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舞动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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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邓肯自传(32)

伊丽莎白带着学校里的20个学生和我的宝宝,到巴黎与我会合。可以想见我有多么高兴!我已经六个月没看到宝宝了!当她一见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哭了起来。当然我也哭了。能再次将她抱在怀里,这多么奇妙啊。还有我其他的孩子——我的学生们,她们都长得好高了。这是一次美妙的重逢,我们整个下午都在一起跳舞歌唱,好不快活。

著名艺术家吕涅·波[吕涅·波(1869—1940),法国演员。曾经营著名的“作品剧院”,上演易卜生、斯特林堡与王尔德等人的作品。]为我安排了这次的巴黎演出事宜,他还将杜丝、德丝普蕾和易卜生等人都请到巴黎来。他认为我的舞蹈必须有良好的陪衬,因此为我安排了快乐剧院与科洛纳[科洛纳(1838—1910),法国指挥家、小提琴家。]指挥的科洛纳管弦乐团一起表演。我们的表演轰动了全巴黎。诗人拉弗丹、米勒和雷尼耶[雷尼耶(1864—1936),20世纪初法国重要的诗人。出身于古老的诺曼底家庭,曾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等人,都很热心地为我写了肯定的评论。

巴黎满面春风地迎接我们。

我的每一场表演都来了许多文艺界的精英分子。我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近了,我梦想中的那所学校似乎近在咫尺。

我在丹顿路五号租了两层大公寓,我住一楼,学生们和那些女管家住在二楼。

有一天,在日场快要开演之前,我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的宝宝忽然呛到,咳嗽不止。我担心这可能是可怕的喉头炎,于是叫了一辆出租车,跑遍了巴黎,想找一位未出诊的医师,最后终于找到一位著名的小儿科医师。他很热心,和我一起回家,看了孩子之后,他很快就让我放心,说这不是严重的病,只是小咳嗽而已。

我因此晚了半小时才抵达剧院,此时科洛纳正用一些音乐在撑场面。那天下午跳舞的时候,我总是由于忧惧而战栗。我当然很爱我的孩子,如果她出了意外,我也活不下去了。

母爱真是强烈、自私又狂热。我不认为母爱非常值得钦佩,如果能爱所有的孩子的话,那才无比值得钦佩。

黛尔蒂现在可以跑来跑去、蹦蹦跳跳了。她特别可爱,简直是小一号的埃伦·特里;不过,这恐怕是因为我很思念埃伦,又极为欣赏她的缘故。将来人类高度发展了,所有的妈妈在生产前都应该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周围应该是雕像、画作和音乐。

当时巴黎的盛事就是布利森舞会,所有巴黎的艺术家和文人都接到了邀请。每一个参加的人必须扮演不同的角色,我打扮成欧里庇得斯笔下的酒神身边的狂欢女,我发现莫奈—苏利刚好穿希腊式的袍子扮酒神,我整晚与他共舞;或者说,至少我围着他跳舞,因为伟大的莫奈看不起现代舞步。后来竟然有谣传说我们的行为不堪入目,但是这纯粹是冤枉,我只是用跳舞逗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开心而已。我这种美国人的纯真举动,那一晚竟然会让巴黎人那么震惊,这太令人奇怪了。

最近的心电感应研究证实,人的脑波可以经由空气中一些频率相通的共振通道抵达目的地,有时甚至连发出脑电波的人都不知不觉。

我几乎快破产了。仅以我的收入,已不能支付学生人数越来越多之后学校的所有开销。我用自己赚的钱,照顾教育了40个孩子,德国有20个,法国也有20个;此外,还得资助别的人。有一天,我和姐姐伊丽莎白开玩笑地说:“这样下去不行!我的银行存款都透支了。如果我们不想停办学校的话,我们一定得找个金龟婿。”

说完这个愿望之后,这个愿望便缠住我不放。

“我一定得找个金龟婿!”我成天讲着这样的话,开始是开玩笑,说久了却真心希望能美梦成真。

有一天早上,在快乐剧院作了一场特别成功的表演之后,我回到休息室,坐在镜子前面。我还记得为了下午的表演,用卷发纸把头发卷上,发卷外又戴着一顶小蕾丝帽。我的女仆拿了一张访客的名片进来,名片上印着一个显赫的名字,我的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就是我的金龟婿!”

“请他进来!”

