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
“娘子,你这样是不行的,别生我的气了,把这碗粥喝了吧……”
是谁,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让她觉得无比厌恶?
真希望,这从头到尾,是一个噩梦。
真讨厌自己必须清醒过来,看见讨厌的暗地窖、讨厌的马天赐。
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蜿蜒凝固在本该精致无瑕的俏颜上。对,本该只是她的精致无瑕被打肿的双腮破坏殆尽,看得出来男人使出最大手劲在女子柔嫩脸颊上狠掴,造成的红肿淤伤,一晚过去也没有消失,青青紫紫的颜色反倒浓得吓人。
它们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秀色可餐。
更何况,月牙白的长裙,被地窖灰尘染成脏灰,更有惊心动魄的鲜红血污,大片渲染了白裙。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居然来了月事。
娘子,谁是他娘子?
她即使终生不嫁,也只会陪伴一个男人。
她的心底是满满的苦涩,她不愿回应马天赐,一眼也不想看他。
马天赐突地变了一个脸色,他喜怒无常,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他跟她说话,她总是不理会,而他确定她还有几分意识,她比一般女人都来得更坚强,也不愿跟他屈服。
粥汤,渐渐失去了原本的温度,也意味着他的等待,没有耐心。
他一手攫住苏敏的小嘴,一手将还有余温的粥汤,彻底灌下去。
苏敏游走在边缘的意识,猛地醒过来,她手脚并用挣扎着,推着他的胸膛,粥汤灌入她的食道,温润了她的干渴,却也烫着了她的口舌。
这世上再残忍的人,也敌不过一个疯子。
“你想死吗?”
他突地停下动作,她被灌入一大口的粥汤,弓着身子咳嗽着,涨的满脸通红。望着这样的女子,他突地开了口,语气万分的宁静。
“是想把自己渴死饿死吗?”他蹲下身子,细细读着她脸上的表情,读着那张原本娇美的脸庞,如今剩下血迹和红肿淤青,还有,始终不变的倔强眼神。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看一种动物,他似乎在研究什么,那张稳重的诡谲,几乎要让人发狂。
沉默了半响,他才低低说了一句,似乎是自问自答。“死了也好。”
苏敏猛地睁大水眸,不敢置信,这样的话,是从马天赐的口中说出来的。
他淡淡一笑,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肩头,嗓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死了的话,那个男人,也抢不走你了吧,我可以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永远永远,在我的身边。”
“你……”他到底想要在她身上做什么,她不知道,也无力追问了。
“只要能够拥有你就好,是身子还是心,有一样就够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那么困,她已经听不清楚,后面马天赐还低声喃喃自语了一些什么话语,只记得他对着神志不清的自己,说了很多话。
困意袭来,她无力抵抗,好像要长眠于此。
皇宫。
“政,你要出宫么?”
那双比女人更美丽的黑眸,扫向墙角整装待发的那个俊挺身影,如墨玉般的眉蹙起。他心怀愧疚,道歉的话语含在舌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你心里很痛快吗?”
