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抢来的皇后
200600000034

第34章

一股酒味漫延开来,哪来的酒味呢,她想,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逆天而立的眉,刚毅的嘴唇,对着她低低地笑,“死也不放过你!下辈子乖乖当我的女人!”他在她耳边低语。

不要,不要缠着我!她在梦里大叫,却只发了一声低哑的呓语,黑暗袭来,他的脸又陷于黑暗。

天一黑一亮,她又看见一个年轻可爱的少女在园中漫步,后面跟着——恣烈?恣烈尾随在少女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少女,“元帅,您看我头上簪这朵花好看吗?”那少女扬声笑道。

“不错。”恣烈说罢走上前来,从绿叶间摘下一朵含着露珠的花,插在她头上,嘻嘻,那少女轻轻的笑了,眼睛朝泠凤瞄了过来,泠凤一惊,被发现了!

她猛地向后退,脚一空,堕入无边悬崖,“啊!”她惊叫一声,手盲目地在空中乱抓,企图抓到一个浮木,抓到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娘娘!娘娘!”焦急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她猛然睁开眼,嬷嬷焦急关切的脸映入眼帘,“娘娘,您做恶梦了吧?”

她无力地点点头,任由嬷嬷奔走着为她倒来水,为她张罗着热毛巾和安神香。

恣烈,少女,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从前也总是梦见恣烈,但那时只梦见恣烈的眉眼,面目模糊在黑暗中,如今恣烈面目越来越清晰,而且事情还有了新的情节发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少女是谁?不知为何,那个少女给人的感觉如此熟悉,熟悉到好像那是自己前世一般——前世?

“嬷嬷,你说,这人间有前世今生存在吗?”睡不着,索性拉着嬷嬷闲嗑牙。

“嬷嬷相信是有的,皇后娘娘,要是没有前世今生,人活在世上,可不是太无聊了?”嬷嬷年纪已大,对这种事笃信得很:“人死成鬼,鬼生为人,前辈子欠了的,这辈子还,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再还,这才叫生生世世嘛,我看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人好,说不准上辈子就欠了他的。这是嬷嬷臆测之辞,娘娘不可当真。”嬷嬷笑道。

也许那个少女就是自己,只是上辈子谁欠了谁,这辈子还要这般纠缠不休?

次日上朝,皇上见到泠凤,依旧温声软语,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对皇后实在是宠爱有加,泠凤依旧笑得端庄,皇后之风一展无遗,神色间,对皇上恪守皇后本分,也可称得上表现上佳——如果除去恣烈那双明了而嘲讽的目光。

这样的日子没有只持续两天,因为廿八日是封殿,接下来文武大臣不用上朝,有大事直接奏报到御书房,如今皇上是彻底无事可做了,只除了去已经修整完毕的宗庙转转外,完全无事,恣烈已经不把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事送来给皇上御览定夺,奏折上必盖的皇帝御宝,那都是恣烈批阅过了后,亲自送来给皇上加盖,在恣烈冷然含着杀气的目光下,皇上完全无法提出质疑与抗议,便是提了也没有用,皇上清楚,这只会激起恣烈更进一步的报复!

接下来,祭天祭祖,宫中过年,往年的种种复杂繁琐的一切重新照搬一遍,自不必多说,这些过年的忙乱,在十一月份便已经开始了,越接近过年越忙乱地厉害,处处可见进行大扫除的宫女太监一声不吭地埋头劳作,挂新灯笼,挂辟邪符,挂神影,宫妃之间,互赠“迎春枣儿糕”“鱼跃龙门糕”“万事如意百宝囊”,内务府的录薄书记待等会同朝中大官中字写得好的,正在大书特书春联,福字,以及许多吉祥字的条幅,宫中处处都得张贴,连御米廪都贴到,御豕圈也得贴上,处处透着股子“皇味”。

由于今年的内宫事务由封太妃总揽,这位封太妃约摸是从前闲得久了,如今重新拿出架子来,支使得一个个宫妃忙于皇上的年礼针线,每一个宫妃,或是腰带,或是锦囊,或是手帕,都得在大年三十那夜拿出来当面敬献皇上,要是绣得不好,惹人耻笑不说,还惹得皇上不快,所以没有多余的功夫来嚼舌根,对于皇后与玉妃同时出现时的诡异气氛没法做过多的议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玉妃几乎也见不到人,想必也在为得到皇上的宠爱而努力着。

皇上一个月来忙于各处祭祀,同时又要执行使臣,又兼在玉和宫中与玉妃温存一夜后,便也累得很,后来几天都只在元乾宫自睡,不曾到泠凤寝宫来,泠凤暗暗松了口气,如果皇上真来,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在听了他与玉妃那样一席对话之后。

“凤儿,这几日过年,朕可能会疏忽你,你的事情也会很多,要多休息。”