他,个子高高的,一头金色卷发,留着胡子。我马上想到他的名字:洛翰葛林。“谁想当我的骑士?”他的声音极为迷人,但他似乎有些害羞。我心想:“他就像个戴假胡子的大男孩一样。”

他对我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常常为你美妙的舞蹈艺术鼓掌。”

这时,我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感觉,好像以前遇到过这个人。在哪儿看到过他呢?我还记得波利涅王子的葬礼,就像在梦中一般:当时我还是个小姑娘时,哭得很伤心,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法国葬礼,王子的亲属就站在教堂走道两侧。有人把我向前推,他们低声用法文说:“你得去握手呀!”我失去了一个亲爱的朋友,感到相当悲恸,伸出手与王子的亲戚们一一握手。我记得当时突然凝视着其中一人的眼睛,那个人就是我眼前的这个高个子的男子。

所以,我们的初次相遇是在教堂里的一个棺木旁,那可真不是幸福的预兆呀!不管怎样,从那一刻起,我心里明白这个人就是我的金龟婿,这就是我传送出去的脑波找到的人。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反正我见到他是早就注定了的。

他说:“我很钦佩你的艺术,还有你对于理想中的学校的那份坚持。我就是来帮助你的。我能做些什么呢?比方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这些跳舞的孩子一起到地中海里维耶拉海边的乡村小别墅住,并且在那里创作新的舞蹈?你不必担心开支,全部由我负责。你已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你一定累了,现在让我为你扛起这个重担吧。”

不到一星期,我所有的小朋友们就都坐在头等车厢里,向大海和阳光奔去。洛翰葛林在车站等我们,他满面春风,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他带我们到海边的一栋漂亮的别墅里,在大阳台上,他指给我们看他白色的游艇。

他说:“那艘船的名字是艾莉希亚号,不过或许现在我们应该将她改名为艾莉丝。”

孩子们穿着轻飘飘的蓝色图尼克,在橙树下跳着舞,她们手捧着花朵和果子。洛翰葛林很疼孩子,将她们每一个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对她们的热忱,让我除了对他原有的感激之外,还多了一份信任。与他朝夕相处,这样的信任愈来愈深,变成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感。不过,当时我只视他为我的骑士,因此对他敬而远之,以近乎宗教的方式崇拜他。

我和那些孩子住在博略的一栋乡村别墅,而洛翰葛林则住在尼斯的豪华饭店。他有时会邀我一起用餐,我记得一次我穿着朴素的希腊图尼克出席,当时我觉得很窘,因为餐桌上还有另一位女士,她穿着五光十色的礼服,满身珠光宝气。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是我的仇敌,她让我感到非常不安。后来果然证实,我的这一想法绝非多虑。

有一天晚上,洛翰葛林相当慷慨地邀请了很多人去参加一场盛大的狂欢舞会。他为大家准备了哑剧演员的面具和戏服,戏服是用飘逸的缎子做的。那是我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假面舞会。这真是一次狂欢节,不过,我心中却有着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那位钻石女士也拿到一套舞会的服装来参加舞会,我见到她时,心里便很痛苦。但是,我记得后来还和她一起跳舞,玩得很高兴——爱恨真是如此近似——直到舞会的男管家过来拍拍我们的肩膀,告诉我们不可同性共舞。

在我们狂欢作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电话找我。有个人从博略的别墅打电话来告诉我,说学校里的一个叫艾莉卡的孩子突然得了严重的喉头炎,恐怕有生命危险。我放下电话,冲向晚餐桌,洛翰葛林正在餐桌上逗他的宾客们开心。我要他快点过来打电话找医生。就在小小的电话间,因为一个和我们都很亲近的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两人之间的堤防崩溃了,于是我们第一次吻了彼此。但是洛翰葛林的车子就在门口,我们一刻也没耽搁,两个人穿着戏服就去接医生,然后直奔博略。我们发现艾莉卡呼吸困难,脸憋得发紫。医生开始医治她,我们两个怪模怪样的人就守在床边,等着医生诊断的结果。两个小时之后,窗边开始出现一线曙光,医生告诉我们孩子已经脱险。我们流着眼泪,脸上的妆都花了,洛翰葛林将我拥在怀里,对我说:“亲爱的,勇敢些!我们回到舞会去招呼客人吧。”一路上,他紧抱着我,说:“我的挚爱,如果我们只能拥有今晚这些美好的回忆,我也要永远爱你。”

在化装舞会上,快乐的时光飞逝,绝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我们刚刚离开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