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以为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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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〇二三 刘香芸的身世之初恋

当一个人彻底放弃了心中的烦恼,整个身心都会轻松下来。她开始藐视别人对她的藐视,即使有人对她冷言冷语,她也觉得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同情了,因为她明白:嫉妒她的人,实际上恨的是他们自己的无能;因为他们没能力改变相形见绌的情形,于是就转而用相反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和虚弱;嫉妒也是缺乏自信的表现,既然嫉妒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掩盖卑微的快乐,那么由嫉妒引起的对别人诋毁和藐视,自然也就比被别人蔑视要好了,这反而使自己获得了相对的心理优势,并能堂而皇之地自负起来。她并非要让所有的人都对她友善,因为只有善的世界才是无趣的,而无趣的世界同样会让人感到恐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善性永恒的,就好比自然界中因为有风的存在,水面才会有涟漪一样。当然这并不是说有涟漪的水是水,寂静的水就不是水。

解开心中的迷惑,她的心情再次变得开朗起来。她不再留意自己的过去和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当看到有人聊天的时候,她也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主动凑上去与他们无拘无束地攀谈,即使被不知趣的人挖苦了和讥讽了,她也能心安理得地付诸一笑。他们被她超凡脱俗和冰清玉润的气质和气度打动了,久而久之,就有人做了她的好朋友——即便不能亲知把臂,也算是个点头之交吧。她们和几个朋友经常在一起玩沙包,折纸鹤,养桑蚕,跳皮筋;看到男孩子在一起玩斗鸡(斗鸡,是男孩子玩的游戏。一只脚站立,另一条腿弯曲着,两手抓住脚脖,彼此用弯着的腿的膝盖互相冲撞)的游戏,她们就在一旁喊加油,拍手掌。后来有个男孩子主动接近她,关心她,并用异样的眼神注视她,于是就有人偷偷地告诉她:那个男孩子可能爱上她了。她娇嗔满面地推了那个人一把,还羞赧地责备道:“你看你说的都是啥话呀?难道关注就等于是爱?”此话说过还没有几天,她就发现那个男孩子经常会一个人盘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一堵矮墙上吹口琴,而且琴声悠悠漫漫,戚戚婉婉,仿佛是向她低语倾诉的一般。她斜睨着他,心中充满了羞畏、爱昵和怨慕;到了日薄西山,云舒霞卷的时候,她的几个好朋友便找借口相继离去,而那个男孩子依然曲意承迎地抒发他的驰怀;在吹到忘乎所以、来不及清理口琴里充盈的唾液时,他吹出来的声音就有点儿暗泣的味道。由于她的朋友们都走了,在她还在考虑“走,还是不走?”的时候,那个男孩忽然从矮墙上跳下来,然后拍拍屁股,也一走了之。她对他不辞而别的行为是又羞又恼,心里还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受,因此她觉得既难过,且又觉得很享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约她的好朋友来这里玩,也不清楚那个男孩子吹簧高弦缠绵悱恻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之,她不愿意再被他以那样的方式进行调侃了,于是就发誓第二天再也不来这个地方了,这也算是对这个没嘴葫芦的男孩子一个小小的、但又是很有必要的一种惩罚。

第三天,果然有好朋友跑来告诉她关于那个男孩子的事情:昨天——也就是刘香芸没有接着去矮墙跟前看那些男孩子玩游戏的那一天——那个男孩儿吃完晚饭,又爬上矮墙。他依然吹着悠扬凄婉的曲子,使阴郁的天空散发着悲凉哀顿的情调,小鸟肃穆,风声萧瑟;附近一片荒芜的草丛中有一群牧放的羊也开始猝然伤怀,路过的听者抑制不住黯然无神的情绪也低下了头,就连蟋蟀的鸣叫声也显得非常无力;直到当天晚上快十一点的样子,那个吹口琴的男孩子才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木木然回家去了。——他好像就住在隔着荒草地的那个家属院里,离这个家属院大概也就十来分钟的步行路程。她的这个好朋友接着还说:“他这个人真傻,口琴能代表语言吗?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干吗非要用这样的法子来熬煎人?如果我是他,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你说‘我爱你,而且爱得还是死去活来的!’,这不把事情就搞定了?”

刘香芸忙擂了她一下,“你干吗要这样的戏谑我?他也许爱的人还是你嘞!”

好朋友笑哑哑地说:“我这也是拿你打个比方。看把你吓成什么样子啦!即便是真的爱上你了,又就咋样?难道将来娶了你这么个标致的美人儿,还委屈了他不成?”

“你看你这个人咋越说越起劲啦!”香芸举出小拳头,就追着她打。她的好朋友“咯咯”笑着满地里乱跑,等跑不动了,就将身子蜷缩在墙角,还大声地喊着救命;香芸只能象征性地在朋友的身上擂了几下,也算是对她的一次警告。她的这个好朋友,名字叫郑亚茹,是平时和她脾气最合得来的人。

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她就和这个叫郑亚茹的人来到矮墙的跟前,而那个男孩也刚刚吹完一首哀怨的曲子;当发现他心仪已久的女孩儿走来了,马上就变得局促不安。他慌忙跳下矮墙,满脸羞红,并支支吾吾地说:“您来了。我……我们好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

郑亚茹揣歪捏怪地嚷道:“哎——,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们好像也就昨天没来吧?”

