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出门在外也有几个十年了,随着岁月的过往,长辈们儿已渐渐逝去,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也是不可抗拒的历史事实。德风眼下也已步入了老年,岁数大了以后,便不时地思念起家乡的妻子儿女们来了。昔日满头乌黑的青丝,也已渐渐挂满了灰霜,眼睛也开始花了,看东西也变得困难起来,耳朵也有点儿背了,牙齿也开始松动掉落了,总感觉精力也大不如从前了。回想起初到京城的那些日子,那是充满了抱负,充满了理想的日子。再看看今日的境况,虽说是也有那辉煌时刻,但也有些伤感,大清国运不济,后继乏人啊。
年岁曾大了,瞌睡虫也远去了,觉就少了起来。有时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彻夜难眠,脑子里总免不了要回顾一些旧时的过往。理一理一生走过来的每个时段,回忆回忆那些初创时的艰难与美好生活的过往。
年轻时的誓言有多少已经实现了,哪些还没有结果。眼前又不时地现出一幕幕过去的画面。整个家里的情况从开始的境况平平,土地稀少,缺衣少食的家庭状况慢慢地得到了改善,摆脱了不堪的的窘境。凭借自己的能力,舍家撇业,来京城打拼,赢得了老掌柜的信任,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与恩赐,让家人们感到了无限的荣光。
中年时的奋斗与辉煌,为家庭,为子孙创造的幸福生活,好像都历历在目。进入京城后,遇到了事业上的伯乐,发现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使自己的一技之长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和长足地发挥。随之,在蓝海之中犹如鱼儿得水,才华尽兴地释放,畅游于艺术的海洋,游刃有余,开发了许多新品,增添了景泰蓝的花色,发展了这门艺术。在天南地北,国内海外,为珐琅厂打开了销路和局面。也为老掌柜积累了万贯家产。同时,自己也有了收获,使家庭条件得到了改善,老少皆大欢喜。当然也为大清创造了利润,让景泰蓝艺术享誉海外。
步入了晚年,总是在回味曾经的美好过往与得失。对老掌柜来说,德风为他及他的事业付出了一生,竭尽了全力,曾经一度的辉煌,为他们赚的盆满钵满。直到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事业,也不遗余力,播撒着余热。
对父母老人孝顺有加,时常为他们着想。虽然常年不在近前,但在思想上、精神上、给了他们极大的满足和荣耀。每每从京城归来都要为他们买这买那,也尽一尽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孙的虔诚孝心和无限的爱心。
对妻子的关心体贴尤为欠缺。她的付出是难以估量的。无论是家里家外的事物,老人孩子的照顾。但因多年在外,聚少离多,过年过节时的偶尔的相聚,缺少了点儿面对面的、实实在在的温存与安慰。为此,也时常感到抱歉不止。唯有在每次的书信传递当中,传递一下自己有限的心声和些许的慰籍。可那又能表达多少自己切实的心境呢?
对子女的教育引导的缺失是他最大的遗憾,怪只怪鞭长莫及,再加上老人的娇惯,奸人的算计,使儿子走上了歧途,悔恨不已,也疼痛不已。
对师长,如同父母,心细如丝,礼行孝道,尽到自己能力。始终本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原则对待师父及其家人。
对匠人,体贴入微,了解他们的疾苦,想他们所想,关心他们的生活,替他们分忧,尽力为他们赢得最大的利益。
对朋友,他十分看重这份情谊。如同手足和兄弟姐妹般的关怀,交往之中,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能帮则帮,倾其全力。与顺子兄妹的交往就能充分地说明问题。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它有时局的变化,有天灾人祸,有小人的祸害,也有一些个人不能左右的种种原因。不能左右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尤其是面对黑恶势力的无耐。
可他对自己总是要求过于苛刻,凡事不给自己留有余地,自己过得太苦了点儿。总是想着别人,急人所急,想人所想。除了生活必须之外,他穿着朴素,从不为自己多做件新衣裳,多买双新鞋新袜。
如今已是过了花甲几近古稀之年了,叶落归根及思乡的情愫越来越加重了,对时局与未来也看得清了,又有了一代新人的接班,这个时候的他也想着隐退了,也该回家享享天伦之乐了!
每到收工回去的路上,在一颗大树下,看到几个孩子摆弄着几根木棍和几个石子儿在一起玩耍,地上还画着横横竖竖的格子棋盘。他就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看着他们做游戏,也很有耐心,还不时地给孩子们指点一二。可他哪里知道,他一生都放在了景泰蓝的事业上,对于小孩子们的娱乐他哪里还懂呀?
有一次小孩子听了他的指点反而输了一盘棋,还惹得那孩子不高兴了,搞得几个孩子之间几乎翻脸,不可开交。这时,正好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为了表达歉意,他说,“孩子们,都是爷爷多嘴了,为了表达歉意,爷爷请你们吃糖葫芦好了。怎么样?”赶忙掏出几个铜子儿买了几串糖葫芦。
“好呀,好呀!”听到有好吃的,孩子们立马又高兴起来。
“爷爷,您也经常下棋吗?”吃着糖葫芦,一个孩子问他。
“没空玩儿,也没有玩儿过你们这样的戏码。爷爷小时候在乡下,我们那里的戏码和你们玩的可不一样。”
“那你怎么还给我们指指点点呢?”刚才输的那个孩子说,“还害得我输了一场。”
“爷爷呀是喜欢你们,看着你们在一块玩儿,爷爷就想起我家里的孙子来了。”
“那您的孙子不在您跟前儿吗?”孩子不解。
“不在一块儿,他们都在乡下呢。”
“噢,我知道了,您是把我们当成您的您孙子了。”一个机灵的小家伙说道。
“不是,我呀是想到我自己的孙子了。”德风纠正孩子的话说。
“那您孙子也是我们这样大小吗?”
