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以为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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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〇四九 穿针引线

按照约定的时间,孙淼高高兴兴地来到田凯家的门前。开门的是王娴,田凯此时却不在家里。

“田凯呢?”孙淼提着两兜水果,纳闷地问。

“他说……公司有点儿急事儿,可能回来得会比较晚,”王娴有点儿慌地接过孙淼手里的东西,而且还忙不迭地埋怨,“你买这些东西干吗?难道钱和你有仇吗?”为让客人感到轻松,她顺口开着玩笑。

孙淼见王娴一脸妩媚的样子,原来还紧张的心情,顿时也松弛下来。他应声道:“不是钱和我有仇,而是橘子和香蕉和我有仇,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才把它们买来消遣的。”

俩人随之都笑了起来。

“小孙,”她开始吩咐他,“你先在客厅看电视,我去看着锅里炸的东西。”

孙淼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与朋友的妻子独处一室,多少会有点儿别扭的感觉,于是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吞吞吐吐地说:“既然……田凯那么忙,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哎,你别——,”她放下手中的活,又将自己的素手在围裙上揩拭干净,“我还有话儿要对你说。”

她将客人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又剥好一只柚子,递给他,“请你来,其实就是我的意思,所以即使他在家,也还得我跟你谈,”她从茶几上拾起遥控器,并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微弱。她一边放下遥控器,一边笑着说:“就是……我有个表妹,”卒尔,她觉得脸儿火辣辣的热。她心想,“我的脸儿该不会红了吧?”当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隐私时,就慌忙把脸儿转向电视机屏幕。她嗫嚅道:“我想……”她启动樱桃似的小口,刚想接着说,却突然不知道刚才讲到哪儿了,于是慌乱中,感觉自己整个脸儿都是涨红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她扭头看了一下厨房,不好意思地说:“哦,请等一下,我好像……忘关火了。”她匆忙走进厨房,发现情况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心里就暗暗骂自己:“咳——!真该死——!你今天是怎么啦?难道没见过男人吗?她可是你丈夫的朋友啊!他能对你怎么样?而你对他又能如何?不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嘛!”她把围裙从自己的腰上解下,又用手理了自己长长的秀发,然后望着窗外,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感觉自己的情绪稍稍镇定了一些。

她从厨房软懒地走出,脸上的表情既有羞愧,又有遗憾,“咳——,你看我这人的记性!明明火是关了的,而我却以为,——看来自己年轻的岁月既往,而且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种话可不是您该说的啊!”孙淼呵呵乐道,“想我孙淼,虽独身孑孑,但也未曾有过半句幽怨之语;而你们俩呢?就如‘莲花池内,好个鸳鸯对;一自芳容,一自才华最。真佳配’(出自:宋·词《点绛唇》)。——如此琴瑟相调的天假良缘,您又怎么能感叹岁月的不居和不恭呢?”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多少有点儿恭维和调侃的意思,便惭愧地低下头,默默吃了一瓣柚子。

“我并没有说什么‘岁月不居’呀?”她敏感地纠正,“而是感叹我这个廉颇已经老矣!”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好啦,我们还是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儿了!上天赐予人们的是相识的机会,但是相识的人想抵达幸福的彼岸,还得靠理智作为行动的舵手,——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悄悄地向你走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不会是你……”

“哎,你看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她的脸马上敏感地红了起来。想起今晚的尴尬,她就特别恨自己太不争气的毛病;然而恨就是在意,而在意又都是因为自己的思绪总缠绕在这件事情上,无形中又把这件事情进一步扩大化了,以至于她的内心,不知不觉地多了一只被人撵着跑的小兔子。

孙淼见王娴脸上露出窘色,忙替她解围道:“哦,我的意思是说,您该不会就是那个牵线的人吧?”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是单纯的那种普通朋友,”她刻意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想说明彼此之间的交谈绝对是光明磊落的,“所以我对你也不必再躲躲闪闪地绕什么弯子了。”

