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抢来的皇后
200600000027

第27章

没等皇上把他因大意轻率而犯下的惊天大错回味过来,恣烈那边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大修宗庙,将供奉历代先帝牌位的奉先殿与万年庙全列入整修范围,大批大批的楠木料由数千里之外的风平林场运来,大块大块的汉白玉石从京城不远的玉山被开采出来,与此同时,无数漆匠、画工,木匠都聚集在奉先殿外等待差遣,礼部、工部、户部都忙碌起来,为了这祖宗安生之神圣所在而大肆忙碌起来,修宗庙是件大事,有点文化的老人都是琢磨怎么写历代皇帝生前纪事,务要将每个皇帝的最光辉一面完整而略带夸张地呈现在世人与后世人的眼中。

此事皇帝怎么脱得开责任?

在恣烈的指使下,有关修宗庙的事宜每天都如流水般呈上皇上的御案,举凡如阶高几寸,设几级云阶,宝殿什么顶,大染绘的什么画,无不完整地具奏道来,由宗庙引出的事件可以非常之多,比如道路维修,官员贪污,城门守卫等等等等!这一切让皇上措手不及,偏偏大赵国人对此事极其重事,皇上要是不过问,那是不敬祖先,罪名也是很重的,那会引起言官弹劾,并引天下人反目,只得强打精神,每天埋头于一堆宗庙大修的案卷中,将朝中其他大事暂时搁下,事实上,就算他不想搁也没办法,因为那些卷宗花去了他大量的精力,而且,最近他感觉身体有些虚浮,前阵子花天酒地带来的后果,现在缓缓开始浮上身体表面了,不得不命御医开出大量十全大补汤来撑着。

“皇上,将大修宗庙的事暂时委任大臣去办吧!”泠凤劝道:“您想,恣烈能在几天内开始大修宗庙,这意味道什么?他早就开始策划这一天!能在未禀明皇上前就把大修之事做得这般滴水不漏,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其中钱、物、人都得配合好才行,非帝王不能,现在恣烈一个臣子,却这般越葅代庖,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真意。”

皇上自然也不是傻瓜,现在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对恣烈的手段开始悚然不安,不过三四个月时间,恣烈从一个普通大臣一跃而成为举朝轻重的权臣,恣烈,把自己牵制在大修一事中,其用心之险不得不让他开始正视朝中的种种不详预兆,现在他越来越明白地看到,大臣们看恣烈的眼神是害怕和敬畏相揉合,看自己的眼光虽然还是尊敬,却明摆着比恣烈轻得多!

恣烈!

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将军,他曾经引为心腹的臣子,原来是一只扮成猫的猛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已经知错了的皇上,为了去世前,将整个国家交到自己手上的先皇,就算下地狱,她也要让一切恢复原来的样了!

泠凤看着理政殿中埋头于宗庙奏折的皇帝,知道自己必须下决心了,皇上的身体不知能撑多久,要是病倒,那一切就真的挽不回了,皇上因为恣烈之前车之辙,现在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不肯让泠凤代为批阅奏折了,这正是恣烈的目的吧?把皇上架空,把皇上拖垮,然后自然而然地代政,而皇上没有子嗣,那么三王爷的孩子就这样被扶持上来,以恣烈的能力,恐怕到时也不会放过三王爷这个阻硬他掌权的人,大赵危矣。

“孙琳,你派个可靠人去找龙武大将军,见到他,就暗暗把这个给他。”泠凤将一个锦囊塞到孙琳手中,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孙琳办事当然可以放心,在巧妙安排下,几经周转,锦囊顺利地到达了恣烈手中。

那个锦囊,精巧而华丽,用的是宫中特有的纱缎,轻柔如纱,但细密如缎,闪着珠宝一样的光芒,恣烈掂了掂,望着送来锦囊的小太监:“这是谁送来的?”

“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宫里的公公,宫里的公公上千个,奴才也认不出来,他只说交给将军,便很快走了。”

“赏!”恣烈一声令下,一边的随从便把小太监带下去,常了他二十两银子,小太监千恩万谢的磕头而去,为将军做事永远只有好处。

恣烈抚着锦囊,并不打算就打开,纱缎柔滑的触感就像她的手,能用得起这样精致纱缎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后,封太妃,玉妃,其他宫妃怕是见不到这样极品,但是上面刺绣花样精致中透着骨子典雅,锦囊上还坠着一个绿宝石滴珠坠儿,能有这般精致物件的人,怕是……她吧?

