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华和大杨驾驶着“探索号”深海潜水船，在浩渺无际的海水中驰骋。
程思华对飞船主控电脑敲了几个键钮，输入了自动操作指令，交代了大杨几句，就离开了控制台，走到舷窗旁。
从潜水船的舷窗向外眺望，只见海色苍茫。
面对着“空派”明显不合作的态度，程思华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满怀着忧郁、痛苦和愤怒。
他深知，这次行动事关整个海底人类的最终命运，需要用冷静和机敏的判断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他打开声波监听系统，强压着感情的怒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
各种各样的动物语言接连传来——鱼虾们正在谈论海底鱼群间的种种趣闻；鲸鱼正平静地躺在海底，懒洋洋地抒情；鲨鱼们正在吵闹；而海豹海狮们则策划着一场新的战争。
程思华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了，他凭借声音就能判断出海洋动物的种类。
程思华的父亲是一位海军潜艇军官，程思华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潜艇里和海浪中度过的，他对海洋有着浓厚的感情——这是他的第二个家。
一道云带般的物质横亘前方，那就是著名的欧罗巴星洋流区了。潜水船舷窗的望远性能，被调整到了最强的程度，洋流区边缘处一排排激流，立即清晰地显现出来，笼罩着大大小小的礁石和海洋物质。
很显然，这个地区是海洋物质较为密集的区域。
“探索号”速度减缓，同时把能量护罩的磁能增到最强，以对付避之不及的大型礁石或突然冲过来的大型海兽。
智能电脑显示，这是距离出事地点大约5千米处，仍处于洋流的边缘区。
潜水船进入洋流区后，受到了一阵狂暴的电磁场的干扰，船内所有的通信设备都失灵了，一部分没有防磁设备的仪器，也停止了运行，和总部的联络完全中断了。
这里怎么会有巨大的电磁场干扰呢？
“探索号”也曾穿越过欧罗巴星洋流区，但那是沿着开辟出来的航线前进，没有什么阻碍之物。而这一次是要到达洋流区的核心处，环境自然大不一样，充满了惊险和危机。
华华会到哪里去了呢？那个可怕的念头极不情愿地浮上了脑际。
华华大概是自人类定居海底100多年来，第一个不明原因失踪者！
程思华眼前似乎又闪现出了那尊方尖碑和雕像——那个警告，究竟来自何方？是什么生物有如此之高的智能，敢对人类提出如此明白无误的警告？
程思华一向不愿意相信什么外星人之说，认为是无稽之谈。何况，如果欧罗巴星的海底真是外星人的乐园，那他们的文明一定远远高于人类，大可不必采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向人类发出警告！
还在很小的时候，程思华就读过科幻作家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之类的小说，不过他一直认为，所谓的海底怪物，只不过是科幻小说的好题材而已，真实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海底怪物。
一些专家学者提出了一种大胆猜想：欧罗巴星的海底很可能隐居着一个类人世界，有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种族。
作为科学家，程思华对这种猜想向来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这太荒唐了！人类不但是地球的主人，更是太阳系的主人，欧罗巴星的主人——而且是唯一的主人！
但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程思华不得不相信这一点，因为他深知人类在未知世界方面的局限与可能存在的失误。
但是，要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失踪只是一个预兆，是人类灾难的开始，那他一万个都不愿意！
程思华重又回到控制台前，和大杨一起，开始输入一串串指令。
透过控制台的电子视频，可以清晰地看到无边无际的、不断飞动的大小礁石和海洋物质。这些物质似乎受到某种巨大磁场的强大牵引，永无休止地运动着，混乱中隐见规律。