“您说吧,我愿意洗耳恭听您的教诲,”他盯着她的眼睛。心想:“如果地球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就这样坐在一起慢慢地老下去,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就把她长长的眼睫毛,当成是心灵频频拨动的雨刷。他想:“她介绍的那个人如果长得和她一模一样,那就好了!”虽然这也只是他的希望,但是这样的希望,就足以让他三昏六迷瞪地喜悦一番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但这种深刻的自责,也无法控制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和冲动,因为他现在的意识,就像挣开理智缰绳的一匹骏马,并且不知所措地在她的影像中窜来窜去,“啊,这怎么能行?”他怀着对自己深深的厌恶,忽地站起来。

“你怎么了?”她惊诧地盯着他。

“哦,我想……我还是离开会比较好,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理由逃避了。

“难道我刚才说的话儿,你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她失望地垂下眉梢。

“什……什么?您……您说……我刚才……”他找不到事情的头绪,因此尴尬的脸庞也挣得通红。

“我刚才说,我的表妹长得……也很漂亮,”她羞怯地补充道。

“是……是吗?这……这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哦,对不起!我想,我需要……总之,面对这样的问题,我总会给别人一副很狼狈的模样,这样的……情形,”他快速翻转了一下眼皮,表示自己确实该冷静一下,“一定让您见笑了吧?”他慢慢坐了下来,但脑子里的影像,就好像被她磁化得变形了。

她看着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而她的笑声,却让他变得更加窘涩和局促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不习惯我讲话的方式?”她盈盈欲笑地问。

“不,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很出人意料。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我的问题,而且……”他又一次出现了令自己羞愧的语塞。

“凭良心讲,我这都是为了我表妹好才会想到你的。虽说从某些方面的条件来看,她并不如你,但就长相和气质来说,绝对是值得你期待的姑娘!”

“您能允许我再想一想吗?反正你又没限定什么时间,即使在走之前,明确我的心迹……也为时不晚吧?”

“行,就这样了吧!——你坐在这儿好好地想;而我呢,也该去准备我们的晚餐了。看这会子的光景,估计我老公也快该回来了,”她捡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到合适的大小,就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王娴刚把围裙系好,孙淼却来到厨房门口。他说:“现在的电视剧演得真没啥意思,还不如跟着你学点儿厨艺哩!”他见她正要动手切菜,就自告奋勇地捋起袖子,“这简单的工作,就由我来完成吧!”

她笑着把刀放下,又从橱柜里取出田凯用的围裙,“围上吧,可别把西服弄脏了。”

他接过围裙,说:“想起上次在你们家的那一次聚会,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哩!尤其是那一盘活龙活现的水晶虾,——哎呀!”他突然惊叫了一声。王娴当时正拿着锅准备馏馒头,听到他这么一喊,吓得猛地回过头,不锈钢蒸锅的锅盖也被她挂拉到地上了;只听“咣当”一声,她吓得双手捂耳朵,连手里的锅也跟着掉下来。她忍不住“妈呀!”一声的蹲在地上。孙淼顿时被搞得不知所措,大约迟疑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要把地上的锅和锅盖都捡起来。

她慢慢站起来,又用小拳头擂了几下自己的心窝,然后生气地责怪道:“哎哟,你刚才咋啦?——你看你把我吓得!”后来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话很不礼貌,便又掩口笑道,“你看,我自己的问题,却偏偏要怪到你的身上——看来我这个廉颇,还真的是老咯!”

“您好像比我还小吧?”他忍不住纠正道,“如果您是廉颇,那我就该是‘风地里的一盏灯——不知啥时候(就该)灭’啦!”

她不好意思斜乜了他一眼,“我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总把自己往坏处里想,殊不知,刻意夸张的结果,往往又是不被认同的;自己因此还得了一个谦虚的美誉,这恐怕就是人际交往方式下的弦外之意吧!——哎,你刚才是怎么啦?不会是刀割到手了吧?——来,让我瞧一瞧,”她伸手想要去拿他的手。

“没有!”他连忙缩回了手,“是我刚才想起您借给我的两本书,因此才失声叫了起来。——很不好意思,一定把您吓得不轻?”

