象可言,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着几分随意的性感。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不耐烦地再问了一遍。
“咦,阿瑟没跟你说吗?他早几天就把钥匙给我了。”莫佐惊诧地问道,“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
宁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浸淫商场多年,算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可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装傻扮痴的本事,她无奈地指着门:“现在就给我走。”
莫佐一把拉她入怀,双眸含笑,低头紧搂着怀里不安分的女子,微笑道:“不走,就不走。”
宁深不料他突然耍赖,只得挣扎着,可莫佐力气比她大了许多。她越挣扎,莫佐抱得越紧,只得放弃抵抗,愤愤骂了一声:“流氓。”
莫佐轻轻一笑,在她耳畔呵气道:“我可只对你一个人流氓。”
这样绵绵的情话,突然把她拉回大学时期的相处时候,原本坚硬的心突然变得柔软甜蜜,任由男人这样环抱着。
见怀里的女子突然安分,莫佐柔声道:“阿深,我想继续照顾你。”
宁深身子一僵,打掉男人的手,走出了厨房。
莫佐不知道她这个反应暗示着什么,但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刚把饭菜端到餐桌上,他就接到陈岑的电话,他吩咐陈岑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送来。宁深倚在门边懒懒地看着他,眼波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挂掉电话,见她一动不动,忙招呼道要是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