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对任何人发怒生气,只是这几天,他都来不及想,如果找到她,他要如何责骂她。而她如今醒来了,过了又一回的劫难,他却更无法对她斥责。
南宫政明白她的意思,动作万分轻柔,轻轻抱着她,不敢让她虚弱无力的娇躯,感觉到更多的痛楚。
“抱歉。”她低声说道,如今也没有力气和精神,跟南宫政长篇大论。
虽然她好想跟他说说话,说上一天一夜也不觉得漫长,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想要用行动告诉他,她到底有多想念他,有多不舍得离开他。她以粉颊轻贴着他的脸庞,徐缓地揉擦着,有些苍白的唇在他肌肤上流连,印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苏敏从不期待,能从南宫政嘴里,听见他说爱她。但是他的言行,早已经将那三个字表现得那么彻底。
她不觉得,女人就该歇斯底里,非要让他说出口。相反,擅长说出这些话的男人,也并非可以跟南宫政一般,兑现承诺,履行责任。
她再危险,他也可以把她地狱,一次次,她睁开眼,都能够看得到他。
虽然只是三天而已。
漫长而痛苦的回忆,几乎要把她掩埋。
南宫桐站在一旁,望着眼前两个人的画面,他的眼神一暗再暗,后来,最终离开了。
他最终落下心中大石,这一回很奇怪,他的负罪感太深重,化不开。
他原本不是那种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不会纠结于此。
而这一回,他的心情特别复杂,或许是政的一巴掌,打醒了他,他无法继续那么活下去。
苏敏醒来了一会儿,喝下宫女送来的药汤,在南宫政的怀抱之中,再度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的手掌,轻轻覆于她被掌掴之后显得有些惨烈的脸颊,半响都没有离开。
近乎危险的,沉默着。
深夜。
南宫政瞥了一眼长跪不起的马老爷,没有任何的表情,越过他的身边,坐上金色阶梯之上的位置,冷眼凝视着他。
马老爷朝着南宫政磕了个头,不再抬起脸,声音之中透露着苍老。
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原本是好心,看到儿子对苏敏的痴迷,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苏敏,至少愿意跟自己的儿子多见几次面,培养感情。
却没想过,儿子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更没想过,苏敏口中的那个心仪之人,居然是当今天朝最尊贵的男人。
他们马家,做了孽。如今,在等待判决,他想着最后争取一次机会。
“请圣上留下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命,我马家只有一个独子,又是老来得子,为了保住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如果是对这个世界有害无益的疯子,还有其他的理由需要留下他的命?”
南宫政冷哼一声,眼眸阴鹜逼人,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马家的财富,甚至加上我的性命,反正我也活了好几十年,早死晚死都一样,求圣上手下留情。我儿并非疯子,只是情路受挫,常年不与外人接触,性格孤僻而铸成大错……”连连朝着南宫政磕了几个头,马老爷老泪纵横,急着解释清楚。“我儿盲目愚昧,不知苏小姐是圣上的人。”
南宫政挑眉,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你的意思是,不知者不罪,如果她不是朕的人,你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老爷闻言,脸色一白,这个君王的气势和威严,像是一阵阵寒风,让他觉得不寒而栗,他似乎是跟一个无情的帝王对立,他毫无胜出侥幸的机会。
那个尊贵的男子,嗓音低沉,像是一把利剑,可以将人封侯。“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即便你那没用的儿子弄出人命,你也可以姑息养奸吧。放心,不会单独处置你的儿子,你教子无方,也会一并受到惩罚。”
“圣上。”马老爷的嗓口在发烫,南宫政已经对马家下了判决,马家的下场逃不开命运的捉弄,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彻底终结。
“凌风,带下去。”南宫政冷淡地下了命令,不再看他,面无表情。
整个偌大的宫殿,宫灯烛火闪耀,光明宽敞,金碧辉煌。那个蓝衣男子,弯下腰,双手交喔,支着下颚,在思考。
“主子,夫人睡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人不睡觉是不行的。”