“啥书?”她扑扇一对长长的睫毛。

“就是上次在这儿聚会,您借给我的……那两本菜谱。”

“哦,我早就把这件事儿忘到脑后啦!——自学的怎么样?一定有很多心得吧?”她把蒸锅洗好,准备开火馏馒头。因为聊的都是自己比较在行的生活话题,语气里也自然流露出几分得意和欢快的朝气。

“您猜,当时我回去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啥?”他卖了个关子,并欣赏着她很好奇的样子。见她红扑扑的脸上并没有稀释疑惑的迹象,便坦白地交代道,“就是把您做过的水晶虾,按照菜谱里的方法我又亲手实践了一下。”

“做成了吗?”她把馒头溜上后,就转身听他说。

“唉——,有些事儿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不容易掌握的就是菜的味道,这也是我羞于说出的一个弱点!起初我想的还挺好,为了让别人都能见证我在厨艺方面的成就,我还特意把我的两个同事也找来了。他们说:‘你的水平到底咋样?可别让我们饭后感叹“享受有时也是不可耐的痛苦”啊!’。我说:‘这怎么可能呢?这道菜可是我师父言传身教的结果,而且我相信你们吃了以后,也一定会赞不绝口!’他们笑道:‘行呀,有你这句话儿,我们就等着你的嘉肴美馔啦!’他俩找了一副扑克牌打发时光,而我就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料进行了一番预处理。做完之后,我却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琼脂里加的水可能有点儿多了,真正做出来的效果并没有冰清玉润的感觉;二是青虾汆得有点儿老了,不仅口感不好,而且看上去也不够鲜丽;最糟糕的还是虾的味道,嚼起来不仅没有弹性,肉也有点儿烂了!——咳,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得,尝一尝味道,感觉味蕾都是苦的!——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满怀希望的努力,就这样一下子成了泡影,失望的心情也就更不用说了!”

她笑吟吟地盯着他。心想:“这人还挺会逗人的!——我几时变成你师父了?如果这些话儿被田凯听到了,他还不定又会怎么挖苦我哩!”后来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难言的苦楚,便马上收住自己还有些放纵的笑容。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并且一脸严肃地说:“其实你也不必在意自己的第一次失败,如果在还不具备一定经验的基础上就一蹴而就,你就不会知道真正的成功是什么样子。爱迪生说过:失败也是我需要的,它和成功一样有同等的价值,因为只有在我们知道不好的情况下,才知道什么是好的方法。”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喋喋不休地给他讲这些道理,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强调成功和失败的关系,似乎在担心他会遭遇到什么似的。当意识到自己有了不合适的倾向时,便马上改变了谈论的话题,“你谈过朋友吗?——哦,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同意和我的表妹谈恋爱,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也许……知道一点儿吧,”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说真的,在这方面我可能永远都是令人失望的侏儒。就拿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次约会来说吧,我和那个姑娘从早上十点钟开始在一起谈,一直到下午两三点还是意兴盎然的:总之,我们俩个人谈得还比较投缘。她看上去也挺开心的,直到分手的时候,我看她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我,我就想再见一面的想法;但第二天介绍人却生气地跑过来说:‘你们俩已经拜拜了,理由是你这个人太啰嗦了,以至于把那个很重要的午餐都抛到了脑后了。’介绍人甚至还问,‘约会那天你是不是没带钱包?——你猜女方对我是怎么说的?她说,“如果不是我提出来分手,我可能都要饿死在路上了!”——别说女方自己是怎么想的,连女方的父母都认为我是一个很不靠谱人。’——您说,谈恋爱又不是谈生意,为啥我就非要有这么多的应酬?何况你饿了,你就说出来好了,何必要在介绍人面前搬弄是非?”

王娴听得“咯咯”掩口笑了。她说:“你们男人呀,就喜欢在我们女孩子面前高谈大论,但在体恤女孩子方面,有时就表现得相当浅隘,更有甚者还会把实际需要的现实也看成是低级庸俗的卑琐和薄俗,把弄粉调朱的必备虚荣也当成是附庸风雅的尘垢粃糠,殊不知人毕竟是有血有肉的浮沤之躯,如果大家都按照你们男人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那么人类可能都该回到原始共产主义社会了。”

“可……我错了吗?难道吃一顿饭,比精神上的愉悦更重要吗?如果一顿饭就能否定一个人的智慧和思想,这不就等于在说‘智慧其实是更为廉价的商品’吗?总之,我搞不清女人们的想法——哦,对不起,我是在说那一位和我约会的姑娘——因此我就更愿意成为一个独身主义者。”他沮丧地低下了头,而且不停地眨动着双眼,目的是想使自己的脸上充满令人同情的委屈和迷茫。

