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下人们都称呼她为“苏夫人”,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却已经是唯一的女主子。
“怎么,当不成后妃这么不高兴啊,都不跟我说话了?”
“才不是呢。”
她有些气恼,反正她这辈子,是说不过他了。
薄纸上头只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势宛如银钩铁画,力透纸背。
“看看吧,这是欠条。”
“我什么欠你钱了……”不满地嘟囔着,小公主微微蹙眉,接过那张纸条,细细看着。
“看懂了吧。”
他不以为然说了句,哼了一声。
“我哪里欠了你一份人情?”连字里行间的口吻,都如他的人一般强硬霸道,容不下转圈的余地。
他较真了,板着脸,怒气冲冲。
“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可以顺利出宫,都是我在张罗的么?还是你希望回去随随便便嫁人?当然啦,这里是异国他乡,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不过你确定回去了就有能够为你做主,让你这么安心过活的靠山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跟蚊子叫一般。“说的你好像是我的靠山一样。”
“别不满足了,把这个人情欠条收好,可能有朝一日,你需要报恩呢。”
这摆明了是要挟,好像暗示她,以后的几年,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几乎可以预见,她跟一个跟屁虫丫鬟,在南宫桐身边跟前跟后,毫无自由的苦难日子了……
她眼前一黑,小手松开,信笺轻飘飘的落了地。
“你要去哪里?”南宫桐追在后头喊着。
她没有回头,明眸中闪烁着无人可以撼动的决心,脚步奔得更快了。
“别想让我当牛做马,我不依!”
她可不想,这辈子被南宫桐压在头上。
“臭丫头,跑起来倒是很快,待会儿被我抓住,你就死定了。”他弯下腰,将书信塞入自己的腰间,冷笑一声,大步朝前追去。
“喂喂,你放开我啦!”
没多久就被南宫桐追上的小公主,又气又恼,望着被南宫桐牢牢抓住的手,她扬声喊道,她可不希望被来往的下人,看到他们追逐嬉闹的情景。
如今自己出了宫,她渴望与世无争的生活,不想闹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南宫桐轻咳了几下,赶紧转头避开她那清丽的容颜,语气略带沙哑,“你现在没有自由可言,千万别得寸进尺。”
“这个人情债,你迟早要还的。”
他不由分说,把书信压上她的唇瓣,让上面淡粉色的胭脂,在书信上留有痕迹,像是最有效的署名和印玺一般。
这个动作,几乎让她的脸,都开始燃烧了。
他是向来如此,不是只对她一人,但这个动作是不是太轻薄了?
她的脸,像是红透了的晚霞。
一种缘分,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开始生根发芽。
第三天了。
已经是第三天,她没有跟南宫政一同用过晚膳了,她的心里还有一些期盼,所以让宫女多准备了一个人的碗筷,等了整整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来,看到门口伫立的那个身影,她不禁怔了怔,也有些失落。
“凌风?”
不是南宫政,只是南宫政的贴身侍卫,凌风而已。他依旧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低头,算是对苏敏的恭恭敬敬。“是属下,夫人。”
“他呢?”她笑了笑,不让自己的失落,被凌风看穿。
凌风没有抬眼看她,还是低着头,沉声道,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折。“主子还在忙碌。”
苏敏短暂的沉默过后,才噙着笑意,轻声问道。“不能说,到底在忙什么吗?这几天我都没有见过他。”
凌风说的直接,不再迂回。“其实,主子安排属下,明早就护送夫人回洛城。”
“什么意思?”苏敏隐约有些不安,可是这几天,她却又说不清楚,到底为何不安忐忑。
如今,凌风的出现,更让她察觉了,最近有大事发生。
凌风,没有马上回答,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
苏敏挥挥手,眉头紧蹙,神色之中透露一种没来由的仓促。“算了,你也跟我说不清楚,我去找他。”
凌风却没有伸手阻拦,他让了路,退到一旁,目送着苏敏离开的身影,沉默不语。
只是,她来到南宫政的书房,书桌上摊开着奏折,烛光明亮,甚至可以看到宫女端来的药汤,还拜访在茶几之上。
但,丝毫不动。
而偌大的书房,因为没有一个人,更显得空空荡荡。
一种莫名的空洞,侵袭了她,她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他。