抚摸良久,这才仔细打开锦囊,小心从里面抽出一个折成方胜的信笺,果然:“亥正,元坤宫请将军一叙。万望趾临。”

下面署名“月下人”。

清波苑的月下长谈,原来,她记得那么清楚,并且将它作为自己的署名。

在皇后宫接见他,而且还是用这般含着旧情一般的名字,不由得不让他眼中染上一层笑意,似笑似讽,她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当了这么多天朝廷上的玉像,终于忍不住了吧?他想起在朝堂上,她看自己的眼神似怒似怨,却又和大臣一样敢怒不敢言,那样子真是有趣!

皇上依旧不曾宿在元坤宫,去了玉妃处,想必今晚玉妃又要抱怨了,听说封太妃把玉妃的一应供应都裁减了几分,玉妃自从入宫便得以圣宠,几时有人敢裁她宫中的供应?就是皇后也不得不虚颜以对。哪知封太妃毫不客气,说如今太庙大修期间,理当素颜绝乐,把她宫中每月的鲜艳绸缎供应,还有珠宝黄金等物的分例都扣了一半以上!

平常元坤宫一入夜,宫门前便挑起一排大红灯笼,将元坤宫门点得纤尘分明,到亥时,大红灯笼便会被熄灭,大红灯笼一灭,元坤宫除了平时值夜的太监外,宫女和一般宫中回事人员都必须各回住所,或是依例在皇后寝宫外当差,没有命令不得胡乱行走,今夜是一个寒冷而寂静的夜,元坤宫和平时一样,大红灯笼高高挑起,在北风中,不住地摇摆。

泠凤像平时一般若无其事地把晚上来回事的人一一打发走后,看了武惠一眼,武惠看了一眼滴漏,禀道:“已经近戌时三刻了。”

孙琳凝目望着泠凤,泠凤目光坚定,道:“武惠,你带宫女都带开,嬷嬷,你也下去休息吧,孙琳守着我便是。”

“娘娘,还是让奴婢陪着您吧!”武惠和嬷嬷求道,今夜不是一般的夜呀,不知是因为殿中温暖还是因为紧张,她们的手上满是汗,心跳加速。

“下去吧,不要紧,我自有分寸。”泠凤不由分说道:“快去吧外面的人带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见武惠和嬷嬷苍白着脸离去,泠凤便命孙琳把她的头发改梳成一个双鹘髫,这是一像振翅高飞的鸟一样的高髻,斜簪一朵牡丹花,身上一件彤红银边的骑装式裙,显得既活沷又失端庄,额上一朵小小的花钿,闪着晶亮的光,让她的眼睛更是出尘般波光闪烁,令人见之欲醉。

“你说我这样对吗?”她喃喃问道,似问孙琳,又似自问。

“娘娘,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孙琳在镜中回给她一个微笑,平缓了些许她的紧张彷徨,他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轻抚着她跳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您看镜中的您,多美,特别是这眼睛,永远不变,始终明澈,奴才入宫也十多年啦,看人也有几分准头,这眼睛最瞒不了人的。今日您是为了大赵,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先帝更清楚。”

“先帝。”她仍旧喃喃地道,感觉到身上沉沉的重担!

“明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也含着一泡泪!”镜中反射着墙上一个水胆蓝玛瑙花瓶,她苦苦着对着它咧了咧嘴,那是她嫁来的第二年,皇上亲赐的,玛瑙里包着一泡水,他说那是他的心,可是水胆里的水依旧丰盈,他的心却挥发殆尽。

孙琳不再说话,手缓重有度地在她的后背指压着穴道舒缓着这一天来的压力,泠凤闭上眼睛感觉着身上隐隐的酸痛在他的手下化作流水,消失不见,正在放松时,滴漏上的玉珠自轨道掉入下面的玉鱼儿口中,发出悦耳的玉击声,她睁开眼睛,亥时正了。

“你退下罢。”

孙琳退下了,没有担心忧惧之色,似乎他只是像往常一般出去一会,泠凤有些奇怪地看着孙琳的反应,奇怪他为何一点心忧色,不过谢天谢地,幸好他没有露出慌张之色,她已经是有些无措了,实在经不得有人在她面前露出紧张的神色,总算孙琳是理解她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一张贵妃椅上坐上,斜倚在椅上,随手翻书,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他是从无坤宫大门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的,现在的他,宫中哪个地方走不得?

门无声被他推开,他挺直身子站在门口,背景分外地长,门内温暖的烛光下,那个美人持书以待,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眼中是坦然的幽深,微微对他一笑:“将军来了。”

“我来了。”他不期自己竟哑了声音,见到她,一切都失了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