“如果我是那位姑娘,我也会这么做的!——哦,这也仅仅是一个比方,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她的脸儿突然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过因为此时她正背对着他,因此她的心跳也像一只转瞬之间逃之夭夭的野兔子一般。为了掩饰她的尴尬,她心平气和地继续说:“要知道:两心相悦才是情啊!像你刚才所说的什么‘意兴盎然’和‘比较投缘’之类的话,也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法而已。虽说‘一顿饭’和一个人的思想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但是在特定的场合里,它却能表达出一个人对现实的基本态度和个性中的某种心理特征。比如在与异性相处时,牵扯到的问题就有:你是不是乐于关注对方的健康状况?你是不是把瞻顾对方的感受看成是自己的感受?你是不是了解‘人人都有弱点,而满足对方的自尊心,实际也是尊重对方的一种表现方式’这些为人处世的一般道理:总之,两心相悦并不是有己无人的妄自尊大,而是信任、尊重、坦诚、包容和关怀等一系列相互倡随的亲密关系。——算了,”她突然止住了话题,“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也许你多经历几次失败,也就懂得现实生活中的人情世故了。”

“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在别人看来是复杂的事情,在我看来却是如此简单?可能也正是由于这种简单的想法,才使我频频吞下了难以下咽的苦果。但是一个人简单点儿难道不好吗?如果干什么事情我们都要瞻前顾后,或者思深忧远,那么我肯定会为我们孜孜不倦地费尽心机心肠而发出怏怏不平感慨的!”

两个人一边忙碌,一边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地接近晚上九点的光景。

孙淼问:“田凯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再晚,我就该喊‘现在的我,已经饿得快受不啦!’。

王娴浅笑道:“你真饿了吗?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拿一块酥炸排骨压压饥。”

“没……没有,我也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看到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让我忍不住不饥饿,尤其这些东西又都出自于你的手里,所以我想不饿,也不成啊!”

“怎么?难道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好吃?”

“那当然了!尤其你这个人又那么好,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忙纠正道,“哦,就是有宾至如归的那种感觉吧。”随后两人之间就是一段很难堪的沉默。王娴始终含着笑,他对她的恭维,她也不置褒贬。就在彼此都觉得很不自在的时候,有人开门进来了。

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从厨房跑出来。

田凯一脸晦气地走进来说:“啊,真对不起!今天本应该尽地主之谊,谁知却被阴沟里的背时鬼揪住了耳朵。”

孙淼回到厨房继续忙自己的事,“这都是举手之劳,何况我也只是动了动眼睛——观摩学习了一会儿。”

王娴担心地问田凯,“怎么,那个王副部长又为难你啦?……”

“没有啊?”田凯并不想同着朋友的面倒出自己一肚子的苦衷,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何况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客人感到很不开心。

“到底咋啦?”王娴走到田凯跟前,进一步追问,“如果你不说出来,这顿饭恐怕大家吃得也不踏实!”

“你看你这个人,咋就那么怪呢?”田凯非常反感地说,“我不想说,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嘛!如果你非要我说出来,这顿饭我就该吃不下去了!”田凯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经妻子这么一逼问,心中的暗火陡然就冒了出来。当他看到妻子的脸上多了点儿阴郁,他就不再言语了

王娴苦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吃饭吧!——今天多亏孙淼帮忙,否则这顿饭还不知要弄到几时哩。”

田凯不好意思地对孙淼说,“本来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反而让你给包干了。——这样吧,等你哪天成了我的妹夫,我再好好还了你的这个人情!”

“田凯!”王娴忙在一边儿制止,“孙淼还没答应哩,你就妹夫妹夫的叫开了?”

田凯翻着白眼,问:“难道你还没跟他提起此事?”

“我说了,但他说他要考虑的!”

“这还有啥可考虑的?”田凯对孙淼说,“我这个小姨子呀,虽说,——哦,总之,她是一个让人一见就容易爱上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你也要错过的话,我就该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田凯——!”王娴正要下油炒菜,听丈夫开的玩笑有点儿过火,就又喝阻道,“你给他也留点儿面子,好不好?他可是你的好朋友啊,难道你心里不痛快,就合着把自己的不快都撒到别人身上?”