程思华启动了自动闪避和导航系统，使船只灵巧地在这些物质中间穿行，向着预定的方位进发。
潜水船穿过了洋流区，来到了著名的“水手号”大海沟边缘，这个大海沟距离海平面一亿多米，呈巨大的V字形，底部是一个辽阔的沉积平原带。据初步估计，这里可能是华华和壮壮失踪的较准确的区域。
“探索号”向海沟下潜，它在几股乱流中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继续全力向下潜行，舷窗外的海洋物质变成了一道道银线，闪电般地向潜水船的上方掠去。
程思华此次潜行，也是人类第一次驾驶潜水船探索“水手号”大海沟核心，具有很大的风险。
眼前的礁石越来越密集，潜水船不得不减速前行。
电脑显示，潜水船已进入了大海沟的物质密集区。这个密集区似乎是一个未知的区域，只见下方是无际无涯的树海，生机盎然，一个直径达数千米的巨大海底火山口，耸立于树海之上，极为壮观宏伟。
程思华思索了片刻，下令进入这个火山口。
潜水船直接下潜进入火山口，越潜越深，里面是个充满了游离气体、流动岩石、礁石环、海洋尘屑等物质的险境。
突然，无数激荡不休的冲击波和射线闪耀出缤纷的色光，好似巨川奔流，形成了一阵阵奔腾的光彩风暴，包围住了“探索号”。
此时的程思华无暇欣赏这多彩多姿的海沟奇景，他和大杨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电脑，以最大的智慧和全部的技能，使潜水船在密集的石林中辗转腾挪，左冲右突，灵活前行。
他感到精力和体力在大幅度地消耗着，全身的血液仿佛凝滞了，神经快要绷断了。
他明白，自己已经进入险地，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
突然，一块硕大的海礁石斜面撞来。
程思华暗呼不好，操控飞船迅速躲避，但这个撞击实在是太快太突然了，以至于“探索号”的后部仍然被礁石刮了个正着。
“轰！”
随着一声巨响，爆起了一团光雨。
潜水船的保护罩勉强抵住了撞击产生的能量冲击波，但仍随着激爆发生而燃烧的礁石碎片旋转着飞了出去，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最后稳定下来，虚悬在两块巨型怪石之间。
以大杨那样敏捷的身手和坚强的体魄，在这惊人的翻滚之下，仍免不了呕吐一番。程思华人到中年，阵阵眩晕一波一波地袭来，使他竟一时看不清船外的情况。
不过他们感到庆幸的是，礁石没有撞毁潜水船，而船体在翻腾的过程中也没有撞上其他物质，否则早就完了。
程思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使劲眨了眨眼睛，松了松扣在身上的安全带，向外望去。
这时，潜水船外变成了一个黑暗的世界——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陷进一个密集而巨大的礁石世界之中。浩浩荡荡的礁石巨流使这片海域显得无比神秘，而微弱的光亮则变成了巨石间闪烁的斑点，闪闪灭灭，形同鬼魅。
程思华强作镇定，指挥大杨顺着巨石间的缝隙处，继续向前进发。
突然，潜水船的定位声呐系统发出了刺耳的鸣叫，红灯齐闪！
主电脑屏显示，潜水船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辽阔无边、黑乎乎的东西！
潜水船找不到前进的路，前方的所有道路都被这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堵死。
大杨请示道：是否原路返回？
程思华的好奇心再度被激活，科学家的职业敏感性也不允许他半途而废，于是他指令大杨关闭自动导航系统，手动驾驶潜水船一步一步靠上去。
声呐分析表明：这似乎是某种古老原始的建筑，材料取自海底的种种岩石而建。
程思华命令大杨驾驶潜水船，绕着它稳步航行，仔细观察并进行分析研究。
它像一个巨大的城堡。
莫非这是一个古城堡遗址？欧罗巴星曾经是个文明的星球？古代哪一种文明会制造出一个如此庞大的城堡？而且历经海水的冲刷，竟然会在海底保存得这么完整？
如果是一个城堡，它就应该有城市有民居，而且如此巨大的城堡，城门应当不止一两处。
程思华指挥大杨驾驶潜水船沿着古城堡城墙缓缓前行，全力寻找城堡入口。
突然，潜水船警报大作，红灯齐闪，有两枚来路不明的深水鱼雷向他们笔直冲过来。
通过潜水船的舷窗，程思华看到两道飞驰而来的金色光芒切开了黑暗的天幕，照亮了这海沟内的一切。
