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一瞬间不自己说话时的噘嘴及说话时的恼瞋,让他无法忽视,无法假装没看见。
那绯红的脸蛋,美目紧闭的神态,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好。仿佛那是胜过了天底下最精美的胭脂,让她的芙颊看来愈发令人移不开视线。
南宫政面无表情,他当然知道,世人的欲望,都是贪婪的,得到了金钱,想要权力,得到了权力,想要长寿,永远都不知足。
但是,第一回知道有人羡慕的,是羡慕尝得出苦或者甜。
她羡慕的事情,是那么微不足道,对任何人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她却羡慕得由眼眸流露出渴望。她只能从别人的反应去猜测食物是否美味,不菲珍馑和粗茶淡饭,咀嚼在她嘴里全都是一样。
一样的无味。
“真的那么讨厌吗?”他以为她早已习惯,更不屑于他王府找来的大夫替她诊治,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在喝醉了的时候,才会袒露自己的真性情。
飘扬在半空中的那么冷漠无绪的声音,一分分汇入苏敏的心中,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有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这个声音,没有吕青阳的那么温暖好听,像是冬夜刮来的凛冽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人……
这个人是……
一瞬间而已,仿佛凉水泼下来,整个身子,整颗头脑,全部清醒了。
这个人的出现,替她解了酒。
他不是吕青阳!
南宫政将桌上的蜡烛点亮了,整个房间的黑暗,一刻间被驱散,苏敏蓦然睁开双眸,紧抿着双唇,看着这个在苏府来去自如的可恶男人。
他没有盯着她,视线落在窗旁花架一盆盛开的牡丹魏紫,教人惊艳地伸展傲娇姿态,长几上安置着一架古筝,再过去,巨大字画屏风阻挡一窥后室的视线。
“我给你的帖子,你没看到吗?还是刻意忽略?”
他终于坐下,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不,或许那声音,还带着三分怒意。
闻言,心,抽紧,疼痛蓦地炸开。
苏敏一时之间,抵抗不了。
这个男人,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愿意退出她的人生。
她早该料到的,他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放过愚弄他的人。
“难道王爷等我了吗?”
她无声冷笑,南宫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要让他等人,除非,这个世道更改帝王。
闻到此处,他沉声不语,让人窥探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够了吧,南宫政。”
薄唇微启,他一身寒意,宛如修罗恶魔般不可靠近的危险。“把话说清楚。”够了?
这样无时不刻会看到他,无法摆脱他的存在的日子,她真的觉得够了。
苏敏猛地抬起头来,明眸含霜,冷言冷语的道:“你不是厌恶欺骗吗?”
南宫政的面目,更加铁青冷酷,他的右手肘压在桌边,眼神如冰。
“好,就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欺骗。”苏敏的心中不知何时再无任何畏惧,她就这般淡淡睇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但说不清为何,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沉重的令人不堪重负。
他终于等到她愿意坦诚自己的罪状了?他会听到的,也是因为贪婪而滋生的罪恶吧。南宫政这般想着,眉头锁的愈发紧了。
“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唇边扬起一抹诡谲之极的笑意,她的眼神看似平和,却没有任何的暖意。
能有什么原因?南宫政见惯了世人各种丑陋的面目,如今即便知道他等待已久的真相开始揭穿,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苏敏轻盈空灵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之中,真实的传入他的耳边。“是那一对母女做的好事,我是如何坐上花轿,穿着新娘子的嫁衣出现在你的新房之内的,你也很好奇吧。”
“那是因为我被欺骗,喝下了足够分量的迷幻药。”隔着半开的帐幔,她望向那个华丽俊美的男人,眼波不闪。
“迷幻药。”南宫政的心口一紧,这三个字给任何男人带来的冲击,都不会小,即使他猜到这个送入王府的女人有问题,或许不是真正的苏郁,却也从未想过,在她身上发生的是何等的情节。
不是自愿,而是遭遇强迫。
甚至,是被灌下了迷幻药。
不难看出,这个东西,也惹来了他的不悦。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说一件与自身毫无关系的无聊事。
南宫政的眼底,更加森冷了,她怎么可能会笑着说着一番话?
