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这天，谢海带着他女朋友来到徐夏熙家。这是赵不凡和徐夏熙第一次见到他女朋友。
谢海的女朋友名叫罗莎莎，是饭店的服务员，比谢海后来两个月，今年刚满二十岁，娇小清秀。从谢海看见罗莎莎的第一眼开始，谢海就喜欢上了罗莎莎，之后便是各种献殷勤。经过长达两个多月坚持不懈的献殷勤，终于在去年的五月份打动了罗莎莎的芳心，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两人已经交往一年了。
谢海和罗莎莎是空着手来的，一进门谢海便给开门的赵不凡介绍：“舅舅，这是我女朋友罗莎莎，跟我在一个饭店打工。”
罗莎莎腼腆地叫了一声“舅舅好”。
赵不凡赶紧说：“莎莎好！走，到沙发上坐。”说着将她引到客厅沙发前，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徐夏熙，对罗莎莎说，“这是谢海的舅妈。”
“舅妈好！”罗莎莎礼貌地说。
“莎莎，快坐。”徐夏熙的肚子已经很大，离预产期还有十三天，行动不便，因此没有站起来，只是点了点头，指着沙发请莎莎坐。
罗莎莎在沙发上坐下。谢海也挨着罗莎莎坐下。
赵不凡用一次性杯子倒了两杯水来搁在谢海和罗莎莎面前的茶几上，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谢海，你好久没上我们这儿来了，最近都还好吧？上班辛不辛苦啊？”
“都挺好的，上班也不算辛苦，就是……”谢海踌躇着，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是什么？”赵不凡问。
罗莎莎娇羞地低下头去，两只手似是无处安放，来回地在腿上摩挲。她的神情举止被徐夏熙和赵不凡看在眼里，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他们以为罗莎莎未婚先孕；可惜他们会错了意。
“我和莎莎打算结婚，”谢海瞥了一眼罗莎莎，对赵不凡说，“叔叔阿姨说要见家长。可是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妈说她没时间来广州，叫我来找你，让你替她去见叔叔阿姨。我跟叔叔阿姨说，叔叔阿姨也同意。舅舅，你能不能请叔叔阿姨吃顿饭？”谢海口中的叔叔阿姨自然是指罗莎莎的爸妈。
赵不凡望望徐夏熙，徐夏熙微笑不语。
“也是，这么远，加上现在农忙，你妈肯定没时间。”赵不凡想了想说，“等谈好了，打电话告诉你妈让她准备就行了。今天中午来不及了，今天晚上吧，晚上莎莎爸妈有空吧？我请他们在……他们住哪里呀？”
“叔叔阿姨住的地方离我们饭店不远，跟我租的房子一栋楼。”谢海问罗莎莎，“晚上叔叔阿姨有空吧？”
罗莎莎小声回答：“有空，今天一天都有空。”
“哦，”赵不凡说，“既然离你们饭店近，要不就在你们饭店吃吧？你们回去跟你们老板说说，晚上订一桌。”
谢海无异议：“好啊。”
“还是到别的饭店吧？”罗莎莎涨红着一张脸，“我爸妈不喜欢吃东北菜。”
“那这样好不好？”赵不凡看着罗莎莎，语气很是温和，“莎莎，让你爸妈选一家餐厅，到时候把位置发给我。”
“行。”罗莎莎同意了赵不凡的提议。
赵不凡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十一点了，我去做午饭，你们坐会儿。”
罗莎莎拽了一把谢海，也站了起来：“舅舅，舅妈，我妈让我中午回去吃饭，我走了。”
“在这儿吃了午饭再回去呀，都马上中午了。你和谢海处了这么久，还没来家里吃过一次饭呢。”赵不凡极力挽留。
“是啊，吃了午饭再回去嘛。”徐夏熙也帮着挽留。
“不了，我妈说一定让我回去吃午饭，她买了鸡煲汤。”罗莎莎边说边往门口走。
谢海只好跟在罗莎莎身后：“舅舅，舅妈，我们走了啊。下午给你们发位置。”
送走谢海和罗莎莎后，赵不凡回来在徐夏熙的身边坐下，心中略有忐忑：“你说这见家长我还是头一回，况且是谢海的婚姻大事，万一谈不好，黄了，我可怎么跟我姐交代？”
徐夏熙笑道：“这机会多难得，正好实习实习，将来宝宝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见亲家不就有经验了吗？”
赵不凡却没心思跟徐夏熙说笑，拿过手机给赵小花打电话：“我得给我姐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赵小花此时正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照顾住院的赵妈，她削下一小块苹果喂给坐在病床上的赵妈：“妈，来，先吃点苹果，吃完苹果我就去买饭。您想吃点啥？”