皇上对泠凤关切叮嘱。

“皇上,臣妾谢皇上关心,愿皇上也龙体安康。”泠凤淡淡地答道。

皇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大年三十,宫中祭历代皇帝,帝后率王爷等先帝血亲前往祭祀历代,如今只是在祭先帝时,皇上与皇后如何面对先帝的影照,心中又各自思索些什么,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至将晚方才归来,宴赏群臣,赏赐王公贵族,然后回内宫,现在这才是皇帝真正的家宴,封太妃早率后宫妃子们恭候皇上皇后,行过大礼,说过吉祥话,大家坐下喝酒,自然少不了赠礼。

“皇上,臣妾赠您金枝玉堂春一支,连绵不到头万字常帽一顶,礼虽薄,也是臣妾一番心意,愿皇上万寿无疆!”

自皇后以下,妃嫔开始献礼,皇后的“玉堂一家春“,是用宝石镶嵌,翡翠、白玉,黑玉等琢制的一盆花盆景,玉兰、牡丹、海堂,迎春等吉祥花侪侪一堂,墨玉为梗玉为花,水晶,珍珠为晨露,烛光下,红光金光七彩光,耀得满殿生异彩,可谓是华丽无极,关于这盆花,不得不令泠凤想起来就恼怒,原来内造处已经奉泠凤的命令一年前就开始用心雕琢,这些东西虽然奢侈,但是用的是皇宫的库藏,费的也不过是务造处工匠的时间,其实与外人无关,也谈不上耗用公帑,谁知恣烈接管了内造处后,见到玉匠手上正在雕琢的金枝玉花,又听说是皇后亲自指定的花样材质,亲自绘的图本样式,亲自过问的年礼,便以宫中尚俭朴为名,将金枝玉堂春据为已有,泠凤亲自与恣烈交涉,最后恣烈当然是让步了,“玉堂一家春”这才要了回来!

至于另一样礼物,是一顶泠凤亲自缝制的常帽,自不必说,玉妃也顶着两抹眼下的青痕献了一件中衣,原来她也被封太妃指去绣物件,所不同的是,她不是像后妃那样,凭自己的意选择要绣的物件,封太妃明确命令她在皇上的中衣上绣花。

中衣贴身而着,不是皇帝的宠妃是得不到这项殊荣的,然而中衣虽然是穿在里面,也一点马虎不得,绣的花样,必得用隐线来绣,也就是说,用几乎和中衣同色的线来绣,而且必须用三劈丝的线,一根绣线劈作三根来绣,这样绣出来的图案更加精细,普通时看不出中衣上绣了花样,只有光线明暗变化之时,方才显现出“福寿”与“云花团龙”的绣样,这才能在平常中,透出不可忽视的皇威来,这工作不但费眼力,还费精神,直把玉妃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熬得眼睛都浮肿起来,偏又不能抱怨,泠凤见状,心中暗笑,更加感激封太妃的良苦用心。

“交子万年!”一声长吟,尚膳领着太监们上了饺子,交子,就是饺子,交者,新旧年之交也,在宫中,更有一层深刻含意:“生儿子”。

“吃到钱了。”毫无意外地,皇上从他面前的饺子里吃出一块金灿灿的金币,后妃们欢呼雀跃,紧接着,泠凤也道:“吃到钱了。”又从嘴里吐出一块金币,又是一阵欢呼,这是宫中的规矩,吃到钱的人,一年到头都有好运,但是太监们怎么敢让皇上与皇后没有好运,所以他们的面前的饺子,都是预先做好暗记的。

“看到这钱,朕想起当初年幼时的一件趣事来了,当时朕还是太子,不过才八岁吧,那一年的饺子端上来后,正值朕随父皇一路叩拜下来,饿得紧了,一口一个嚼也不嚼地全吞了下去,吞完了,却见当时服侍朕的长房太监眼巴巴地看着朕,那样子是等朕赏赐,朕一想啊,大过年的,人家长房太监也不容易,赏吧,赏了一个扇坠子。于是那长房太监谢了恩,却还是看着朕,朕一想,一个扇坠子可能太轻薄了,传出去不好听,于是又给了一个小荷包,结果那太监收了后,还看着朕!朕可有些火了,老东西,老天拔地的,胃口倒不小,但是大过年的,喝斥下人不吉利,于是又给了个金锞子,可是长房太监还是不走,还看着朕,于是,左一个右一个,朕把身上的东西全赏完了,连笔袋子也赏了,他还不走,朕真的火了,瞪着他,他这才小心地说了一句‘主子,钱呢?’”

说到这,宫妃们都已经料到后面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了起来,封太妃当年还年轻,自然记得,也会心地笑了起来,皇上又道:“结果后来连几着天,御医房连同官房的太监们,天天在朕的官房中拔弄。”

宫妃们不由得又是一片声笑,泠凤也掌不住握着绢子笑个不住,嗔道:“皇上!大宴之前,居然……”

原来,官房便是马桶,宫中管马桶叫官房,皇上把金钱吞进了肚子,吐又吐不出来,只好等着皇上拉出来!