南宫政扫了亲弟弟一眼,冷冷的回答,黑眸深幽。
“不是,我不是……”他真的很想要否认,他没有那么可恶,要是当真让苏敏受罪,他亲眼看到,也笑不出来。
南宫政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查到了几个苏敏可能会去的地方,不单是发号施令让五百个侍卫到各处搜寻,他也要亲自出宫去。
“我想我可能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南宫桐感觉的到南宫政越过自己的身子,毫无留恋的脚步,他在他背后淡淡一笑,然后,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看到这样的政,他的情绪变得复杂。
闻到此处,南宫政的身影,蓦地紧绷,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冰冷阴鹜的眼神,仿佛要置人于死地的狠辣。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肯定是那晚粥汤出了问题。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只是了解,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仿佛从生到死,只剩下一步之遥。
她很想活下去,至少也想见一面南宫政,但她却没有信心,在这个鬼地方,还能活下去多久,还能撑下去多久。
她的理智跟情感,在吵架,她想要睡,却又不敢睡,她怕她睡了,就当真会长眠于此。
长眠在这个,这一副马天赐为她准备的水晶棺内。
她似乎明白了,到底他说,死了也好的意思。
她只是一个傀儡,如果没有心,马天赐要她留下她的皮囊。但绝对不会让她重见天日,原本他或许想要娶她,但如今他更想要一具不会走动,不会变心的身体。
只要他想,她当然会是他的新娘。
他早已陷入疯狂,不,或许他原本就是如此。她不清楚会不会在明天见到他带来一身红色嫁衣,要为彼此举办婚礼。
她努力不让自己多想什么,免得耗费原本就残留不多的心神,这体内,三天之间她除了被强行灌入的那一大口粥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控制不住想他的念头。
她想到他了,也不让自己流泪,逼着自己微笑面对。
她真的,害怕闭上眼,想到曾经说过的一辈子,曾经说过的永远。她不清楚,到底能够兑现这个承诺。
在那副透明的水晶棺之中,苏敏不知道日与夜,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里面躺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之所以至今还存有一口气,全因马天赐在棺木上开了个透气小孔,让她不至于过早气绝身亡,以及她那股只愿生、不愿死的执着。
这一天,马天赐坐在自己身边,很久很久,比往常每一天都多长久。
或许是外面的风声太大,或许是找她的人太多,他也觉得整件事已经很难完美收尾了吧。而今天,马天赐不太跟她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满眼痴迷地望着她,无论她是昏迷抑或是清醒,无论她是木然抑或是流泪……
但有一刻,他开口问她最喜欢的是什么。
觉得是个机会,苏敏张开干枯的唇,告诉他,她喜欢京城东面商铺的蝴蝶风筝。支开了他,一等马天赐欣喜若狂地离去后,她用尽身上的力气,不断拍打着水晶棺材,试图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但很可惜,她没办法。
然后,他问她,她想吃什么,喜欢佩戴什么首饰。
当城东的紫蝴蝶风筝、城西的胭脂、城北的翠玉簪子都摆放在苏敏的水晶棺前时,她却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拍打的手掌流出血,这座水晶棺材还是纹丝不动的牢不可破。
她,突然看到马天赐再度变得沉默。
“你一定想问,我是从哪里买来这么大的水晶棺材,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他坐在水晶棺材的旁边,低低地开了口。
苏敏花了一些力气,缓缓轻点螓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就算马天赐有力气跟她秉烛夜谈,她也没力气听下去了。
“这口棺材,是我的。”他笑了,露出一口森然白牙,表情诡谲深远。“原本就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苏敏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半合着眼眸,在微光之中聆听下去。
他收敛了笑容,面容突地变得扭曲冷酷起来,这一席话,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我曾经有过一个婚约,十八岁的时候,原本都准备迎娶她过门了,没想到她居然临时悔婚,说死也不嫁给我这种男人,后来才知道,她跟自己的青梅竹马好上了。”
苏敏的心口发凉,这个男人,是否在两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祸根,举止变得跟常人不同呢?只是因为感情的刺激,被女子退婚的刺激,而想法诡谲,想法可怕极端?
他的眼底划过一道深深的不屑一顾,有些苍白的面庞,更显得孤傲怪异。“不过没关系,那种肤浅无知的女人,我也看不上。”
苏敏静静地听着,别说回应,就连握拳咬唇的力气,都丧失了,她感觉的到,自己已经熬不下去了。
“后来我就发誓,一定要自己看中一个女人,然后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她的心里不能有别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马天赐将手掌覆上了水晶棺材的面上,淡淡睇着闭上眼眸的那一名女子,轻声说道,仿佛是在坦诚自己的心声。
所以,她就是被他选中的对象吗?她该感谢上苍,给她这么绝佳难得的机会吗?
他的笑意,又变回了痴迷。“你出自大户之家,知书达理,温婉聪慧,看到你我就知道,就是你了。”
他见苏敏毫无反应,但仿佛能够看透她的内心,噙着笑意问道。“你想问,可惜你的心里有了别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要强求,把你留在这里吗?”
她没有点头,意识一分分剥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她看到自己无力之极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