她在书房坐着,很长的时间,也没有等到南宫政。
她的心里很茫然,很空旷,不知道最近他到底在忙什么,更不知道,为何他让凌风送她回洛城。
一切,都显得太过突然。
深夜了,她等不到南宫政,刚刚走出门,就遇到凌风,只可惜凌风也不清楚,到底南宫政突然离开,去了何处。
好像有什么计划,在秘密施行。
她斜着依靠在屋内的软榻之上,宫女递过来宝蓝色的软垫,也升起了暖炉,服侍着她吃了晚膳。
可惜,她食不知味,也感觉不到温暖,看起来心事重重。
她身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的,她握住手中的筷子,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清晨。
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太沉,宫女红儿在身边说话的声音,提醒她应该起身准备。“夫人,该洗漱了,凌大哥说再过一个时辰就要送夫人走了。”
她坐起身,只是并未马上穿衣,而是坐在原处,小手探进身旁外袍之内的口袋,摸着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
这些天,管事的周姑姑将后宫的那串钥匙,交给了她。那仿佛是一种无形的保证,她并未推脱,似乎觉得她可以帮他承担一些责任。
而如今,没错,钥匙是在她身上,但是她却不愿意交出来。
在她心中认为,交出钥匙,仿佛也就是交出了某样,更重要的东西。
她不清楚,南宫政为何突然要她离开,当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却想要听过再做决定,不能这么一无所知就离开他。
“夫人,请用早膳吧。”
绿儿端着精致的餐点,送上了桌,替苏敏梳好了发髻,红儿正想着拿起一旁的披风,却突然看到苏敏的眉头紧皱起来。
“夫人,是不合胃口吗?”
绿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总觉得一向平易近人的苏敏,今早有些反常。
一股难忍的冲动,逼迫着苏敏站起身来,匆匆往外头走去。那些搁在心头的不安,已经愈来愈沉重,几乎要让她无法负担。
寒风阵阵,她行色匆匆,忘了披上外裳,被冷风冻得粉脸微红。走到南宫政的寝宫内时,她的手脚已经冷得像冰。
她的心,却变得更加冰冷。
他还是没有回来。
他似乎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所以在一天前就做好了决定,吩咐了凌风要做的事,甚至没有时间跟她见面,给她送行。
哪怕是跟她说一句话也好呀……她的心儿有些刺痛,微微的疼,就这么听南宫政的话,乖乖回到洛城,并不是难事,毕竟她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京城,只是她却无法克制担心他的安危。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给她一种压力,她好像必须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而他如今在忙碌,异常重要的大事,更可能是极度危险的。
“夫人。”
凌风站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给个眼神,一脸惶恐的红儿马上舒展开手中的皮毛披风,给苏敏披上。
如今已经是冬日了,京城的天,很冷。
娇弱的女子若是站在风口,迟早会生风寒。
而他的责任,却是不能让苏敏受伤,或是生病,她必须毫发无损。
“夫人,还是早些走吧,今天可能会下雪,晚了路上就难行了。”
凌风说着这一句话,语气很是恳切。
“我想见他一面再走。”
苏敏的态度,却不曾改变,她无法当一个毫无想法的木偶,而不为他着想。倘若当真是危险来临,她更不能一个人落跑,这不公平。
没理由她在面临危机的时候,他就要出现,替她化解,陪伴着她。
而她却可以光明磊落地当一个必须被男人护着的小女人,她不想那么做。
“既然夫人执意如此,那就请回屋子里等吧,主子一回来,属下马上通报。”
凌风妥协了,毕竟他看得清楚,苏敏眼底话内心里,太过浓烈的倔强和原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凌风的抠门声音,苏敏眼波一闪,猛地推开门去。
她沉默不语,跟随着凌风,走向那一条路,凌风的脚步太快,她几乎都跟不上,她只能小跑着,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是否有失庄重,一心想要见到他,全部问个清楚。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偌大的花圃,如今秋海棠都已经凋落,冬日的肃杀,仿佛藏在冬梅的花苞之内,等待下一回冰雪之后,再绽放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