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阵沉默,很漫长,长的似乎让苏敏险些误以为,他不会给她一个答案。
背影一僵,他却没有停下脚步,只剩下低醇的嗓音,萦绕在偌大的房间内。“我在商场上看到的苏敏,可不是这么自卑谦让的女子。”
她若还不完美,那么,世界上还有真正完美的女子吗?反手将门掩上,吕青阳望向眼前正是明媚的午后景色,笑着无奈摇头。
牡丹阁。
闭着双眼,听着琴娘弹奏的美妙取音,范老板这回倒是提前来到约定的地点,一派惬意。
这,就是吕青阳踏入雅间看到的第一眼情景。
范老板听到脚步声,缓缓站起身来,探了探,望向门边,有些意外。
吕青阳安静地走入宴席,坐上空中的位置,将契约书放在桌上,神色自若将所有条件,重新跟对方细说了一遍。
听完了,范老板却没有回复半句,只是淡淡问了句。“今日怎么苏小姐没来?”
“小姐身子抱恙,所以无法出门。她要我转达的话我已经跟范老板说了,若是觉得为难,我们就此别过,我还要赶回商铺算账。”吕青阳招牌式的笑容还是挂在嘴角,说出这番话似乎也尽在情理中的那么平和。
“我没说不签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呐,真是急躁。”范老板咳了咳声,一边夹了一口肉,大口咀嚼着,一边朝着身边人伸出大掌,接过毛笔。
眼看着墨迹就要落上契约书一角,他却蓦地抬起头来,笑道。“不过,你带来苏家的总章了?”
“范老板,商场上的规矩,我是清楚的,在你老江湖的面前,岂能容我耍大刀,自作聪明?”扬唇一笑,吕青阳小心翼翼地将衣袖中的总章拿出,徐徐开了口。“原本可以在苏家盖好了章的,也省了许多麻烦,但苏小姐坚持这件事要跟范老板当面执行,说起来是公平的。”
范老板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目光缓缓透过吕青阳的身子,望到他身后的内堂去。“看来苏小姐果然对吕先生万分信赖,连总章也肯给你。”
吕青阳噙着笑意,却没有多说一个字,眼看着两份契约书都盖了章,他才站起身来。
“吕先生,给我向苏小姐带声好。”范老板寒暄道,送他走出雅间。
“多谢范老板关心,我会跟小姐转达的。”吕青阳将契约书放入袖口,微笑着点头致意。
直到目送着吕青阳下了楼,范老板才目光一暗,疾步踏入雅间。大手一挥,撤去两位乐女,整个房间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他弓着身子,朝着内堂的方向说道。“爷,您都听到了,我是六天前刚刚见过她的,没曾想她居然抱病了,真是不巧。”
话音未落,已然一个男子,从内堂的帘子后走出,他一身锦蓝色华袍,黑色云带与靴子,俊美容颜上没有半分柔和的表情。
无人知道,居然这雅间的内堂,还藏着一人。
越过范老板的身子,他径自坐入宴席,深幽的眸子,落在摊开的那一份契约书上,他下颚一抽,眼中厉芒一闪,旋又消逝。
“苏敏。”
读着那个小篆写着的名字,他的眼底仿佛有什么,渐渐变得汹涌起来。
陪着笑脸,范老板在一旁恭维:“爷的小姨子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是吗?”长指缓缓滑过那个名字,俊颜上添了些许诡谲的神色,他无声冷笑。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个聪敏乖巧的女子才对,如何被世人的流言形容的冷漠而又乱情?
“是吗?”长指缓缓滑过那个名字,俊颜上添了些许诡谲的神色,他无声冷笑。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个聪敏乖巧的女子才对,如何被世人的流言形容的冷漠而又乱情?
