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晨曦还是要陪欧阳不凡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赵晨曦还是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把与欧阳不凡在一起的女孩逗得乐呵呵的。
赵晨曦又到了距离张露雯很近的城市,大概就是两个小时的路程,他联系了她,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能过来?”赵晨曦这次坚决地说:“我不过来。”
后来,她就过来了,下午五点到的。天气有些冷冷的。
赵晨曦与她转了几圈。他帮她提着皮包。突然,她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去,装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这个动作他有些吃惊,因为,她与他在一起从来都不会把手机专门装在衣服里的,很有些坦荡。很快,她的手机就派上了用场。在超市里,她接听一个电话,时间很长,赵晨曦与她出门的时候,过旋转门,她有意迟了一步没有跟上来,在接听电话,他先出门,等她,她出门来,还是在接听电话,后来她在电话里说:“你理智一点嘛。我过两天就回来。拜拜。”就把电话挂了。
他就问她,谁打的电话,她说驾驶员,他心里想驾驶员咋就说那么久呢?
到了宾馆里,赵晨曦又说起这件事情,她突然向他发火,他看着她,竟然从她的发火里面听出了慌乱和苍白。他照着那个电话打过去,对面挂了电话,一会,电话打了过来,她接听了,在口里说:“你是哪个?什么事情?我按错了。”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夜,就成了不眠之夜。
她说:“你有什么权力要求我?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我就是要这样。别人都可以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她就这样说,赵晨曦突然觉得她很无耻,就照着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子。她说:“我错了。我怎么与你这样的人裹在一起。我错了。”开始她说“我错了”的时候,赵晨曦还以为是她对他的忏悔,可是很快后面的话就淹没了他的想法。
在她断断续续、欲言又止的话里,赵晨曦算是大概听了一个明白,他想,有什么必要再去追问呢?他对她说:“我一直以来,就给别人做心理辅导,尤其是对别人说,要有抓干沙的心理准备,你看,当你松松地捧着一把干沙的时候,会是冒尖的干沙,很多的,当你捏紧的时候,干沙就会挤出指缝撒到地上,不再是你的了。”每当这时候,赵晨曦都要强调,是干沙,不是湿沙,湿沙因为水分的原因,会结在一起的。赵晨曦也对人说,爱一个人就要给他自由,当爱不在,就放爱一条生路。当晚,赵晨曦也把自己这些想法说了出来,虽然有很多的酸涩。
赵晨曦一个人想,是不是张露雯也像欧阳不凡一样,有意在他眼前打着电话,把她的那些隐秘的东西泄露给他,也是一个提醒。
人就是需要这样的提醒的,慢慢的,就会习惯,就会在重大的变化来临后不会张皇失措,就像官场在调整干部的时候,满世界都是消息,谁谁谁会怎么样,后来,还就按照社会上的传言去了。这就是有意的泄漏,想看一看大家的反应。没有过激的反应,就这样定了。你看,人家欧阳不凡就这样通过泄漏,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去,最后在一下子的变化中显得是那样的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赵晨曦看到张露雯的变化,就想起了欧阳不凡来。
欧阳不凡把世界做得通透了。
张露雯其实知道自己心里的疼痛,那种疼痛是不由自主的。坐在沙发上,她不想,可是不行,不断地回忆,不断地流泪。
张露雯知道是他第一次让她感觉到什么是女人。
那些过去的日子,都令人生厌起来。
张露雯开房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她认为已经损害到了她的自尊。可是,她忍不住要开一个房间。
爱还可以那样做?这是张露雯以前没有想到的。
她的丈夫似乎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张露雯常常说,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她的丈夫。
张露雯一直在外面漂泊,她想,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外面漂泊,可能他们的婚姻早就走到了尽头。正因为张露雯常年在外,聚少离多,那些本该发酵的矛盾,就因为酵母的缺失,而停留在了原来的状态。
每次回家,张露雯都会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她的丈夫在外面耍够了慢慢地回来。她不知道丈夫在外面耍些什么,不过,等丈夫回来之后,她又等着与他做完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张露雯知道自己作为妻子的责任。然后,张露雯长舒一口气,自己洗洗睡了。
