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因为米铺的凶手怀疑吕青阳是私通外人的内贼,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钱。”苏敏冷眼看他,那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就像是她公私分明的个性一样决裂。
冷总管的面色,已经跟死灰一般无二,他是打算先下手为强,他抖出吕青阳的底子,编派他的罪名,让苏敏对吕青阳心生厌恶,借此希望如今以后苏敏都不会再相信吕青阳的话,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雷掌柜闻到此处,却瞬间豁然开朗,没想过吕青阳突然消失不见的原因,居然他跟米铺行凶的凶手有关?他突地明白,为何苏敏之前说,她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为何吕青阳要买通凶手做出这等残忍而又无法理解的事情,他还是不得而知。
那一名男装俊俏的女子,陷入沉思,半响之后才轻声说道。“而你,冷总管,让我一一排除,然后怀疑到你身上,也是我很艰难才下的决定。为了等蛇出动,我倒是真的去了一趟京城,不过却私下找了几位掌柜,让他们合力调查观测你的一举一动。”
冷总管咬牙,满面不满愤怒,他没曾想过,自己会败在这个才十七岁的丫头身上。
“你终于还是百密一疏。”她的笑靥,毫无一分温度。
扇柄重重敲打在冷总管的肩头之上,她的眼底是莫名的冷漠,沉声道:“苏家被你吞下去的钱两,我会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叫你给我吐出来的。”
他承*受着那一阵阵的疼痛,不言不发,因为是女子的力道,并不太过沉重,却更像是要他警醒的告诫。
“当然还不止如此。”苏敏蓦地收回纸扇,还未走前两步,猝然转身,语气透露着冰冷。“你突然让我怀疑起另外一件事了,冷总管。”
“我爹生前凡事亲历亲为,有人在账面上动了任何手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的话,更别说你私底下的小动作,不知你是否早在那个时候,就动了苏家的脑筋呢?是否又被我爹发现,存心不良,然后……”然后之后,是她未曾说出口的残忍,也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苏老爷不是我害死的!”冷总管大喊出声,面目扭曲。
苏敏挑眉,横了他一眼:“喔,是吗?可惜现在你的话,很难让我相信。”
那种冰冷至极的目光,仿佛能够把人冰冻起来,冷总管咽了咽干涩的喉头,被说得毫无反击之力。
她久久望着他的神色,嘴角浮起一抹嘲笑的意味。“苏家养了你十多年,忘恩负义的人,我也很难去原谅。”
“我现在说的一切属实!我只是贪财而已,苏老爷对我这么器重,我再没有良心也不会去害他!”他急着争辩,脱口而出。
“那段日子我是见过他跟夫人有过争执,不过我只是在庭院外面远远看到那一幕,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她冷冷地笑着,不疾不徐地吐出三个字:“又是她?”
这是冷总管之前不曾提起的,虽然不能够作为冉秀蓉是激怒爹的凶手的最佳证据,却也说明之前他们的感情曾经出现过隔阂。
“小姐,苏老爷到底是被谁刺激而死的,如今早已是一桩悬案了。不过,对着苏老爷的亡灵,我敢发誓,如果我当真是害死苏老爷的凶手,就让我一家老小暴毙街头。”他凝重地下了重誓,通红的眼,对着苏敏。
她浅笑,不以为然。“所以是看我年纪轻轻,才在我当家的时候动手的?”
