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天姈走后，栩栩拿着她留下的那堆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照片上有显示的日期，栩栩发现他出发的时间，正是他撞见自己跟汤夫人在展览馆较劲后的第二天。
而另外一组照片上，应该是他抵达目的地，他在海关处排队，身边各色面孔都有，她根本无法判断他在哪里。
看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是因为爱情伤神而出门游玩躲避情伤，倒更像是去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她跟络绎打听，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公司职员名单上已经没有阮忌廉的名字，被委派公干的可能性被Pass掉，那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一连串的疑惑在她脑海里升腾，苦苦思索却得不到答案的烦躁在她胸腔里膨胀得几乎要裂开。她忍不住在床上来回打滚，就在这时，却突然接到了来自汤迦霖办公室的电话。
说是他的秘书，通知她下午去签约。
唉，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
她胡乱收拾了下便拎起包包打算出门，可打开门的一瞬间，眼见付雪瑨抬手敲门的动作停在半空，栩栩愣了一下，僵硬地唤了声：“伯母？”
付雪瑨放下手臂，突然板起面孔，冷冷地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冷哼。
这脾气耍得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此人的身份栩栩绝对不敢怠慢，急忙脱下刚刚换上的鞋子，向屋子里退后一步，冲付雪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伯母，您想喝茶还是果汁？”栩栩忙不迭地跑到厨房，一边紧张地呼了呼气，一边冲她询问。
“我要绿茶，最好再加一枚冰酸梅！”话音落，又补了一句，“没有就算了。”
“有有有！”谢天谢地，冰箱里还真的有一瓶冰酸梅。
茶水端上来之前，付雪瑨四顾望了一圈，干净又有格调的单身女子住宅，不错，她还算满意。
栩栩将茶水恭敬地交在她手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心底暗暗猜测着她找上门来的目的。
总不会……是闲得没事来看看吧？虽然，对于付雪瑨这种充满少女纯真的阔太太来说，如果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
付雪瑨并不急着喝茶，她找了个舒适恰当的角度仰靠在沙发上，冲栩栩问：“你把我儿子甩了吗？”口气极其平常，完全看不出喜怒。
“唔……”栩栩不禁有些迟钝，却还是老实回答，“没有，我没有甩他。”
付雪瑨眨眨眼睛，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但是没过多久，栩栩看见她似乎轻微地甩了甩头，接着一本正经地冲她道：“反正，虽然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也会很为难，毕竟汤家那个小子也不错，长相好像也更老实一点……不过，要是真正比较起来，还是我儿子可爱一些吧？你跟这样的人生活起来才有趣嘛！反正我是不喜欢跟中规中矩又重事业胜过爱情的人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会很闷的。”话说完，她还十分认同自己观点似的，自顾点了点头。
真正比较起来，应该是你比你儿子还可爱吧。没有大不敬的意思，栩栩就事论事地在心底这么想着。
付雪瑨绝对是那种打开话匣子就会没完没了说下去的女人，一直从阮忌廉小时候发生的囧事聊到他后来出其不意令自己感动到流泪的某个瞬间……然后话题进行到最后，她忽然深沉下来，对她说了这样一段话：“总之，如果你为了别人放弃了忌廉，或是做了什么让他对你心灰意冷的事情，我也会收回对你的喜欢。你要知道，儿子是我生的，他最像我了，我们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算是世界上最可爱的警告了吧！
但是，栩栩却是认真而又郑重地冲她点了点头：“伯母，请您相信，我不会放弃他，也不会伤害他的……只是现在，我们之间闹了一点点的误会……”
“这个没关系！”付雪瑨大手一挥，“反正我知道他在哪里啦！”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卡片递给栩栩，“喏，那小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找人做电话追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去南非，你知道他前段时间把他爸爸气得很严重吧，所以他最近都没什么钱可用，我很担心他会饿到呢，你快点去找他吧！”