丈夫从来不带她出去,张露雯似乎也要求过,几次的不允,也就使她淡了与他一起去耍的念头。不过,有一次因为机缘巧合吧,张露雯竟然与他一起耍,很多的男人,很多的女人,耍得很晚,耍得很疯。夜深了,他们下楼准备回家,到街上一看,大雨倾盆而来,他们只有退缩到街沿上。张露雯眼睛盯着前面,心里正想着如何走,突然一条大雷在头顶炸响,她惊得一跳,习惯性地往后面靠过去,因为张露雯觉得丈夫应该在她身后,可是,张露雯当时竟然差点跌倒,丈夫没有在身后。她迅速回头去看,却看见丈夫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了那个与他们一起出门的女人的头上。闪电和雷雨把世界扭曲得不像样子,世界在雷雨交加的时候变得陌生起来。张露雯感觉到,丈夫就像一个妖怪,在雷雨之下,现出了原形。
张露雯迅速回头,又把眼睛盯着前面,此时,雷电交加,她不再害怕,出租车来了,她招手,坐上去,停住,丈夫也迅速地上了车,她不经意回头看去,那个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雨中,张露雯不知道丈夫此时的想法。
第二天,张露雯以很快的速度离开了家。
张露雯依赖上了那位给她打过一次无聊电话的人。
陌生的男人,放肆的语言,张露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容忍了下来。那天夜里,如果不是张露雯有女人起码的矜持,可能会到他说的那个酒吧。但是,女人,也不可以太随便吧?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人,张露雯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觉得应该比她还年轻一点。他胆子大,在聚餐结束的时候,竟然问她要了电话号码,张露雯也竟然把电话号码给了他,也没有想到他会给她打电话而且是以那样的一种方式给她打电话。后来电话多起来,都是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与他谈话张露雯感到特别的轻松和愉快。他健谈,说话有特别的味道,张露雯感觉自己在说话的问题上上了瘾,与人说话上瘾,她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情,那些普通的平常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她就感觉到有无比的韵味。他很健谈,他在说话之中有极强烈的控制欲望,想诉说,似乎不敢松口,生怕张露雯抢了他说话的权利,她感觉到他是一个有些压抑的男人。在与他的交往中,张露雯也学到了一些知识,这些知识尽管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能为张露雯带来金钱,不能为张露雯带来财富,可是,这些很轻巧的氛围中,她与他的互相交流中,辩驳中,欢笑中,获得的暗示,还是很令人感到愉悦的,她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她看过他的身份证,知道了他的名字,很平常的名字,赵晨曦。
他在谈话时免不了飘文带武的,一些诗词他都会用在他们的谈话中。他们在一起谈论李清照,“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以此诗为起点,探讨李清照,他们从北宋的鼎盛和衰亡来剖析女词人这首名叫《如梦令》又叫《暮春》的词,表达的是什么。张露雯认为是慵懒的女人的庸常生活,可是,赵晨曦却别有新解,他认为李清照还是贵妇人时,生活养尊处优,声色犬马,词中描写的是一次性活动,那些雨啊,风啊,酒啊,卷帘人啊,海棠啊,红啊,绿啊,都被他赋予了一些性的东西,在他的解释中,那就活脱脱是一幅性爱图。虽然,张露雯感觉到他说得很牵强,但是,他说得很有趣。
张露雯不知道为什么,她与他说性,显得很自然,就像是说着科学知识,坦诚,无邪,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如果,张露雯不是看到了丈夫那不堪入目的东西,她可能与他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理,不会越过界的。可是,那天她回到家里,事前没有打招呼,直接回到了家里。以前,她回家总会先给丈夫打电话的,他在之前也会问一下,她什么时间回家,可是,这次张露雯没有,他也很久没有问她什么时间回家。
张露雯回家后,先准备洗澡,到卫生间里去,却发现在卫生间的抽屉里放着一打打的胶手套,她很诧异,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在卫生间里还闻到了一股很强的药味。她更加诧异。她害怕,澡都不敢洗了,就坐在沙发上,等她的丈夫回来。时间过得很慢,过了很久丈夫都没有回来,她就拿起家里的电话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突然有些紧张,口吃地问:“你在家里?你什么时间回家的?”还没有等她解释,他马上接着说:“我马上回来。”很快,他就回来了,似乎内急,先到卫生间里去了一趟。张露雯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丈夫出来了,紧挨着她坐下,沉默。
药味渐浓。
丈夫放弃抵抗。或者说,丈夫本来就要把这些东西泄露给张露雯?