一颗鱼雷击中了潜水船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光芒开始宛若一道细长无尽的金线，而后一声震海巨响，金色变得膨大无比，一团能量涡旋激爆开来，附近的大小礁石立刻震动起来。
狂烈的风暴所过之处，声势惊天动地。大小礁石疾飞如雨，在激烈的碰撞中产生了猛烈的爆炸，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一波又一波地以近乎光速的速度扩展着。
第二枚鱼雷直奔“探索号”腹部而来，极其准确。
“快走！”
程思华和大杨二话不说，打开舱门，旋即逃出了“探索号”，跳进求生艇内，向能量波还未冲及的区域飞速逃逸。
“轰！”
整个大海仿佛抖动了一下。
“探索号”被另外一颗深水鱼雷击中了！
后方先是无声无息地亮起了一点儿光圈，接着在一阵滚雷般的爆炸声中，大了数万倍的烈火光球，似超新星爆发般散射四方，气势恢宏，绚烂壮阔。
能量风暴使礁石群和尘屑流分解爆炸，光球烈焰填满了这庞大的海域，激射着使人魂断胆裂的高热能射线。
转眼间，能量冲击波就追上了救生艇。小艇猛地颤抖起来。在小艇破碎前的刹那间，程思华和大杨闪电般地弹射出了座舱，纵身一跃，扑附在最近的一处巨型礁石上，像两只敏捷的壁虎般爬上了礁石的顶层。
突然，前方电光爆闪，烈焰翻腾。附近的礁石纷纷在冲撞中爆炸，形成一团团漫天光雨。
程思华知道，冲击波已席卷而来，自己马上就要和大杨一起变成游离分子了。他根本无法逃生，除非有奇迹出现。他默默地紧闭双眼，在心中和最亲爱的女儿道别。
“别了，我的女儿。”他反复地默念着。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礁石被能量波卷起，横撞在他们置身的礁石上，大杨位于撞击点，被猛烈的冲击波卷走，眨眼间就不知去向，而礁石表面立刻出现了一个直径达数米的大坑，并以惊人的速度，向黑暗无尽的古城堡撞去。
躲在一个凹坑里的程思华苦苦抵受着那种撕心裂肺般的震荡，毫无选择地随着礁石踏上了新的征程。若不是潜水服具有超高科技的防磁防震性能，经此一撞，他一定是五脏俱碎、魂飞九天了。
他感到极度震惊——那两颗深水鱼雷究竟是谁发射的？难道是发出警告的类人生命？如果是这样，人类的海底城市就危险了。
程思华感到不寒而栗。
在这一大团荒凉冷寂、凹凸不平的礁石上，他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死亡的微生物般的小不点，而这礁石本身又是这荒茫海区的一个小不点，这广阔的“水手号”大海沟对于巨大无垠的欧罗巴海而言仍是一个小不点。
程思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孤独。海域之大，自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他并不害怕自己的生死，而是为大杨的牺牲感到由衷地难过，为探索海底之谜的失败而由衷地难过。
程思华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水下，只有点点海星的星光在陪伴着他。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猛地，程思华眼前一亮，原来潜水衣上面的声呐定位系统复活了，引导着他从城堡墙壁上露出的一个圆洞钻了进去。
顿时，程思华好似进入了一条深深的黑暗隧道，如果不是声呐系统告诉他，这是一条通道，而不是一条死胡同的话，他真想掉头出来。
程思华开动潜水衣上的推进系统，全速前行，似乎又转了几个弯，长长的隧道尽头，出现了一线光亮。
这是什么光亮？
程思华内心一阵激动和紧张——在如此深的海底，怎么可能会出现光亮呢？
程思华隐隐预感到了，一种未知就在前方的不远处等待着他。探险者特有的信念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寻找女儿的！
近了，近了……那道光亮在程思华的眼前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清晰，他的心也越跳越快！
刚才的两颗深水鱼雷是谁发射的？目的是什么？
隧道尽头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未知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