赵妈张开嘴巴接下苹果，慢慢咀嚼：“我啥都不想吃，也不饿，吃个苹果就行了。”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很虚弱。
“那可不行，医生都说了，饭得吃，少吃多餐。”赵小花又削下一小块苹果顶在水果刀上，等着赵妈咽下嘴里的苹果好喂给她。
“那你给我买点稀饭。”赵妈咽下苹果，咳嗽起来，“咳咳咳……”
赵小花急忙将苹果和水果刀放在靠床的桌上，给赵妈抚背。突然，赵小花装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赵小花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喂，不凡哪，你有事啊？”
赵不凡听见电话里有咳嗽声，问：“姐，你在哪里？谁在咳嗽？”
赵小花对赵妈眨眨眼，走到窗子边：“我感冒在医院看病，是别人在咳嗽。”
“哦，”赵不凡说，“姐，谢海处了一个对象，你知道吧？”
“知道呀。对了，昨天谢海打电话给我，说是他和莎莎打算结婚，莎莎爸妈要见家长。不凡，你姐夫前段时间在工地上腿受了一点伤，行动不方便，我这也走不开哪，你代我和你姐夫去见见莎莎爸妈吧，看他们有些啥要求，能答应的咱都答应。”
“谢海和莎莎来我这里了，刚走。谢海说你没时间来，我想着是不是家里有啥事，所以打个电话问问。姐夫的伤不要紧吧？”
“没啥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事就好。姐，我想问问你对莎莎满意不？”
“谢海发了莎莎的照片回来，我和你姐夫还有爸妈都看过了，姑娘长得还不错，听谢海说人也挺好的，咱们都满意。再说现在年轻人处对象都是自己拿主意，谢海喜欢就行。谢海早点成家也好，成了家心就定了，咱们也放心。不凡哪，莎莎爸妈那头就麻烦你了，你帮着照应着点啊。”
“姐，你放心吧，晚上我约了莎莎爸妈吃饭。等见过他们我再打电话告诉你见面的情况。”
“好，该我进去看病了，挂了啊？”
“姐，你注意身体。拜拜！”
“拜拜！”赵小花挂断电话，走到赵妈的床前，对赵妈轻声说，“妈，要不告诉不凡吧？让他回来一趟。”
赵妈已经止住了咳嗽，摇摇头：“小熙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不凡这时候哪里走得开啊？本来我说小熙生孩子我去照顾她坐月子的，谁知道人一老身体不由人哪！既然帮不上忙，咱也不能拖累不凡，等小熙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到时候我这病还不好再告诉不凡吧。”
“妈，您这病过两天就好了，哪能等到小熙坐完月子。”赵小花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我去给您买饭。”说着就要走。
赵妈忽然拉住赵小花的手：“小花，你告诉我，我得的究竟是啥病？是不是癌症？”
赵小花转过身来，握着赵妈的手，轻描淡写地说：“妈，您看您一天净瞎琢磨，哪有那么多癌症？人家医生都说了是劳累过度加上感冒，您年纪大所以才要住院，也是让您休息一下。”
“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对呢？整个人虚弱得很，肝也疼得厉害。”赵妈显然不相信赵小花的话，甚是疑惑。
“妈，您放心吧，真没啥事，我啥时候骗过您。”赵小花的表情相当认真。
“小花，妈相信你，妈不瞎想了啊。”
“这就对了。妈，我去给你买饭。”
赵小花一出病房门，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去到主治医生那里，开口就问：“王医生，我妈还有多少时间？”
王医生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胖胖的女医生，她跟在医院里照顾了赵妈十多天的赵小花已经非常熟悉。她抬起头来望着赵小花，神色十分凝重：“小花，我不想安慰你，你妈最多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你们送来的太晚了，肝癌到了晚期，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延长她的生命。”指着桌旁的椅子，“你坐。”
赵小花坐下，问：“怎么延长生命呢？”