“你……咋会这么想呢?”田凯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的背影,“我们以前在大学同寝室的时候,可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啊!——算了,”当着客人的面被妻子数落,他觉得特别扫兴,但又没办法把自己心中的委屈都说出来,于是他踌躇了一会儿,便怏怏不乐地坐在餐厅的餐桌旁。

王娴见丈夫的表情有些异常,趁着将回锅肉端上桌子的机会,就跑过来悄声地问:“你怎么了?”见丈夫不搭理她,又接着问,“该不会生气了吧?——快过来帮我端菜。”

夫妻俩一同进了厨房,把酥炸排骨、苦瓜烩花蟹、干烧鲫鱼和草菇虾仁也端出来。

趁着空闲的时候,田凯对孙淼说:“这剩下来的菜还是让我来切吧,老让你这么忙,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孙淼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你媳妇的关门弟子,所以不论在这里干多少的活,也都是我应该做的啊!”

“什么?弟子!——王娴,”田凯回过头就喊,“你把我的朋友收为弟子,我不也成了孙淼的师父?”

“看你像是师父的样儿吗?”身处厨房的王娴乐了,“常言道:学贵得师,亦贵得友。所以师者,首先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其次才是徒弟的良师益友,可你怎么就单单想以师父之名自居,而忘了‘只有热爱,才是最好的老师’(爱因斯坦)这句至理名言了?何况师友渊源,同道相益,如果本着这样的想法,师者实际上也是习者,所以你更应该是徒弟的朋友才对吧?”

“你真不愧是优秀的人民教师!”田凯赞道,“讲得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课堂里一样!”

田凯和孙淼都红着脸儿,仿佛自己就真的成了她的学生。

“田凯,你看你的福气!”孙淼笑着说,“王娴既是你的老婆,又是你的老师、厨娘、朋友和保姆,如果我也有这样的福气,过不了半辈子,我可能就该幸福死了!”孙淼快活地打趣道,俨然一副仰慕者的样子。所有的蔬菜都切完了,他才解下自己的围裙。

王娴正好等着这些菜下锅,看到案板上的菜已经切好,就把它们拨拉到一个盘子里,然后又倒入冒了烟的热油中,热锅里顿时“刺啦”一声冒出了一股白烟。趁着用锅铲搅锅的机会,她笑着说:“我可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家里的乐趣其实也就在这里——在烹饪的时候,你可以有好几种角色,而每一个角色,都有你追求的目标,虽然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儿会让你感到烦闷和苦恼,但是真正的乐趣,不就是你付出以后得到的收获?”

“经您这么一说,我的心也开始沸动了!”孙淼忘情地附和,“说实在的,看到你们生活得那么温馨和快乐,我整个的身心也被陶醉透了!”他看着王娴,眼里突然放出兴奋的光芒,好像她的快乐也让他有了无可言状的幸福感。

西芹百合炒完以后,这顿晚餐的菜肴也就准备齐了。

田凯准备好酒具,向两只空酒杯里注满了白酒,又往另有一只高脚杯里倒入了红酒。他对依然在厨房里忙活的妻子喊道:“王娴,快过来碰一下,今晚的酒宴也算是开席啦!”

王娴在厨房回道:“稍等一下,让我把香菇鸡汤先给咱煲上。”她把汆过的鸡腿肉,和浸泡过的干香菇、红枣等材料放入砂锅,又往砂锅里放入了姜片、料酒和清水;打开灶火,把手清洗干净后,就笑吟吟地走过来。

“来,我们为孙淼的未来,——或者是即将到来的莺期燕约,干杯吧——!”王娴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祝颂了一段酒桌上的令辞。

孙淼不好意思地称谢道:“啊,托你俩的吉言。我先干为敬。”于是便引颈喝干了一杯。

“我看约会的时间就定在明晚吧?”王娴眯着眼睛提议。

“我看行!”田凯随声附和,接着又自顾自地喝了几杯,然后眨巴着眼睛说:“反正你现在又没啥事儿,还不如早早就结束了形单影只的孤独生活吧!——你想想看,既然幸福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干吗你还举棋不定、踌躇不前;当你推开门,走进幸福的怀抱,屏住怦然心动的呼吸,并且突然被幸福的冲动紧紧拥抱的时候,煞那间幸福的暖流,也就成了你密不可分的爱人;而你就在这个爱人的爱抚下,尽情地享受着从未享受有过的生活;陶醉在从未有过的神怡之中,又是多么的快乐和美好啊!”

