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淡很轻盈的光耀,落在那*床上女子的面容上,她枕着红色的软枕头,身上盖着新婚的锦被,浓重的红色,代表他们最终成为夫妻的喜讯。
只是,那女子细看下去,有些诡谲。
她的面色是那种过分的苍白,毫无一分血色,她只是那么安静地躺着,半响过去,也不曾有一个翻身或是小动作,她紧闭着眼眸,双手垂在两侧,一脸祥和。
第三天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之内,还是淡淡的柔情不变,即使她跟睡着一般,无法看到他的神情,不过他还是始终如一。
“我去去就回,总是老调重弹,你别担心。”
他说完这一句,才默默转身,紧闭着房门,神色平静。
男子走入大厅内,坐在正中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才五旬的年纪,不过看起来已然苍老了。
男子点头,开口。“爹。”
吕家老爷见儿子离开了房门,脸色终于转变,笑着吩咐道,想要撮合眼前的这一对男女。“青阳啊,金小姐正好路过,顺道进来吃顿饭,你陪她去院子里逛逛吧。待会儿到了时间,再一同来吃饭。”
“不了,我马上还要去陪紫鹃。”吕青阳摇头,神色从容,微微憔悴的面容上,没有让人难堪的敷衍。
他拒绝,不带任何婉转的余地。
带着淡淡微笑的女子闻言,脸色突地一变,没想过他愿意正眼看自己,居然内心还尽是抵触情绪。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吕家老爷重重拍着桌面,已然被触怒,这几天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儿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妻子。
照顾当然可以,但有必要全部他一人来负担?吕家虽然不大,但养着的下人还是绰绰有余,何必一个大男人将洗漱这等小事也揽在身上?
重情重义当然好,只是吕家老爷觉得,身为长子,也必须为了家族的产业着想,决不能自私成性,更何况他已经让步,让病弱的紫鹃入了门,儿子就该如他所愿照料好家族事宜,哪里能跟一个没出息的家伙一样,总是呆在新房?
他年纪不小了,以往在商场上表现出不凡的能力,如今怎么反倒不成事了呢?
吕青阳沉住气,背脊不弯一分,虽然很沉静镇定,气势没有被愤怒的老爷所压倒。
“正因为我不想让爹的名声毁在我的手中,才没有见异思迁,三心两意。”他说的冷静从容,正视着对面的男人。
吕家老爷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暗中撮合儿子跟金小姐的默契,并非是贪图什么,只是希望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能够为吕家传递香火。人家未曾出阁的金小姐对儿子有些好感,也不排斥他的安排,这个笨儿子怎么居然还拒绝?就算紫鹃还在,他日紫鹃不在了,这个少夫人的位置,难道就不能有人顶替么?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儿子平素很是精明,如今却像是蠢笨的木头一样无用,毫无出息。
“你不满意我吗?”坐在一旁的女子最终按耐不住,问了句。
“我的心里,容不下第二个女子了,今日我若是敷衍你,给你希望,是在害你。”他笑了笑,眼神清明,没有复杂的情绪。
她微微点头,站起身来,跟吕老爷辞别了,头也不回就走了。
“爹。”吕青阳没有挽留金小姐的意思,只是望着那个脸色发白的老人,表情漠然。
“别叫我。”吕老爷恨恨地喝道,没有正眼看他。
吕青阳的脸上,失去了常人该有的表情,让人很难看清楚,他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到底是喜还是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什么时候紫鹃真的挺不过去,你希望我不必孤单一辈子。”
吕老爷闻到此处,脾气更大了,指着儿子大骂。“你都知道何必再拒绝金小姐?我说过让你们现在成婚了吗?说过现在就让紫鹃知道这件事了吗?你排除万难娶了紫鹃,也让她顺心如意,我们也待她极好,她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少夫人,没有任何小妾偏房跟她争宠,我认为在这方面,吕家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你说说看,是我让紫鹃为难了,还是你娘给紫鹃脸色看过!”
