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要商量商量,实际上宋家的人两天之后就托人捎了口信,宋知孝同意去顾骢那里做事情了。
豆腐娘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坐在床上冷笑,等儿子将送信的人送走,对儿子说道:“装模作样的一家人,明明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偏偏还要说什么商量商量,那宋大郎,真要是有那个骨气,就不要去顾少爷的身边啊?”
绵娘出去卖豆腐了,这两天豆腐每天做三盘豆腐,都能卖得出去,买豆腐的人多,绵娘更是不敢松懈,天天鸡刚叫头遍,人就起来了,天边刚看到一个太阳边,人就已经赶着驴车离开了。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将豆腐卖出去了,干劲十足。
“什么样的人家,都是您自己挑的。”
这几天,只要绵娘不在,母亲就要说说她们这一家子,秀才心中再多的同仇敌忾,也听得腻烦了。
更何况他有他的清高骄傲,觉得讲人口舌是非这种事情实在是失了读书人的体面,尤其还是一些家长里短满地鸡毛的是是非非。
读书人的精力,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地方呢。
豆腐娘子被儿子一句话噎在那,想起当初结这门亲事的初衷,心中不免很是委屈,道:“你当我是为了谁才挑这样一户人家,还不是为了你么,若不然,也不会累得你妹妹嫁去他们家。”
秀才最不耐烦听她说这个,当即皱了皱眉头,道:
“好好赖赖也已经这样了,您终日只在家里讲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好不好的,旁个人又不知道。”
秀才扔下这么一句话,让母亲慢慢琢磨去。
豆腐娘子何等玲珑聪明,几乎一点就透,当下就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
过后家里来人,就遮遮掩掩的和外人说起来了儿媳妇一家人的不是,不过多长时间,几乎整个梅花村的人就都知道了,梅家新娶进门的儿媳妇看起来是个老实能干性格绵软的人,实际上是个不晓事的,再加上之前绵娘和憨子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传言,绵娘在梅花村的名声一落千丈。
绵娘刚嫁过来不长时间,她又不是一个性格活络的人,除了梅家二婶一家,还没有什么太熟悉的人,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被人在背后说成什么样。
当然,也有那种对豆腐娘子为人心知肚明的人,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又不愿意多管闲事,各种猜测也只是私下说说,并不当着人前说出来。
这些都是后话。
绵娘赶得车走出去的远了一点,回来也就比平常晚了些,豆腐娘子自然少不了一番试探盘问,被绵娘梗着脖子打发了,也就不敢再多问一句了。
帮着宋知孝在顾骢那里谋个差事的人情当着宋有福,宋李氏的面能要出来,在绵娘这里,却是一点都不好用,豆腐娘子心中明白,这个儿媳妇压根就不想她哥哥去顾少爷那里做事情,所以,这一点根本威胁不到绵娘。
在绵娘那里讨不了好,豆腐娘子心中难免郁郁,偏又没个发泄的方向,只能变本加厉的和外人讲绵娘的是非。
餐桌上,说起宋知孝去做事的事,豆腐娘子扒拉手指头算计着顾少爷又已经好几天没登门了。
为难的看着儿子媳妇道:“这事情要怎么说,虽说当初顾少爷留了话,可咱也不能让你哥哥就这样抱懵去,总要先去透个底,看看人家的安排才好。”
绵娘不说话,秀才也只是看着绵娘,并不说话。
豆腐娘子的主意也是打在绵娘的身上,继续道:“顾少爷也是,这两天偏偏不上门了,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等着人家上门来说,绵娘,这样吧,你去往顾家跑一趟,递个话,看看你哥哥的事情顾少爷究竟打算怎么安排。“
说到底她还是心虚,顾骢的主动结交始终让人觉得不真实,生怕联系少了,又或者不够恭敬,反倒失了这么一颗大树,若是让她亲自去求人,她又觉得自贬身价。
豆腐娘子心中的这些隐秘自然不会对绵娘说,她只是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
“我一女子,怎么好贸贸然找上门去,求人办事。”
绵娘不管豆腐娘子心中想的是什么,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找那个虚伪至极的混蛋的。
“你这女娘,怎么不知好赖,这也是为你哥哥谋前程,你不去谁去,老娘要不是伤了腿,不能动弹,哪里还用得着求你,我自己就去了。”
“我去吧。”
秀才开口,将这事情揽了过去。
豆腐娘子惊讶的看着儿子,想不明白求人的事情他做什么还要争着抢着主动去。
“相识这么久,一直是守之照顾咱们家里,咱们理当上门拜会感谢,哪能由得绵娘之神前去,实在是太不庄重了。”
秀才向母亲投去不赞成的目光,原来却不知,母亲的斤斤计较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豆腐娘子心中却还有另一层顾虑:“二郎,你虽然说这些日子吃着那华大夫的药病情减轻了,可到底底子不好,能出得了门么?”
