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以疼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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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和筱婉一直都那么安静地在一起,从不吵架。有时候绊几次嘴,可很快又和好如初。书店的生意不知为什么突然好转,很多看似中学生摸样的孩子都跑来询问一本叫《哭泣北极海》的小说。每一次,我们都只能抱歉地摇头。

“要不我们去进些货吧?那本《哭泣北极海》一定好卖。”有一次,筱婉窝在我怀里对我说。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好好好!”我说,“全听你的。”

她咯咯笑起来,往我怀里拱了拱。

她的笑声与柔软的身体却竟让我产生出一种愧疚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想着想着心里就裂开了道口子,感情唏哩哗啦往外倒,止也止不住。我想,也许这种愧疚感来源于另一个女孩儿,另一个盘居在我内心整整十年的女孩儿。她曾拥有一头亚麻色的长及腰迹的卷发,她曾为爱伤人并且自伤。她笑的时候,像冬日的阳光般绚烂。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叫茹颜。

茹颜。

我想我依旧忘不了她。忘不了14岁时单纯美好的她。也忘不了自此以后为爱受伤而逐渐消极的她。更忘不了,忘不了最后的那通电话,她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她说,杜北冶,我求你,求……后面他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又或许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在数秒沉默之后,电话突然被无情地挂断。后来的后来,我们不曾再联络。

也许她已经忘记我了。也许她还记得。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时隔那么久,没有人会相信我依然如此执着地守着这个女孩儿。这个从未属于过我也永远不会属于我的女孩儿。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单方面的。单方面地付出。单方面地收获。永远不会有正比。

我最后还是去订了那本叫《哭泣北极海》的小说,20册。书搬到书店的时候包装纸突然破了,20本书“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本叫《哭泣北极海》的小说。深蓝色的封面上,用红色的隶书写着5个大字:哭泣北极海。其下是作者的名字,叫笔歌。笔歌,笔歌。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突然觉得好熟悉。也许是笔名吧,也许我曾看过她的文章才会觉得如此亲切。我这样跟自己解释。

把20本书搬进书店,挑了个最显眼的位子摆下,我便在柜台后面坐下。

“北冶。”筱婉踏着一双及膝的高跟靴子走进门来,“关门了,关门了。”她说。

“怎么了?”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穿了一件白色高领的紧身毛衣,一条迷你裙,外面披了一件咖啡色大衣,这一身打扮使得她看起来分外妩媚。

“方姨打电话让我们今晚过去,她煮好东西个我们吃。”筱婉娇嫩地一笑,撒娇似的挽住我的右手,“我都好久没见方姨啦,你总得让我们母女团聚吧!”

我看着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没说不去,别讲得我跟人贩子似的。”

筱婉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说。

我们匆匆地关了书屋,便往方姨家的方向赶。方姨是筱婉的继母,可她们俩的感情比亲生母女还要好。方姨总是煲各种汤类带到书屋给筱婉喝,看着筱婉一口一口喝下,她的脸上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真情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付出真爱的真情吧。筱婉曾对我说过,她说她最爱的人就是方姨。也许曾经有过偏激,也有过不理解,可当一切误会过去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一直在背后支持她的,关爱她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这个与她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女人——她的父亲又找了别的女人,从此以后不知所踪。

“北冶,你知道吧?”有一次,筱婉很认真地对我说,“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代替方姨的位子,没有人的,你也不行。她就像我的亲妈妈一样,在我最无助最任性的那段时间里给我最无私的爱,她永远是最重要的,在她的身边,我永远感到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重视,被关心。我需要这种感觉,真的。”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有什么资格说话呢?我的妈妈在我10岁那年就离开了我,距今已有十四年了,我已记不清她的容貌,只是记得那件雪白色的大衣,大衣里面的那个女人曾说她会回来看我的因为她爱我。可是呢?可是岁月还是带走了这种叫做“承诺”的东西。她没有再回来过。一次也没有。而我,却一次次地期待。又一次次地失望,反复循环。

“北冶。”筱婉小心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没说错话吧?”

我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我说,“方姨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好好孝顺她的!”