孙淼窃笑道:“难道你追王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王娴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她暗气暗恼地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丈夫的手,“你……你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淫词亵语?怎么就不顾这是什么场合?”

“啊,口误,这是无心的口误!”田凯嘿嘿地笑了,“其实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既想哭,也想笑,仿佛自己就不是自己,同时自己也不是别人。不过酒桌上的话儿,谁又能当真呢?充其量也只是一句玩笑而已!”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见孙淼的杯子空了,就举起酒瓶,给朋友的酒杯也满上。

孙淼见田凯今晚的表现有点儿异常,自己也变得局促起来。他想阻止老朋友倒酒的美意,又怕田凯会不高兴,于是他面有难色地瞅着王娴,希望通过她的表情能看出她对他该不该饮酒的态度,假使她不介意他今天能尽情地放任一下,那么他就是醉倒了,就是自己不幸落入头晕目眩的颠倒世界里了,也会心甘情愿地去这么做的。但是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叩询的目光,而是淹淹润润、一笑一颦地担心自己的丈夫。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不安的表情,他想,这可能和她刚才说的什么王副部长有什么关系吧。但他又无法安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田凯刚才就制止过王娴的追问,如果明知如此,自已还非要去挑挖他心里的那个秘密,那么田凯借着几分的酒劲儿,说不定还会再闹出什么大乱子!王娴因为要顾及丈夫的面子,或许正装着有几分快乐的样子,但是他知道她并不开心,而且她显然也不会做这方面的掩饰,因此她僵滞的微笑里,反而有了几分麻木的窘色。他忽然嗅到了美酒散发出的一股桂馥兰香的气味儿,他看到酒水在熠熠的灯光下就像一个随时都会破裂的美丽气泡,由此他又想起了清晨的露珠,想到在蔚蓝色的天际下有一群海鸥在淼淼的海水上形成了一团白色的烟雾。

王娴忽然对孙淼说:“你别理他,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儿。你说,你们啥时见面会比较好?”

孙淼畏缩地看着她,“这……”他低下头想了想,“有时我觉得独身就是自由,而自由也并非就是什么坏事儿吧?”

“自由好吗?”田凯插嘴道,“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你能置身于世外吗?——自由会使你慢慢孤立于这个世界,而孤独又是走向绝望的一个起点。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绝望实际上就是觉悟的开始,而觉悟是什么呢?觉悟就是开悟的……智慧,觉悟就是顿然认识到自己以往的过失,——释迦牟尼佛不就是彻彻底底的觉悟者吗?”

王娴没有理会丈夫莫名其妙的置喙,而是继续地对孙淼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暂定在明晚的七点钟吧。当然我还得征求我表妹的意见,如果你们俩人都没问题的话,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你说成吗?”她瞅着他,分明是想得到他的认可。但是她却发现他盯的是她手里的筷子,好像刻意要回避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于是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向后缩了一下。

“你就……同意了吧!”田凯喷着酒气催促,“你该不会觉得我表妹配不上你吧?”

“哪儿呀?”孙淼惶恐地回答,“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娴乘机补了一句,“那好,那咱可就这么说定了!”

孙淼后来又一想,答应了,反而能增加接触王娴的机会,于是他爽快地应道:“行——,只要您认为可以就可以,反正对我来说,可以再享用一顿丰盛的美食,不也是其乐无穷的事情吗?”对于他来说,这里有让他感到充实的生活,而且还有让他感到心甜意洽和心荡神驰的人,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和这位柔媚娇俏的女人有任何亲昵的关系,但是他的心情早已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了,他的心似乎被一个强大的磁场磁化了,因此他别无选择,也只能臣服于她的魅力之下。

王娴高兴地替他们筹划,“如果你答应了,明天我就安排你们见一面。不过有一点我可要特别提醒你一下:如果事情有了眉目,而你们又打算做深一步的了解,你可不能再忽略了她本人的饮食健康啊?”随后又俏皮地向他乜斜了一眼。

孙淼知道她说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是那么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