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沉默了些许时间,然后低低问道,像是喃喃自语。“不过,奴婢有些好奇。”
他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问下去。”
“昨日那位小姐,是圣上的妃嫔吗?”犽舒蹙眉,眼神复杂,问了句。
南宫政一身寒意,丢下两个字。“不是。”
“奴婢冒犯圣上了么?”她怯怯地询问,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这算什么?”他淡淡一笑,那笑意突然变得深沉。
她忙不迭解释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敢贸然询问关于圣上的事情,都怪我出身低贱,不懂规矩,进了宫还是改不了在乡下喜欢问东问西的坏毛病……”
“不必这么拘谨,反正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
南宫政端着沉默过后,主动打破了这一份过分的安谧,一句带过,说的轻描淡写。
是吗?
这只是个小问题,而且无足轻重?
一抹诡谲的笑意,在这个宫女眼底,一闪而逝,更多的,是快意。
“以后照顾的事情,朕让你一个人来做。”
他低下头,一缕黑色短发滑落额头,挡住他的右眼,他说的很平和,不像是命令,却又是不可拒绝的命令。
“是,多谢圣上。”
小宫女再度朝着他行了礼,毕恭毕敬。
用过午饭之后,凌风走近寝宫,在里面待了许久,仿佛是禀明万分重要的事,当凌风刚刚走出门的时候,才发觉苏敏已经走上了阶梯,面对着他,脸色苍白的可怕。
“夫人。”
凌风低头,一如既往的态度。
她淡淡一笑,并未回应,或许从今往后,她的身份就要改变,不,她反正从未有过任何身份。
即使在南宫政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个身份,也只是她一厢情愿。
她神色平静,从容不迫,轻声问道。“我想见他一面,他在里面吗?”
凌风不语,只是点头。
她的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越过凌风的身子,缓缓推开了门。
“是我。”
不想被误认为是任何人,所以她索性自己开口,她不相信,就算冷漠如冰,他也不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
“什么事?”
没有热情的招呼,甚至跟陌路的寒暄,都没有。
好像是下属,好像是……她简直要开始怀疑,她的位置了。
“想和一个人分享分担,你的快乐悲伤,曾经这是我们共同的心声吧。”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晶莹面目依旧恬然安宁。
曾经。
这一个字眼,让她觉得陌生,也让他觉得心痛刺耳。
南宫政的下颚紧绷,浑身僵硬,仿佛耳膜都要被刺穿,他几乎可以预知,到底苏敏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突然明白,她隔了三天才来的理由了。
“为什么而活,这三天,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她缓缓走近他,眼神复杂而深沉,落在他的身上,沉声道。
“如果你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自尊心,而不是我的话,那我也觉得没必要强求勉强下去。”
如果在她到最低的姿态,他也觉得有所顾忌的话,她不懂如何维持下去。
他也笑,那笑不带一分温度,从他的眼角,无声流泻:“你终于说出这一句了。”
“这一句话,让你久等了。”
她的笑意,在脸上缓缓流逝,她面无表情,寒冷的像是一块冰。
“太亲近的关系伤害你的话,就让一切恢复平静吧。”
南宫政听着她的嗓音,是平和的,仿佛她在这三天,什么都没做,光光沉淀出这一个答案了。
他突然痛恨,他逼着她,给出这一句答案。
她从袖口,掏出两样东西,是一串金铜色的钥匙,搁置在桌上,然后,是一块白色的龙型玉佩。
“这是上回姑姑给我的后宫钥匙,还有,这一块玉佩,让我这么多回自由进出皇宫,如果你想收回的话。”
闻到此处,他的漠然,无以复加。“反正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你喜欢,就收着吧。”
“是啊,反正你皇宫的宝物无数,哪里会在意一块玉呢。”她垂眸微笑,苦涩游走,暗暗握紧这一块玉佩。
是他不稀罕的东西,而她很在意。
他不想收回,不想要了,所以她收着。
“剩我一个人执着,又算什么。”
她低声呢喃,眼眶微微红了,她很想要找到彼此关系恶化的源头,却没有办法。而且,他也不给她这个机会。
如果让彼此的关系搁浅他就可以更加从容自如地面对她的话,她可以不顾自己内心的煎熬。
她转身,望向身后这一座寝宫,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以前他的抱怨,不满足,要她付出更多,更多,要得到她热情的拥抱。
“不是说好,不推开我了么?”