筱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恩!一定!”她说。

她的笑容真漂亮。

看着她的笑,我蓦然发现笑起来的筱婉和茹颜竟是那么相像。她们都是一样的纯真与美丽,她们的笑容均如阳光般温暖。

方姨的家坐落在闹市区的别墅小区内。我们按响门铃的下一秒,方姨便系着围裙出现在门口。“哟!来拉?进来,进来!”她让出一条路让我们进去,又顺手关上铁门。

“北冶,怎么又瘦了?”方姨看看我,皱着眉头问。

我摸摸脸庞,瘦了吗?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只能腼腆地笑笑。

“肯定筱婉这个丫头给折磨的吧?”方姨开筱婉玩笑。

筱婉鼓着腮帮子抗议,说:“什么呀什么呀!是北冶欺辱我啦方姨。”

方姨慈爱地看着我们笑。“好拉!”她说,“你们都坐,方姨帮你们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去把它们端上来。”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亲爱的,你坐。”筱婉把我按到皮质的大沙发上,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我去帮方姨端菜,你在这里乖乖的。”

“我也去吧!”我说。

“不用了,这是女人做的事!你在这里等下就好!”她站起身,冲我微微一笑,跑进了厨房。

我坐在松软的大沙发上,对面是一面电视墙,电视墙的旁边是一幅大幅照片,照片上的方姨与筱惋很开心地笑着。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来到方姨家了,自从爸爸去世以后,这儿便成了我的家,除了我租的小屋以外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安心的地方。这里有带着慈爱笑容的方姨与那个爱着我顺着我为我流泪的女孩子米筱婉。只要在她们身边,我可以立刻忘掉一切的不快乐。这种感觉是我曾经体验过而今已消失不见了的。也许……着就是所谓的爱与被爱的感觉吧。

很快地,客厅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

“北冶,开饭拉。”方姨在客厅里喊。

我从软趴趴的沙发里欠起身子,缓步踱到餐桌旁。

“好香啊方姨。”我讨好地说。

方姨开心地笑起来,“就是你嘴巴最甜。”她说,“坐!都站着干嘛呀?”

于是,三个人围着长方形的大理石桌子坐下来。我的面前摆了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可我却突然没了味,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这种温馨的感觉了吧。因为太久没有得到,所以对这一切都不习惯了。

“吃啊北冶。”方姨往我碗里夹菜,“多吃些,跟方姨不用客气。”

“哪会呢?”我说,“我把这儿当家的,哪能跟您客气。”

“那——”方姨看了看筱婉又看看我,“你们的事儿,是不是该定下了?”

一旁的筱婉羞红了脸,“方姨!”她责怪道,“你说什么呢!”

“有什么好害羞的。”方姨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我们才24岁呢!”

“你们在一起也四年了吧?彼此也应该了解了,北冶这孩子不错,我想反正你们都在一起的,早点儿定下来,也叫我好放心!”

“可是——”筱婉看看我,又看看方姨低下头去,“这种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

方姨听出这话中的玄机,笑笑地转头看向我,“北冶,你怎么想?”

“我……”我被哽在那里。

我怎么想呢?我还可以选择吗?在成都,除了筱婉我还有谁呢?在我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只有这个叫做筱婉的女孩子一直一直地陪在我身边,不离不舍。我始终记得她的眼泪的味道,涩涩的,咸咸的,一直流淌在我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

“都听方姨的吧。”我说。

筱婉惊讶地抬头看我,“北冶……”

我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小手。“总有那么一天的。”我说,“早些晚些都一样,只要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够了。”

筱婉看着我,她的眼里滚动着晶莹的泪珠。“恩!”她说,“我们永远永远也不要分开。”

方姨看着我们微笑。“下个月吧。”她说,“下个月有个好日子,你们先把婚订了。”

我轻轻地点头。

原来,我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我一直把自己定义在高中年代,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24岁了。24岁,我已经错过了那些可以疯狂,可以羞涩的日子。

那么,好吧。

我会把曾经的一切放与心底,不再提及。

再见,我的曾经。

再见,我爱过的女孩子茹颜。

茹颜。

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