更何况,是那么不堪的事实。
“你知道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想要离开却又动弹不得,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像是货物一样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一个不属于我的陌生男人的所谓洞房花烛夜,是何等的感觉吗?”她却还是在微笑,说着说着,嗓音出现了轻微的颤动,那是连伪装都毫无办法的寂寥和无助。
他的视线,留在她额头的伤痕上,冷漠无以复加。“所以,你连缝伤口,也不愿大夫对你用麻药。”
她垂眸一笑,右手覆上伤口,感觉的到那真实存在的伤口,与平滑的肌肤相比,是多么突兀。“是,我不在乎疼痛,我只要所有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我的控制中,而不是麻木的任人宰割。”
她原本就是带刺的玫瑰,如今身上的刺,还是尖锐的令人难以遗忘。
该怎么说才好,他突地发现,或许事实没有被揭开之前,比较有趣。
如今拆穿了最后一层纸,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不可及。所谓的错嫁,更像是对他们彼此人生命运的一种错误而已。
“就这样跟你相遇,我成了待嫁的那颗棋子,为了我爹,为了苏家,我忍气吞声,活得不像个人。”眼角缓缓流泻出一抹微光,她精致的晶莹面庞,看起来更有些寂寞哀伤。
“苏家犯下的,是欺君之罪,不可饶恕的大罪。”他似乎不被任何的感动,也没有任何的怜悯,残忍的几乎毫无人性。
她轻笑出声,南宫政自从在洛城再见到她,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却也更加坚强从容了。
威胁,她不动如山,蓦地扬起白嫩的手腕,拨开障碍的帐幔,抬眼看他。“如今,我爹没了,就算你拉着我去皇帝面前追究此事,用欺君之罪的罪名要我的性命,也没有任何差别。”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即使,是死。
南宫政的俊容,因为愤怒而变得微微扭曲,她的这种无所谓,令人咬牙切齿。
扫了他此刻的神情一眼,她的唇边,缓缓溢出一句,笑靥如花。“这才是欺骗,你觉得我是否比你更好过?”
冷眸一沉,他的目光更加深沉,像是大海一般,一眼看不穿。“你想说的,不只是这些吧。”
她没有摆出楚楚可怜的面目,万分冷静地说着自己的处境和遭遇的一切,或许在旁人看来,遭遇到这等待遇本该哭的梨花带泪,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信吗?
但,他居然相信这个女人的说辞,相信发生的,没有经过一分添油加醋。
“既然当时我不愿嫁,你不愿娶,彼此都痛恨憎恶。如今那就更没有必要相见,反正你在京城,我在洛城,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她扬起眉,娇美的容颜,却冷若冰霜。
“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说清楚。”冷漠地站起身子,他一步步逼近床边,安静地问道。
她无声冷笑,这一回,坐在原地不动,眉头不皱,更没有后退。“说清楚了,你就会离开洛城吗?”
他说的一针见血,几乎不给她逃避诡辩的机会。“你循规蹈矩,本该是处子之身。”
“既然都厌恶欺骗,那我就直说了。”她沉默了许久,想着将真相告诉他的话,他这样的男人,才不可能继续纠缠。
他当然会死心。
她如今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是他的女人,即便自己的第一次清白,也不是给他,他怎么可能不会死心?即使占有欲那么强,想要将她握在手心玩弄折磨这样的念头,也会随着这个真相的来临,彻底打破吧。
她别开眼,不再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不被你拆穿我的待嫁身份,更不想把自己的清白献给你,我给了其他的男人。”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讳莫如深的情绪,寒声道。“那个人是谁?”
“王爷这么在乎我的清白吗?我自己都不在乎呢。”她不想被深究此事,敷衍道,一句带过。
“女子的贞洁,是最重要的事。”他仿佛在压抑心中源源不断的怒气,眼底闪过一小簇火苗。
“没有王爷想象的,那么重要。”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转瞬即逝,她的神色近乎冷漠无情。“那个男人,只是把我彻底变成女人的一个工具而已,就像王爷,征服占有女人也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这不过就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