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要放弃的时候,还能遇到自己一直想要找到的那个人,真不容易,想想看,我都觉得自己没有你那么坚忍的耐性。”垂下眉眼,坐在石凳之上的女子安然地倒茶,推到周衍的面前,柔声笑道。
周衍闻言,接过茶杯,自顾自饮茶,笑而不答。
“再过几天就是政的生辰了。”转动着手中的温暖青瓷杯,他眼波一闪,似乎一句带过的随性,更像是若有若无的提醒。
苏敏轻点螓首,那一瞬间笑意在眼底蔓延,眉眼如画:“我知道。”
周衍抬起眼,望向明朗的天际,坐在凉亭另一边的长台上,双脚交叠。“不知不觉,我认识他已经差不多十个年头了。”
“我很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苏敏来了兴致,噙着笑意看他。
周衍眼波一闪,低声闷笑,回忆起当初的画面,总觉得人生的际遇是不可预料的。“我见到政的第一回,只当他是个一般的富家子弟,他看起来并无太多威严和气魄,性情也是散漫之际,对我这种人而言,并不难相处。”
苏敏的笑意不免有些尴尬,摇摇头,无法理解他的形容。“他看起来也会显得平易近人?你不是在说笑吧。”
“或许你不曾见过那样的他吧,也是私底下的一面,我却觉得或许那才是他的天性和原来面目,如今的一面只是被命运促成的后果。”周衍的眼底,滑过一抹深沉至极的笑意,将视线落在那平静的湖面上。
“是啊,是个多变的男人。”苏敏无奈地笑了笑,一开始她就觉得南宫政是个古怪而深沉莫测的男人,如今即便了解了他,那也只是一部分。
他的更多的部分,仿佛还藏在黑暗深处,她无法触及,无法看清。
“如果被他知道我在他背后说坏话,我会他一拳被打死的。”周衍品了一口碧螺春,笑着说道,语气戏谑。
“我有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讲。”苏敏微微怔了怔,眼底的笑意缓缓流逝干净,紧握茶杯,轻声问道。
“说说看。”周衍不觉得任何不安,笑答。
“你跟他关系这么好,有没有见过他背上的那些伤口?”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对准了周衍的方向,她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你给我出了个棘手的难题。”周衍的笑意,多少显得为难,俊眉微蹙,只能转移话题。“我宁愿回答你,他在你之前,到底拥有多少个女人。”
“你没见过吗?还是不能说。”问到此处,苏敏的心情有些失落,如果周衍都无法告知她详情,那么她真的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我见过。”周衍笑意一敛,视线胶结在她的纤细身影之上,沉声道。
她仿佛觉得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蓦地抬起眉眼,直直望入他的眼底。
周衍神色不变,谨慎镇定地回应她,“但我想既然他没有告诉你,那就是觉得时机还并不成熟。而且,苏敏,有时候捅破这层纸,对彼此而言,都称不上好事。那是他的过去,如果他想告诉你,才代表真正的释怀,如果他不愿的话。”
苏敏接过他未说完的话,眉头之上覆着轻愁:“说明我们的心还并不亲近。”
周衍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说明他也没有那种自信,这样的过去和经历,能够对你毫无影响,他不希望那些过去影响了他的一生还不够,还给你带来任何的困扰。”
“我并不觉得困扰,我只是想替他分担,不想他活在阴霾里面!”她淡淡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苦涩情绪。
“我看的很清楚。”周衍丁丁地看着她,读着她的表情,神色温柔缓和下来,压低声音安慰。
“什么?”她扫过他一眼,没有认真回应。
周衍的神色复杂而沉重:“他遇到了你,才是真正的救赎。那些所谓的阴霾影响过他,成就了现在的他,但是你会影响他,成就未来的他。”
苏敏只能被他说服,微微点头,捧起那一杯清茶,他的声音就萦绕在她耳畔,时刻提醒她不该轻举妄动。“明知道是不好的事,为何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虽然忍耐很辛苦,但这段时间你只能这么做,除非何时他亲自告诉你。”
“你刚回京城就赶来见我,告诉我这个消息,想必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她回过神来,朝着周衍微笑,亲自送了他几步,看着他走出花园才返回原地。
眼神漂浮在水面之上,平稳内心的波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理清头绪,不再钻牛角尖。
她垂下眉眼,金掌柜今早送来的书信,她还未拆开细看。如果就着花园内暖热的阳光,她依靠在树干旁,撕开信封,金黄色的碎光洒落她一身,树叶缝隙之间的光点,在她的小脸上摇曳生辉。
是洛城苏家来的信。