“爹娘的恩情,是我一直想要报答的。”吕青阳的眼底,闪过一道纠结的神色,复杂之极。
老爷默不吭声许久时间,才重新开口。“知道就好,别再犯脾气了,只要在紫鹃生前没有让她受过委屈,不就好了吗?你这样为难自己,为难我们,其实也正是在为难紫鹃,你要她真的于心不忍吗?”
“道理我都懂,我需要一些时间。”吕青阳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的苍白无力。仿佛有一抹悲伤的颜色,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
老爷站起身来,走到吕青阳的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逼你了,我当然希望紫鹃的身子可以好起来,会不惜重金给她请城内最好的大夫,不过,如果我们什么都做了,有朝一日还是没办法的话,你也要认命,给我振作,接过我手里的产业。”
“吕家产业在爹的手里,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而且,三妹也很有经商的手腕。”他却没有马上答应,这种随波逐流的态度,却让吕老爷再度蹙着眉头。
吕老爷冷冷地望着他,不以为然地说下去。“你妹妹做得再好,也只是个丫头,难道再过一年两年,她不要出嫁吗?你别想可以就这么过日子,我知道这些时间,你一直在苏家,协助苏小姐当家作主,不少人都说你的成绩斐然。”
“原来爹都知道。”吕青阳眼波一闪,却又没有太过惊诧的表情。
老爷冷哼一声:“你还指望我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在哪里吗?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你在苏家我倒不反对,毕竟苏老爷对吕家是有过恩情的,也对爹有提携的关系,他走了你去帮忙苏小姐巩固势力,这件事做得并不错,是应该的。所以这一年来,我才没有让家仆去催你回家,就是看在苏老爷的面子上。”
“现在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谈及那个女子的时候,吕青阳的眼底,浮现一抹柔软的颜色,那个女子是爱恨分明,公私分明的女人,是他做错在先,不,或许是他原本就配不上她,所以也谈不上任何辜负。
那个女子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善良,但他知道,她有一颗柔软的心,他都知道。而他在她面前,更是罪人。
“虽然爹在通城这里,但也是听过她的名字的,据说苏小姐长得不仅美貌,而且心思聪慧,性情贤淑。以前我还以为,你留在她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她的缘由……”吕老爷没有放过儿子的意思,试探着。
“我对她,不会有男女之情,也不敢有男女之情。”吕青阳却一句带过,说的轻描淡写。
吕老爷短暂的沉默过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就算了,我也觉得是吕家高攀不上的,既然这件事告一段落,爹也不再强求,你只需给我振作起来,紫鹃嫁进来也有好多天了,你也该去店铺准备了。”
他沉默,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吕老爷瞪了他一眼,虽然恨铁不成钢,却多少还是寄希望与他。
烛光闪耀。
斑驳的光影,落在吕青阳的眼底,他坐在*床沿,握着女子的小手,过分的安静着。
他跟她交谈的时候,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那是因为,她已经走了。
走了好几天了。
喉头,突然涌出腥味。他仔细地凝望着她的眉眼,手掌膜拜着她清瘦的脸部轮廓,眼底盛满了温柔的光,柔声说道。
“你说过,要是不生病了,胖一点更好看,现在你终于不必忍耐痛苦煎熬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知道,所以更痛。
他或许应该疯了,或许还没有,还理智的清醒着。
“我跟爹说清楚了,他不会再安排我见其他的女人了,我知道你会不好过,一辈子就认定了一个人,就不回头了……”
他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只是一缕黑发无声滑落,他的眼底一热,心口传来剧痛。
原来真正面对一个人的死去,是那么生不如死的感觉,是那么无时不刻无法淡忘的疼痛。
“不想让你尘归尘,土归土,你天性喜欢干净,应该不喜欢那种方式吧。”吕青阳轻声叹气,将她的发丝收好在布包中,将她轻轻放下,替她拉高身上的丝被,缓缓说下去。“所以,再让我留你几天,好么?”
一道暗红色的稠液,自吕青阳鼻腔滑下,他没有伸手抹去它,任由它染红紫鹃白色丝绸的颈窝部分,接着,他的唇角也开始滴落鲜血……
保存她尸身的毒香,毫不留情侵蚀他,绞揪他的五脏六腑,他却仍然呼吸着它,是毒,是香,他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