还真是峰回路转。
就在她拒绝温天姈以交换为前提的协助之后，老天居然会派来付雪瑨这个活宝，来把阮忌廉的藏身处交给她。
在准备飞去南非的决定拍板以前，她握着电话，想着自己单方面地推迟签约的时间—或者她也不知道，在见过阮忌廉之后，还能否下定决心去跟汤迦霖签约，就觉得十分愧疚。
明明说好了，要好好存放他对她的信赖，绝对不能辜负他为她做出的让步，却没想到，她最终还是要践行他最为反感的背弃。
她思念阮忌廉的心，一刻也无法再等下去。虽然，确定父母的踪迹也很重要，但她现在，必须要自私一回，至少先找到阮忌廉，让他知道自己背负的难处与苦衷，由他来选择是否跟她一起去承担。
所以，拨通电话，听到汤迦霖熟悉而温暖的声音那一瞬间，她只惭愧地说了声“对不起”，便挂断了电话。
登机，走人！
而握着电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汤迦霖，好半天才苦笑了一声，望着早已暗了的手机，淡淡地说了句：“我输了，对吗？”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有一线希望呢。
因为，他在给她选项的时候，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职业情操，另一方面是出自他对她的信任，栩栩的选择，是宁可推翻自己啊。
这就够了吧，至少说明他在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可是他忘了，自己比较的对象是不对的，一旦将他跟阮忌廉放在一起，胜负立见分晓。
好在，他对待感情一贯收放自如，尽管对于这最后的结果感到十分可惜，但是，因为他投入得并不多，可惜的程度也就没那么深刻。
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汤迦霖已经恢复了惯性的从容模样，拿起座机按了内线，对秘书吩咐：“请温小姐进来吧。”
“你猜得很对。”
关于这个结果，温天姈早就预测过，就在展览馆竣工开庆祝酒会的那一天，她哄走老妈之后，转身看着他，笃定地说了一句：“我敢保证，尽管叶栩栩满心想要好好对待你这个好朋友，但她绝对会因为阮忌廉而动摇。而你又不会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的心就整天用心良苦，所以汤迦霖，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
还有，那天他在咖啡馆跟栩栩碰面以后，她再度出现，好心警告他不要高兴得太早。
汤迦霖明白，温天姈并非有意要赶在第一时间看他出糗，但是，她这种非常规意义上的“关心”，已然让他有种被监控的束缚感。
也许，她说得没错，两个人的家世、学识、背景……以及对待感情清醒理智的态度，绝对是再匹配不过。但是，他跟她在一起，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后的婚姻生活，更像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合作？他跟她的相处，有默契有长久，但绝对不会有那种生动的、带着新鲜色彩的朝气。
他想起最初与栩栩相识的时候，他在甲板上跟水手们混迹在一起，由远及近地看着栩栩走过来，三下两下拨弄起班卓琴，而他不自觉地随着旋律哼唱《I’m yours》。
在那之前，他当然也有过清澈纯真的爱情经历，但那都是在二十岁之前。汤迦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日益复杂的人生当中，还有那样天晴水蓝随风歌唱的日子。
那时候，他就已经心动。
他以为自己不会被那种心动支配，他便没有为此付出任何行动，直到她爱上别人。
面前的温天姈，温柔地用公式化的笑容望着他。
汤迦霖也冲她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声音温柔而疲惫：“天姈，两个太过清醒世故的人凑到一起，恐怕少不了揣测算计，获得幸福的可能也非常稀薄，我们不妨先恢复到生意伙伴的角色里。来日方长，未来给我们预备什么结局，我们就接受什么吧。”
温天姈毫不在乎他怎么说，反正—“汤迦霖，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但是最终，你还是会选择我的。”
“为什么？”汤迦霖不禁对她的笃定十分好奇。
“因为，不管我怎么工于心计，但我守护的对象都是你。当然你可以认为这不是爱情，只是因为占有欲，但我为什么偏偏只对你这么用心？因为是你。”温天姈不再微笑，脸上甚至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