“没事的,出个门而已,让绵娘哥哥赶着车拉着我去,也不费什么体力,料来不会有什么事情。”
豆腐娘子还要拦着,无奈秀才已经打定了主意,竟然半点更改不得。
叫人捎了信去田家湾,又央了隔壁的栓子帮着忙去顾家村递了拜帖,写了单子让绵娘去镇上买了文房四宝作为拜礼,样样都做全了准备,只等着那边回过信来登门拜访。
栓子晚上回来,带回来了顾骢的回帖,说是顾骢明天上午会在家里等着秀才登门做客。
绵娘对于这两人如此郑重瞎折腾嗤之以鼻。明明各怀鬼胎,偏偏还要装模作样。
她实在看不透这样的人情世故,却哪里知道,正因为各怀鬼胎,才会如此装模作样,真正的坦坦荡荡,也就谈不上虚伪了。
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光明磊落。
秀才接到回信,很是激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天该穿什么衣服,见面了要说什么话,对顾骢家中的那些下人要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绵娘被他吵得闹心,借着月光扬了扬拳头,让这厮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一回,睡不着的轮到绵娘了。
顾骢心中打得什么主意她自然心知肚明,阿哥去做事情,也是两家人商量好的事情,阿爹阿娘做出来的决定,她当不得,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担心,顾骢会不会在阿哥面前胡说些什么,又或者会故意为难阿哥,迫她就范。
一时间心上七上八下的落不到个实处,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心不在焉的做豆腐去了。
绵娘穿着衣服出了门,一直没有声音的秀才翻了个身,两只眼睛同样是睁得老大,却原来他也一夜没睡,现在还在琢磨着一定要好好嘱咐嘱咐宋知孝,让他莫要胡说,不知深浅得罪了顾骢,累得自家跟着倒霉。
这番琢磨下来,心中到是忍不住开始自怨自艾,同样是生而为人,人家就能生成侯府公子,无需奔波,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享之不尽,还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他却只能生到这穷人家中,全靠自己的努力聪明才能有今天的文采造诣,偏偏还要去参加大浪淘沙一样的各种考试,才能博取功名。
这样的出身何等的不公平,自己若是也有那样的家世,又怎么会一场大病病了这么多年,然后不得不娶了这样的妻子,有了那样的姻亲,为了这姻亲的前途,还要去求原本将自己当做好朋友的顾骢,顾守之。
绵娘今天没有那么早就出门去卖豆腐,而是一直在家里等着兄长上门。
阿爹阿娘实在是看重这件事,早早的就吃过了饭,宋知孝赶着借来的马车就过来了,彼时,梅家三口也刚刚放下碗筷。
绵娘正在收拾桌子,豆腐娘子拉着儿子的手正一再的叮嘱儿子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情。
秀才不耐烦听她的啰嗦,一句“阿娘,我去换身衣服,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好好检查一下。”就脱身了。
豆腐娘子换了一个人唠叨,将宋知孝叫到了窗户跟前,又是一番叮嘱。
对这个姑爷,豆腐娘子就没有对亲儿子那般和气了,宋知孝在家中得了吩咐,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唠叨。
还是绵娘一句“阿哥,你来帮我挪一下东西”将他解救了出来。
宋知孝几乎是忙不迭的去了厨房。
事实上绵娘根本不要他帮忙挪什么东西,将阿哥叫来,也只是有几句话要说。
“做不下去,咱们就不做,不用顾虑那么多,那顾家,高门深宅的,各种管事主子,本来就不好答对,阿哥也犯不上为了一点银钱去受那个闲气。”
“绵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家这样,的确是不行,先不说委不委屈妩娘,就只为你能在这个家里过上像样的日子,被婆婆相公看重,阿哥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宋知孝语重心长,倒好像是同之前在家中的时候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绵娘吃惊的看着他:“阿哥,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是说了,那姓顾的不是咱们应该招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