冷总管万分懊悔,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夜暴富,这个丫头也不可能怀疑到自己身上,但他低估了她的本事。
“沉默就是默认了。”苏敏不冷不热地丢下这一句,收起手中的扇子,插在腰际,转身朝着雷掌柜吩咐下去。
“雷掌柜,把冷总管身上所有物产都给我卖了,填补他给苏家造成的空缺,如果还有不足,再跟我禀明。”
雷掌柜点头,回应。“是,小当家。”
“冷总管,监守自盗也是贼,也要受到惩罚的。”她背对着他,缓缓吐出一句。
“小当家怎么会放过对苏家不利的人呢……”冷总管无声冷笑,却也万分绝望,虽然这个丫头他看着长大,他却更加清楚,她如今眼底还有苏家之外,其他都是虚无。
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深入骨髓,才是外表温柔似水,明媚如花的苏敏真正让人畏惧的地方。
她万分厌恶地回应,眼底炽热着熊熊烈火。“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苏家有所企图,有所觊觎的人,都不值得我同情怜悯。”
“雷掌柜,明日早上派人报官。”
下一瞬,她面无表情地走向柴房的门口,脚步没有一分停留的意思。
她的心很闷,并无处置内贼的快意,沉着脸推开后门,她想要出去透透气。
以这副还未换下的装扮出去,至少不必理会世人故作怜悯的眼光。
但一打开后门,映入她视线的那个人,却是吕青阳。
半月不见,他清瘦了一圈。
那往日的一袭白袍,如今换成了灰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万分憔悴疲惫,再无任何明亮颜色。仿佛一朝一夕之间,有什么彻底改变了他。
在他的英俊面目上,看不出往昔的温和笑意,只剩下彷徨失意。
“你回来了?”吕青阳不禁眼神一变,不敢置信眼前这个男装打扮的女子,居然就是突然离开前往京城的苏敏。
仿佛,希望也眷顾他的人生。
她回来的话,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
望着那双不同于以往,虽有些疲累但却晶亮、温暖、开朗、释怀的眸子,苏敏喃喃地问着。
“你怎么还敢来?”
她重重甩上门,蓦地掉头就想走。
“你可否救救她?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门外,吕青阳沉重至极的低语声,终于让苏敏彻底明白了。
原来,那个人在他的心中占有这样重的分量,重到能让他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恳求她的帮忙,重到能让他这向来极少说出心里话的人,许下“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救她”的允诺!
原来……如此……
虽然早就不指望出现任何奇迹,也不再去想吕青阳之前对自己的照顾,但如今听到他用这等的嗓音,诉说这个要求,她还是觉得很不好过。
“你可否。”
她回过头去,拉开半边门,冷冷淡淡望着他。似乎期待,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你可否救救她?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
耳边,又传来了他低低的语音,而这句再度重复的话,彻彻底底地将苏敏的心敲碎了!
紧捉着门框,苏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颤抖,这等的画面,她从未想到过。
她怎么会那么傻,傻得相信命中还有一个对的人,不费此生?究竟失神了多久,苏敏不知道,她只记得,当她张着迷蒙的双眼,恍恍惚惚地倚靠着门板,想越过他置之不理去外面透透气时,却望见了她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明媚的春日,一个男人,不顾周遭偶尔经过的行人,单膝跪在她的门前!
他竟……单膝跪在地上……
他竟……用这种方式在求她……
“看在你我过去的情面上,请你不要迁怒于紫鹃,她一切都不知情。而且,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吕青阳顿了顿,仿佛情绪受到重创,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敏蓦地右手一紧,五指深深扣着那门框,咬着下唇冷眼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说的话。
没有未来。
谁又知道,她也没有未来呢?
“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苏敏冷笑出声,黑眸只剩下逼人的冷意。
她连连调笑着,她嘲笑那个人的深情,也嘲笑自己的无奈。“为什么我居然看不到呢,我应该对金银那一类的东西,万分敏锐才对呀。”
吕青阳的眼底,那脉脉深情,一瞬间刺伤了苏敏的双眼。“苏敏,错在我,但不是紫鹃。她是个跟你一样善良的女子,与世无争,却因为那一副破败身子而保守痛苦,她命不该绝……”
苏敏觉得好笑,侧过脸去,甚至吝啬看他一眼,嗓音清冷无绪。“吕青阳,你错了,跟了我都快半年了,还没看清楚我这个人吗?我根本就不是善良的人,也并非与世无争,我要让苏家商号稳坐洛城之首。而那个女人,跟我又有何等的关系?”
“我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没想过是费尽心思。”苏敏见他沉默不语,安静地转过脸,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功利,对你好,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吕青阳明白她的盲目,是因为背叛和欺骗之后的痛苦,更何况他如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难得到她再度的信任。他稍稍迟疑着,却还是将心口的话托盘而出。“苏敏,你的确是我真正欣赏的那种女子,如果不是与紫鹃从小就青梅竹马,有了十多年深厚情意,我想到时候遇到你,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