堂下的凌风,一身黑衣肃杀,他抬头,望着那个心事重重,还未彻底从恐慌的阴霾之中走出来的骄傲男子。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他几乎没有合眼过,看起来都瘦了一圈。凌风跟着南宫政已经很多年,即使有一回被埋伏,浴血奋战好几天,仿佛那种身体的疲惫,都赶不上这回的身心焦虑疲倦。
“我知道。”
南宫政的嗓音,突然听来有些无力和沉重。他合上黑眸,一缕黑发划过他的额头,一抹阴影,落在他的眼角。
他沉思的模样,仿佛一身负担,也唯独这回,他看起来不太轻松。
凌风眉头紧蹙,如今苏敏回宫,南宫政可以放下担心,全身心地投入另一件事,准备一场战役。
“孤城的事,请主子别担心,属下明日就启程,带着五百精兵,一定会在暗中处理干净。”
南宫政没有睁开黑眸,脸色不变,嗓音低沉。“南宫远的势力,比我估计的还要猖狂。”
“上回已经剿杀了五六十人,主子怀疑这回也是心怀鬼胎的那些人,在底下搞鬼?”凌风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
闻到此处,南宫政冷哼一声,态度不屑又漠然。“你以为是南宫远童心未泯,跟我们玩捉迷藏吗?他在今日清晨失踪,很可能已经被人带走,在孤城的某一个角落躲着。”
“主子的意思是。”凌风心中一冷,不禁眼神肃然,如临大敌。
“他是在等待一个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南宫政缓缓睁开眼眸,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冷沉深邃。“而眼下,他觉得时机成熟了。”
半夜,她突地醒来,她梦到自己还在那个水晶棺材之中,呼吸心跳越来越弱,而睁开眼的时候,却看到马天赐端着滚烫的粥走过来。
她控制不了自己,低呼一声,猛地坐起身子。
不过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子,是南宫政,他似乎才来到房间,知道想要安安静静看着她入睡,却看到她被噩梦惊醒。
“多好啊,只是一个噩梦……”
南宫政拥抱着她,她半晌后才紧闭上双眼,身躯因为松懈而软弱。她的身子不断颤抖,甚至停不下来。
直到心跳平静了,她才发觉,那样激烈的颤抖并非来自于她。她睁开眼睛,发觉捧着她脸儿的手掌,竟在微微发抖。他在发抖?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他质问着,骨骼因为紧绷而发出格格声响。
她望着他,没有被他眼中的光芒吓着,因为知道那些焦急源于对她的在乎。“我知道,我尝试着逃走,可是没有力气,计划失败了……”
她淡淡地说道,自嘲地一笑,如今平静下来,毫无困意,轻柔地抚着他的胸膛,聆听因她而紊乱的心跳。
“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语气听来有些不悦,下一瞬间,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她,将她搅入宽阔的胸膛,彻底与寒意隔离。
她抬起头来,望进南宫政的黑眸中,那双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焦虑。纵然知道情况危急,她的心却因为他的眼神,而注入一股暖意。
她朝着他微笑,点点头,说的理所应当,仿佛完全没有被之前的可怕情景吓坏,也没有任何的阴影。“因为不想流眼泪,你出现了,我还活着,都是好事,我当然笑得出来。”
南宫政沉默了半响,很显然,他的表情还是凝重紧绷,不若苏敏一般从容。“看到你满身是血,是不是伤很重?”他却还记得,她睡觉的时候,柳眉紧锁,冒出冷汗的小脸,脸色惨白,梦呓着什么,虽然他听不太清楚,却只能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她对那件事轻描淡写,只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未彻底平静下来的心。
而他的发抖,他控制不住,一想到她几乎就要没了呼吸,躺在那个水晶棺材中的模样,他的心就揪着,生生的疼,像是撕裂一般,他没办法继续理智。
“我还好,只是觉得累,脸上的伤和手上的伤,都不疼了。”她的小脸一红,垂下了眉眼,有些羞赧,却又不想让他误会担心。“至于我身下的血,是来了月事……”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马家那个疯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看来他是白白担惊受怕了。
她抬起眉眼,眼底藏着小心翼翼,轻声问了句。“皇家不是有规矩,男子不宜碰来月事的女人么?否则,好像会晦气的。”
南宫政一笑,挑眉,深深望着她的眉眼,开了口。“你希望我因为你满身是血就不管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