“我与同事出差,多喝了几杯,头脑昏戳戳的,跟他们到了那个地方,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女人,然后……”丈夫说得像是很吃力,张露雯没有追问,然后是什么呢?他没有说了,她也懒得去想象。
病就得到身上了。
丈夫讲起了卫生,买了塑料手套,在清洗自己的大腿时,把手套戴上,慢慢地洗,小心地洗,就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把药轻轻地涂上去。
他也自然和张露雯终止了夫妻生活。
张露雯觉得自己也很奇怪的,在她看见他使用特别的东西时,心里很是不安,甚至还有些愤怒的好奇,想把真相揭穿了,可是,真正的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的时候,她心里倒是消弭了许多的愤怒,心里变得平和起来。
张露雯感觉到,有时,泄一定的密,是很重要的。与其自己内心里挣扎,不如说出来一些,解脱了,就好受得多。
张露雯很想给赵晨曦打电话。想一想,就算了。
张露雯离开家后,想了很久,她感觉到要使自己的生活发生一个变化,她就不回公司,在酒店包下一个房间。
她随即拨通了赵晨曦的电话。
她知道自己会哭的,果然,她就哭了。
赵晨曦约她出去坐一下,她去了,她觉得肯定不是谈李清照的夜晚。
张露雯决定在今夜,把自己交出去。
她要交出去。
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灵魂。
晚上的喝茶,只是无声。茶叶被他们喝得少了味道,夜晚却被他们不多的话语搞得不知所措,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她说出自己在外面包了房间时,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发生了眩晕,感觉到差点倒了下来。
张露雯只是觉得当时邀请了他,她只是觉得自己说了房间的号码,她站起来,马上站起来,醉酒一样地走了,今天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脸颊都热乎乎的。
那一夜,他让她知道女人还有这样的活法。
结婚多年来,那每次短暂的结束,使她觉得人类的交媾就是如此的简单、乏味、无趣。可是,那一夜,他为她开启了生命中重要的一扇大门。她不知道,走出这样的大门后,自己会怎么样,她感谢他,她会在迷狂之中说一些过激的话,因为感激,张露雯变得更加依恋他。
张露雯放肆自己。
她获得了人生的经验。
后来,他们还是谈论李清照,时间已经越过了北宋,不经意间,他们和李清照一起流落江南,辗转逃难,南渡后的词,成为他们说话的重点。他们读《声声慢》,共同读七个叠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他们分析为什么有第一个“凄”,还有第二个“戚”,读音相近的两个词,表达的是什么不同的意思。他们似乎无聊,但是,他们快乐。他们把自己对人生的理解与李清照的词紧密联系起来,他们吟诵“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在吟诵中,彼此觉得身心都靠在了一起,“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他们读完,一起沉浸在世事无常、寂寞难耐的氛围里。而这首词正暗合了张露雯与丈夫之间存在矛盾后,她那无法把握的心境,张露雯觉得李清照怎么写的是她的心理状态呢?
张露雯把头靠在赵晨曦的怀里,他会很温柔地举起手来,轻轻地将她耳鬓旁的头发捋起来,放在她的耳后。这是张露雯最不能忍受的动作,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她心里的柔情就像雨后春笋、像杂草,疯狂地长。
张露雯一直以来觉得很奇怪,作为一个商人,当以赚钱为第一要务,一切当以经济利益为重,以经济效益为主,可是,她却无缘无故地搅进了赵晨曦给她的诗词氛围中,她甚至想,这是不是赵晨曦给她下的套,是一个陷阱。
不过,不论是李清照前期的词还是后期的词,也不论赵晨曦使用什么语言吟诵出来,普通话也好,方言也好,张露雯都觉得心灵得到无比的慰藉和温暖。
人生,比钱重要的东西太多。
与张露雯的心灵比较,钱就不算什么了。钱很小,心灵很大。
张露雯对赵晨曦的依赖,是她生命中深刻的烙印。她经常会想起他。她觉得相思很苦。
张露雯所在的公司改行另做,她把消息有意无意地透露给赵晨曦,虽然这是公司的绝对机密。赵晨曦显得很紧张,总是要刨根问底地问,她觉得他问得太多了,她也懒得回答。
在谈到公司将迁移的地方,以及公司从事的项目,赵晨曦似乎又展示他那种聪明,张露雯有时觉得他是一种小聪明。他建议她认真考虑,在国家政策之下,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后,开始去做朝阳产业。可是,当时的张露雯觉得,她现在做的行业,浸润其中已经多年,非常熟悉,熟门熟路,再做下去,有很多的关系,有很多的市场,可以做好。而且,张露雯觉得,书生谈实业,显得不着边际,纸上谈兵。他三番五次地说,张露雯有些厌烦了,就生气了,张露雯觉得难道自己这个做事的人还不如他知道得多,了解得深?她说:“你知道个屁。你做过什么没有?你做成功过什么没有?你涉足过企业管理没有?都没有,你什么也不懂,你说的有什么意义?”赵晨曦可能万万没有想到张露雯会说出如此的话来,他呆了一瞬间,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张露雯当时敏感地觉得,他是不是想介入她的事业?
张露雯很快就到了新的公司,临行前,张露雯与赵晨曦在一起,他很伤感地说:“以后电话联系了,电话费很贵。”张露雯略带玩笑地说:“我可能还打得起电话费吧?”
到了新公司,百废待兴,张露雯忙得不亦乐乎。她与他的电话还是经常保持联系,赵晨曦打过来的多,张露雯也偶尔打电话过去。但是,总的来说,他似乎还要急促一些,每天都有电话,张露雯沉浸在离开的思念与怀想的快乐之中。
不过,世界是变化的,人也是变化的,公司的经营显得异常艰难,赵晨曦每次电话都要问及公司状况,张露雯觉得他在关心企业,实际上是在关心她,他担心。可是,他问得多了,张露雯愈加的厌烦起来。她不想说。她觉得他是书生的纸上谈兵。公司的管理也存在问题,那些张露雯自己的钱,投资在项目上,可是,他们这些拼凑起来的人群,并没有感觉到投资的金钱的意义,再加上企业也没有什么娱乐,显得枯燥,他们经常聚集一群人在一起打牌、搞赌博,公司不像经营,倒像国家的行政单位,张露雯也麻木了,看不见公司里的钱在如何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