“嗯,跟你们差不多大,可也有比你们大的。”
“那您怎么不让他们来呢?他们来了,您不就能够天天看见他们了吗?”不晓得深浅的孩子这样问道。
“孩子们呀,你们哪里知道啊!”无奈地挥了挥手,摇了摇头。
“唉,咱再来一把呀,怎么样,敢吗?”刚才输了的那位小家伙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芦,又向他的小伙伴发出了挑战。
“来呀,谁怕谁呀?”于是,一场比赛又开始了。
就这样,平息了一场不快的尴尬场面。虽然这样,但还是经常要这样做,这好像也是身不由己似得。
不过那一块儿的孩子们也挺喜欢他,见到他也都纷纷叫“爷爷”。有他在,孩子们还能在玩儿的同时,还能得到好吃的,解解馋。当然,为打发自己的寂寞难耐的日子,他也是乐得为之。
每当看到他这个年纪的人抱着孙子,或牵着外孙,他总是会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孙子和外孙。想象着他们整天围绕在自己的左右,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和“姥爷”的快乐。有时也禁不住要抚摸一下可爱的孩子,或有抱抱人家孩子的冲动。
还有一次,有位老人家见他如此喜爱孩子,就问他,“老先生这把年纪也该有孙子了吧?”
“有,有,有,两个呢。可都不在跟前儿。”
“一定是出门儿在外吧?”
“不不,都在乡下。”
“噢,您是一个人儿在外?”
“唉,是啊,几十年了。”眼睛还一直盯着人家的孩子。
“噢,您可真不简单!看来您身子骨儿还真不错!”
“唉,不行啦。您看这头发都白了,眼睛也花了!”摸着自己的头发又指指眼睛。
“我不也是这样吗?都这么大岁数了,所以就不干了。”老人家说。
“您这样就很不错,很不错呀。”
“您也该告老还乡了,老伙计!喝喝茶水,看看孙子,饭后溜溜弯儿,享受绕膝之乐了。”老先生笑着劝说道。
“是啊,是该回家了。几十年在外,陪孩子们时间少!陪孙子的时间就更少了,甚至都没有陪过!”有点儿伤感的红了眼圈儿。
“我跟您一样,也几十年在外吃皇粮,这才告老回来。在他乡混饭也不容易啊,看上司的脸色,小心翼翼做事儿,也是时常提心吊胆的,也真是如履薄冰啊。该享受天伦之乐了!”也叹着苦境。
“噢,您是吃官家饭的,吃皇粮的,还有俸禄的。可我是吃私家饭的,这一回去,可啥都没了,大有区别呀。”
“唉,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个人也有个人的活法。我们虽是吃皇粮的,这差事儿弄不好也是要追责的,坐牢的。还有可能丢乌纱,掉脑袋的!甚至还牵扯到族群的生死,做不到最后的也多的是啊!”
“唉,都不容易啊。”
“别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给他们是没有底的,他们什么时候也不会嫌钱多!有了就多花点儿,没了就少花点儿吧,您说对吧,老伙计?”老人实实在在地说。
“是啊,是啊。一家有一家的苦,也一家有一家的难啊!您是为官家做事儿,我是为掌柜的做事儿,都是为家里着想,让家人们能够过得好一些。”
“是,是,是啊!过日子就是这样,有苦就有甜,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嘛!”
“老先生,可您还不知道,有的人只看到了别人尝到了或吃到了甜头,自己就没有尝到过甜是什么味儿。一生就稀里糊涂的留下了几个后生就走了。”
“说得是,是有这种人,还有不少呢!”
“爷爷,快走呀!”小孙孙已经跑到前边儿去了。
“孙子叫了,老先生,回见了您呢!”说完转身就追孙子去了。
“回见!”向人家招了招手。
与爷爷孙儿分手后,一个人儿慢慢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听到一个老太太的喊声,“他爹呀,你在干什么呢?整天天南地北的说这讲那,有嘛用啊?快回来了,该吃饭!整天不着个家!都在外边儿一辈子了,还不消停。外边儿就那么好呀?在家里就是待不住!”
这时他才看见又一位老者在一伙人中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看样子还很投入的样子,好像是在摆龙门阵呢。听到喊声,他回了一句,“就来了,”又对伙伴儿说,“好了,老婆子喊吃饭了,咱明儿再继续,回见了!”说罢,便恋恋不舍的从伙伴中走出来向家里走去。
德风想,老伴儿也可能每天都这样想我回去呢。出来这么久了,也该收拾东西回家了。干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好了呢?他时常这样想。也时常想着自己的未来,饭后与老兄弟们唠唠嗑儿,与左邻右舍的乡亲说说家常话儿,也随着日出日落,领着孙儿走在村儿里的样子,走在田埂、地头上的情景。给孩子们说说皇城根儿的故事,也讲讲自己曾经的奋斗历程。
也憧憬着夏季在大门口的槐树下,摇着蒲扇乘凉,喝着凉茶打盹儿。秋天的收获季节,帮帮家人们打打支应,陪陪孙儿们看看场院,赶赶偷吃粮食的鸟雀和小鸡儿。冬天,在门口晒晒太阳,与同龄人门儿唠唠那山海经……
他时常会这样想,也时常会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机,有点儿借口。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着,计划着……
走着走着又到了那个路口,可这次只看到了那个小乞丐。叔叔的讨饭木棍和破旧的蓝花碗交给了小侄儿,可如今侄儿也不小了,仍是继续着这个只管伸手的行当。
看到这儿,德风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老的去了,难道这孩子就不能有其他的追求吗?小小年纪,何时是个头啊!”
接着,他又陷入了无尽的深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