她从未想过这回来京城,会待半个多月,虽然苏家由雷掌柜顶着,她尽可放心。不过雷掌柜这回写信来,除了报告苏家的商号一切运行正常之外,也在询问,她是否在京城遇到了耽搁的事儿,到底何时要回洛城主持大局。
她不能丢了苏家,一直在京城呆着,这么做也不是最妥善的法子。
如今已经是月底,再过几天陪南宫政过了生辰,她应该也跟他提起,要回洛城的事宜。
她这么想着,在心里做了决定,缓缓转身,想着屋里藏着的那件衣料,她还未缝上袖子领口,不如花费半天功夫,把大致的事儿都完成了罢。
刚走入屋内,从衣柜最底层取出那匹上等的丝绸,坐回圆桌旁,还未专注地投入其中,已然听到那一阵梳洗的脚步声,已经推门而入,来到了外堂。
她蓦地收起这些还未成形的衣料,连同阵线匆匆忙忙塞入衣柜,刚刚理了理鬓角一缕垂落的发丝,他就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
“在藏什么?”他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只是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她的脸红了红,脸色古怪,吞吞吐吐了半天。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他不悦的皱眉。
“就是不能说。”她固执的说道,咬紧红唇,不肯泄漏半句。
他眯起眼睛,捏紧她小巧的下颚,考虑着该怎么“逼供”,没想到她陡然双眼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手攀上他的肩膀,粉脸凑得更近。
“我想到了,我有别的事要告诉你。”她严肃的说道,先前不安忐忑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
他挑起眉头,一抹浅浅的笑意扬起。
“说。”
“昨日午睡的时候,梦到你了。”甜甜的呼吸,不经意的拂过薄唇。
他几乎觉得那一阵莫名的骚动,突然席卷而来,让他几乎想要抱着她,彻底拥抱她一回。
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儿罢了,只是他出现在一个人的梦中而已,那么无足轻重的意义,为何却让他觉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是吗?”只是嗓音,还是听起来那么冷淡漠然,仿佛毫不关心。
她抱着他的右臂,噙着笑意,神色依然。“好像你是第一回完完整整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不相信。”他不冷不热地丢下四个字,神情有些讨厌。
她的眼睛一亮,有些懊恼:“什么?”
他扬眉,满心的不悦,却在她无法感知的地方。“我是个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你以前怎么可能没有梦到过?”
一年半的时间,换来她在梦里梦到一回,他难道还需要表现的很高兴?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的笑容,更应该吝啬一些。
他细细推敲,怎么算也至少应该听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她梦到他几十回吧。
苏敏不满他锱铢必较的个性,轻轻扯动嘴角笑意,嘟囔道。“也是有啦。”
“爱说谎的个性,什么时候能改?”他算是舒展开眉宇,但还不忘戏谑她,想要看她的脸红窘迫。
她松开手,不满地看他,毫不让步:“就算有,当时你也是我的梦魇,是让人印象深刻,让人做梦都觉得害怕想要后退算不算?”
南宫政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冷静下来,说服自己别想轻易听到这个小女人的甜言蜜语,沉声道。“那昨天?”
她笑了笑,却是说的轻描淡写。“昨天你出现在我梦里,没发脾气,也没有紧蹙眉峰,看起来很温和,所以我睡得也很安稳。”
对方,却是秉持怀疑的语气。“温和?”这个字眼,是在说他吗?
苏敏看着那张怎么也跟和善温柔打不上关系的俊颜,虽然他长得好看,别人也不觉得,虽然他笑起来很有魅力,别人也只觉得他是阴谋作祟,在算计而已。
她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神色一柔。“跟你相处久了,发现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温柔,只是你没发现,别人也没发现而已。”
“在梦里跟你说了什么?”虽然那是一个虚无的自己,但总比其他男人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好过一百倍,一万倍。所以想到此处,他不禁好奇地问下去,虽然这根本就不是他以往的个性,他最近却总是做这些跟理智背道而驰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