一心把苏敏当成是王妃的妹妹,范老板低着头,笑意更深,一番长篇大论,溢美之词,尽数落入南宫政的耳朵。“年纪轻轻,按理说她接手苏家不过才一月,做事条理分明,浑身没有一分市侩之气,很有大家风范。短短时日能够养成这样的魄力,即使青涩还未褪去,但我看得出来,她继承了苏老爷的经商才能,也有行商的潜质,是块上等的璞玉,只需有人打磨雕琢,必成大器。”
“本王可很少听你夸谁。”南宫政举起手中的酒杯,嗅着那酒香,缓缓吐出这句话。说话的神态,似乎褪去了方才的严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一位千金小姐能够办到那些事,是相当了不起的,她必须舍弃很多东西,才能让自己不被人看轻。”连连点头,范老板虽说承认自己的话有些夸大,但他还是鲜少在商场见过能进能退,应付自如的年轻女子,多少对苏敏刮目相看。
南宫政蓦地眼神一凛,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严苛。“听你把她夸得上天,那本王就更要见她一面了。”
“为何爷要借用我的名义来见二小姐?难道……爷跟王妃成亲快半年了,从未见过二小姐么?”范老板满心疑惑不解,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求证,既然她不露面,那本王就亲自去找她。”南宫政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却是说得含糊其辞,隐晦莫测。丢下那份契约书,一瞬间,黑眸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能够找到苏敏,应该有所收获才对。
他可不是一个能够容忍自己空手而回的猎人。
“小姐,你要这个时候出府?天都快黑了。”守门的仆人从长凳上起身,笑着朝着苏敏鞠躬,他在苏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看门汉了,因为苏家的恩惠,对任何主子都说毕恭毕敬的。
苏敏摆摆手,月华色的丝袍在风中微微浮动,脚步有些仓促。“别管我了,我很快就回来。”
“我的行踪,不要泄露给任何人,门伯。”才踏出正门,她的衣角旋转,蓦地转身,冷冷丢下一句话来。
“是,小姐,小的替你守门,无论多晚,小的都会帮你开门的。”仆人连连点头,将她的话当成是圣旨。
苏敏甜甜一笑,虽然笑意很浅淡,却是普通女子的甜美俏丽。
还来不及让门仆看清楚,她就再度转身,娇小纤细的银白色身影,渐渐融入了夕阳的光辉之中。
“哎,人人都说二小姐变了一个人,刚才看看还是跟以前那个女娃一样啊,难道真的是我老了,连看人的眼神都没了?”
门仆低声唠叨着,缓缓将门关上,插上门闩。
洛城最大的酒楼之内,靠窗的男子,一身紫色华袍,儒雅俊逸,目光缓缓落在窗外的夜色之上,如今华灯初上,洛城这个小地方,居然披上了最为柔美的外衣,夕阳与黑夜交织在一起的这个瞬间,美丽的令人叹服。
昔日在京城一起读书的同伴呵呵笑着,又敬了周衍一杯酒,有些不解:“郡王怎么会想到来洛城游玩?”
“听说江南小城风景独好,所以我就来了。”周衍眼波不闪,没有任何的情绪,淡淡的笑意依旧挂在唇边。
他是得知南宫政离开京城之后才赶来的,如果政能够在洛城找到那个女子,那么他一定要阻拦他将她带走。
这是她能够重获自由的最后机会。
如果并非被黑山军劫走杀害,那么她出现在洛城的解释,就是她一人策划的计谋。
不管之前政对她有何等的偏见,如此风波之后,她更不会好过。
所以,这就是他要赶在南宫政之前将她找到的理由。
遥望着酒楼之外的视线不变,如今还不算太晚,街巷上偶尔也有三五个人走过,有的是刚收拾家伙的营生者,有的是匆匆赶路的年轻人,有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书生……一个女子,在他就要转眼的这一瞬,走入他的眼底。
她的长发挽着双髻,两缕长发从耳畔垂直胸前,淡粉色的珠花簪子在发间轻轻闪耀着微光,简单却又娇美动人,一身月花色的丝袍,脖颈系着系带,身后的浅金色披风微微舞动,她行走的速度很快,似乎有着十万火急的事在等她去解决。
“她……”
当目光再度凝结在她的面容上的时候,周衍蓦地起身,手打翻了桌边的酒杯,急急冲了出去。
“郡王,你等等在下。”
周衍似乎听不到身后的声音,疾步跑下楼,在酒楼门前拉着一匹马就跳上去,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之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她的脚步稍稍停留在不远的村口,夜晚的寒风中阵阵寒意袭来,她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笑着走向一个普通的茅草屋。
轻轻推开木门,微微躬下身子,她走入其中,轻声唤道。“爷爷。”
听到门外的动静,那个坐在桌边白发苍苍一身灰色布衣的七旬老人,抬起双眼看她。虽然白发如雪,但这名老人的眼神,却没有一分岁月带来的迟钝呆滞,而是依旧跟年轻人一般灵活清亮。
“这么久没来看我,是把我这个老人当成死人了吧。”老人的面色没有任何笑意,板着脸,径自倒着一杯不值钱的水酒,咂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