王医生说：“让你妈每天尽可能地过得开心些，多带她出去玩玩，但不能累着。饮食上少吃多餐，以清淡为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有一个人专门照顾她，给她讲些开心的事，但不要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日子不多了的病人。最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在她身边的亲人，要开心，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伤心的一面来。”王医生停顿了一下，“还有，如果你们的经济条件不是那么宽裕的话，我建议给你妈办出院手续，回家静养也许对你妈延长生命更有帮助。病人一般都喜欢住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再说家里照顾起来也许更方便些，必如吃饭方面……”
“谢谢王医生！”赵小花站起来，“我爸回家筹钱去了，今天下午要来，等我爸来我跟他商量一下，看是继续住院还是回家休养。”
“好，那你忙去吧。”
赵小花去医院食堂给赵妈买了一份稀饭和一份素菜，给自己买了两个馒头。回到病房，赵小花服侍赵妈用过午饭，又等赵妈睡着后这才就着凉开水啃起馒头来。
下午的五点多，赵爸斜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来到病房。赵妈正在打今天的最后一瓶吊瓶。赵小花守在床前。
赵小花看见赵爸胸前的黑色挎包，眼睛有些湿润，控制住声音叫了一声“爸”，便不再出声。
赵爸点点头，走到床前看看吊瓶里剩下的一点液体，附身问赵妈：“感觉好些没？”
赵妈笑了笑，小声地说：“还好。”眼睛盯在黑色挎包上，“你都背了些啥？”
赵爸在床沿上坐下：“没啥，一些小东西。”
坐了一会儿，吊瓶里的液体马上就要流完了，赵小花出去叫护士来拔了针。
“小花，你赶快回去吧，待会儿没车了。”赵爸催促赵小花。
“没事，我叫了运来下班来接我。这会儿该到了吧。”赵小花问赵妈，“妈，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
赵妈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也许是刚刚打完吊针的原因，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她活动了一下手，说：“这会儿我还不想吃，等会儿让你爸去买，你快走吧，天都黑了。”
赵小花噗哧一声笑了：“妈，天黑车有灯，不怕。”
赵妈也笑了：“是哦。”
赵爸似乎不放心，站起来对赵小花说：“小花，你去外面等着，运来一来你们就好走，别让他又停车锁车的麻烦。走，我送你出去，顺便去买饭。”
赵小花对赵妈说：“妈，那我走了，你如果哪里不舒服就跟我爸说，叫医生给你看。我明天再来换我爸。”
“去吧。”赵妈摆摆手。
赵爸和赵小花出到医院的大门边，赵爸见身边没别人，小声地对赵小花说：“小花，我把家里的猪羊牛都卖了，卖了三万多块钱，又够你妈住一阵子院了。”
赵小花盯着赵爸胸前的黑色挎包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爸，王医生说最好把妈接回家去静养，在医院也只是浪费钱，肝癌晚期根本就治不好。”
赵爸本来凝在唇边的一点笑容攸地不见了：“王医生的意思是你妈……不行了？”
“爸，您一向都是家里的主心骨，您可要撑住啊！”赵小花望望住院部的方向，“王医生说妈最多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赵爸低头用手背揩了揩眼睛，半响才抬起头来：“明天我再去问问王医生，看怎样对你妈的病情最好就怎样。越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越要让你妈开开心心的。”
“爸，小花，你们站在这儿干嘛？”谢运来开着一辆三轮车到了医院门口，“我进去看看妈。”
赵爸摆手：“天晚了，你们回去吧，明天再看吧。”
赵小花坐上车，忧伤地看着赵爸：“爸，我们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换你。早饭你甭买，我从家里做了带来。”
“路上小心些。运来，慢点开啊。”赵爸说完转身往医院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