吹口琴的男孩子面红耳赤地解释:“哦,你看我这个人的记性!也就是……昨天一天没见过面。我是想说……”他躁怯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香芸忙解围道:“谢谢你让我们欣赏到了那么好听的音乐,但后来……却为何要避开我们?难道我们的聒噪声烦到你了?”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低头掩饰自己的惶窘,而且也不敢直视她俩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你是觉得我们会有授受不清?”她的好朋友再次向他开炮,“我们都快要高中毕业了,也算是快要走向社会的人,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还有啥可躲躲闪闪的?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毕业班的高材生,或者能吹一口好琴韵,就自以为很了不起了?”

“不,不,您可不能这么说呀!过去我——”

“好了,听你吞吞吐吐像喉咙里卡了鱼刺似的难受劲儿,连我都有点儿受不了了!——我想起我曾答应过别人的一件事情,所以我陪你也到此时为止了。——阿芸,你可要早点儿回去呵,免得你妈会牵肠挂肚地在家里揪心。”

郑亚茹走了以后,俩人就从院落后面的一个小铁门走出了家属院,并走向碧草如茵的一片野地,红彤彤的太阳就垂挂在西方,绚丽的彩云也如同轻柔霞错的片片霓裳,且飘在灰蒙蒙的天空上。——有几个小孩子正在荒芜的草地上追逐嬉戏,发现不太远处有一只鹭鸶轻轻款款的寸步而行,便一起向那只优雅曼妙的鸟儿奔跑过去,就像磁粉被一块磁铁吸附了似的。那只身披红霞的白色鸟儿,像踩了弹簧似的一起一落,然后轻轻鸣叫了一声;当孩子们快要接近它的时候,它便拖起长长细细的腿杆儿,如一阵风儿似的轻袅袅飞起来了。孩子们继续朝鹭鸶飞起的方向跑,发现鸟儿已经悬到半空中了,就怔怔地驻足仰望,随后便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

草丛里有虫豸的鸣叫声,他俩的鞋子穿过密密的草茎,也能听到很好听的窸窣声;蚱蜢时不时会从草丛中跳出,并在空中划出一条看不见的弧形,然后消失在草丛的另外一处。地上长的杂草,有叶片是三裂的牵牛花,有紫红色絮状花冠冲天而起的委陵,有全株是白色柔毛的蛇莓等。草地的中央,有一个小湖,湖的周围长满了禾本属科的假稻,湖里则时不时有鱼儿从水中跃出,荡起的涟漪,会从鱼儿跃动的中心慢慢扩大,直至整个湖面都泛起光致致的柔润彩环。

刘香芸走在前面,发现一株蔫软斜歪的牵牛花,便蹲下身子。将牵牛花采在手里,便回头对那个男孩子说:“你看这花多像一个小喇叭啊!只可惜不如早晨的那么有生气,”她和他一起向前走,半个身子也被红色的霞光染红了。他笑眯眯斜睨了她一眼,心中顿然涌现出一股酥蜜的幸福感,于是他轻声地对她说:“花儿即使再美,哪儿会有你美?风景即使再好,也比不过风景中更能令人心醉的可人!”她低眉垂眼地窃笑了一下,眼睛的视点也悄悄转移到那几个争论不休的孩子们身上。她若有所思地对他说:“到湖边给我吹一首曲子吧,但一定是抒情的那种。”

他在湖边找到一个隆起的土丘,便和她一起坐下来。他从口袋里摸出口琴,再用白色手帕擦拭干净,就用嘴巴含住口琴的前端。他深情地看着她,轻轻吹动口琴里的金色簧片,簧片瑟瑟振动,发出悠扬顿挫的曲音,而他的两个形如扇子的手指也随之鼓翅起来,于是清丽透明圆润如歌的《绿岛小夜曲》,便在花草清新的气味中徐徐飘逸着悠缓的旋律,使这个令人陶醉的夜晚慢慢涌现出一股微醺酣悦的柔情蜜意。那几个小男孩子倏然停止了争吵,并一步一步地围拢过来,这使吹口琴的人立刻变得有些慌乱,曲调吹得也有点儿走音。当他草率收了结尾,刘香芸还无不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否则今晚的感觉该是多么的温馨和浪漫!”他慌忙收起口琴,说:“这没关系,只要你不嫌烦,我以后天天都能吹给你听。”

从此以后,这两个人就成了形影不离的痴心恋人。

有了第一次在花前月下的昵欢,经常傍晚在湖边轻偎低傍也就成了两情相悦的一种媚趣。

有一天,他们依然坐在小湖边的土丘上,烟霏云敛,斜阳残照。那个男孩子却说:“阿芸,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亲舅舅在国外哩!”

“是吗?”因为有了这么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刘香芸一下子也变得兴奋起来。

“据我妈说,我舅舅名字叫欧阳修良,十来岁的时候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后来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我舅舅随着难民潮跑到国外去了,至于到了哪个国家,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因为当年要和舅舅一起出海的那个人后来就没有出成国,此后也再没和我舅舅有过联系。”

看到谢方文一脸的怨艾,刘香芸很想安慰他一番,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就将自己的头歪在他的肩头上。两个人就这么遥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当感到身上有了丝丝的凉意,俩人便起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