呵。过往多甜蜜。
她的情绪,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说服自己绝对不能哭。
如今她付出了很多,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却不要了吗?
她的睫毛上,沾上泪珠,轻声自语。“到时候,可不要再责怪我,遇到难关就推开你了吧。”
他以为至少苏敏会消失一段日子,变得消沉,但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只是隔了几天而已。
殿堂之下的女子,身影纤细,身着精致美丽的锦蓝色华服,高高的立领沿边是洁白色的皮毛,衬托的她更加高雅无暇,黑发高高挽起,右侧垂下银色流苏,夺目的让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他当然看不到,但她却不想在任何时间,变得暗淡消沉。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年约七旬,一身普通的灰色棉袄,像是一般的百姓,却又没有平民进了皇宫该有的胆怯和小心翼翼。
他,是司徒长乐。
南宫政从凌风口中,得知苏敏和谁进了宫,他眉头一挑,淡淡问了句。“来做什么。”
“我是来做交易的。”苏敏笑了笑,眼神平和,他的黑眸之内,还是没有往日的一分柔情。
心一痛,她却没能说服自己移开目光,虽然他永远都不知道,她就在凝望着他。
“我这里没有东西可以让你交易。”南宫政的态度依旧陌生冷漠,端着宫人送来的茶杯,品茗,仿佛她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说的直接,露骨的可怕。“你,功高盖主,韬光隐晦,用这么精细的计划谋得皇位,如今要想巩固千秋伟业,也只是一步之差了,我想你会在乎自己的眼睛的。”
一旁的司徒长乐却听出了几分端倪,微微蹙眉,拉过苏敏,低声问道。“小敏,别犯傻,眼睛瞎了怎么再好起来?”
“只是暂时失明,还有得救。”苏敏冷眼回望他,虽然因为他的不变态度而内心刺痛,但她还是这么说道。
“那个人,你不是恨他入骨吗?即便有的救,也没道理救他呀。”司徒长乐听说过,这个男人变心的传闻,而如今也是亲眼所见他对苏敏的冷酷,当然眉头紧锁,毫不放松,在她耳边低语。
“没有,我不恨他。”
苏敏挽唇一笑,她只是觉得心痛,觉得心疼,觉得委屈,但那些不过是暂时的悲观情绪,她不会因为他把心门锁上,就心生怨恨。
“所以,我求爷爷救治他的双眼。”
“你们要想做什么事,至少也要征求朕的意见吧。”
南宫政听不下去,身为武者的耳力胜过常人,所以即使苏敏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听得清楚。
苏敏微微怔了怔,她的脸色一白,只因察觉的到,他语气之中的满满不耐。
“你也听到了,一个人想死,九头牛也拖不回来的,我也没这个多余的时间,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司徒长乐听到南宫政的话语,在跟随苏敏进宫之前他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却非常震惊。
这个男人,好像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内,就换了一个人。
原来,苏敏带他进宫,是要他来救南宫政的眼睛。
她央求自己救心爱的男人不是第一次,但在对方那么冷漠对待她的时候也毫无改变,这让司徒长乐很难吞下这口恶气,不禁低声抱怨,满心怒气冲冲。
她按下司徒长乐的手,神情恳切。“爷爷,非要我跟你下跪,你才答应吗?”
“傻丫头,你还真跪啊!”司徒长乐忙不迭伸出手,扶住苏敏,不让她的双膝,当真碰上地面。
“答应我吗?”苏敏瞥了南宫政一眼,即使知道他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她也不愿自己流露可怜的表情。
“好好好,答应你行了吧。”司徒长乐不喜欢看到苏敏的任何一分窘迫,更何况那个男人,脸上没有一分动容。仿佛这是与他无关的,也更让人觉得南宫政可恶。
司徒长乐还是不甘情愿:“那就替他诊治吧。”
“说够了,你们就该走了。”南宫政下了逐客令,将茶杯丢在茶几之上,一旁的宫人一看不对劲,马上伸出手护住就快滚落的茶碗。
苏敏眼波一闪,淡淡望着他,说的字字分明,“只要你答应完成这次交易,让爷爷替你诊治,我可以完成你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