宫中后妃许久没有见到皇上,自是有些生疏,这一番不太雅的笑话讲下来,大家尽情一笑,拘束之情去了许多,倒真有种合家欢乐的味道了。

这夜要守夜,皇上自然无法临幸妃嫔,次日是初一,又是到宫中的奉先殿给先帝们行礼,宗庙是正式祭祖的地方,奉先殿是宫中供奉历代先帝的地方,行过礼,又给封太妃与众太妃请安慰问,以示孝敬,下午又是宴群臣百官外国使臣,皇后则在元坤宫的正殿坤泰殿接见嫔妃。

“娘娘万福。新春吉祥!”玉妃带领宫妃们给皇后请安,一席杏黄的五凤翔云袍在明亮的坤泰殿中,便如明黄的一般,眉目间甚是骄恣,从前低调之风不知跑哪儿去了,一言一行,隐然一宫之首。

“大家快请起,大年下的,不要拘礼了,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和和乐乐,姐妹们共处如一家。帝王家不比寻常人家,更需要大家同心协力,方能侍奉好皇上,也得是我等光耀门楣。”泠凤看在眼里,而上不动声色,只是笑得越发可亲,背着历先皇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说的话,这些话真是冠冕堂皇,把一个男人霸占无数女人的罪行一笔勾销,一个人占着这么多女人,而天下还有那么多光棍,这些倒成了男人的功劳。

“娘娘总是那么美慧端方,让臣妾们好生羡慕。”玉妃笑道:“皇上与皇后恩爱之极,更是历代少有。”

“本宫再美,怎么比得上玉妃?皇上素来有言,最爱玉妃的温柔达礼。”

“臣妾低贱之人,怎么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玉妃道:“娘娘有如神祇,是臣妾等人心目中不可替代的神话般的人物。姐妹们看,皇后娘娘这般坐在殿上,可不像极上观音像么?”

泠凤笑笑,不期然想起皇上的话:“美丽?墙上的画儿也美丽,总不见得要朕去一美人画去亲昵?玉妃,朕最疼你,你不知道?”心一痛,玉妃,那雪白的肌肤,撩人的媚态,才是皇上的最爱。

这句话是隐指皇上说自己是美人画吧,要不是亲耳听到皇上这般说过,玉妃此话,论谁听来都是由心赞美,众嫔妃自然是点头称是。

“玉妃太过谦了,你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爱屋及屋,皇上如今对三王爷也连带着礼遇得很。”泠凤眼中一抹厉色闪过,笑得越发温柔可亲。

玉妃不由得面色一变,随既陪笑,这话正刺中她的心,皇上竟然三王爷和她所想的要聪明得多,那一夜醉酒后说的话,竟然把她与三王爷的预谋都讲了个透!幸好那夜只有恣烈听到此话!不由手心冰凉了一下,难道恣烈与皇后透露了什么?要是恣烈竟与皇后勾搭上,那自己的处境其实太危险了,仔细看皇后的脸色,平和宁静,带着过节的喜气,并无特别之处,又略放了些心,皇后应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是这么一来,气焰却再嚣张不起来,老老实实地陪着众妃说了一阵子,然后齐齐告退,走到门口,泠凤却叫道:“玉妃,你留下。”

玉妃回来了,泠凤却不说话,只是低头拔动手中官瓷填金的闹龙小暖炉,小玉火筷在拔动中,不时发出咯咯脆响,玉妃不知泠凤有何用意,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原地站着不说话,许久,才听到泠凤幽幽叹了口气,看着玉妃,似乎无限惋惜一般,道:“玉妃,皇上向来最疼你,在我面前也多次提到你的好,只是……”略一沉吟,仿佛下定了决心:“只是将来与三王爷还得远着些才是,虽则你是他的义女,但是毕竟不是亲生。”

“娘娘这话何意?”玉妃又想起那些皇上的醉话,这些醉话,已经困扰了她好几天了,现在不由得又翻上心头。

“没什么,只不过作为一个皇后,提醒一下内闱规矩而已。”泠凤皱起眉头,好像懊恼不该说这么多,挥挥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望着走时玉妃明明心中惶恐,却还要强作镇定地微笑的样子,泠凤不由得暗暗好笑,这翻话敲山震虎的,也够玉妃担惊受怕上一阵子了!

“娘娘,龙武大将军遣人送来新年礼,是否抬入?”孙琳待人都走尽后,才报道。

“又是他?”泠凤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凡是有关他的东西与消息,一样也不想听:“送回去,就说,本宫什么也不缺。”

孙琳依言下去,泠凤累了几天,遍体酸痛,小躺了一会,仍不见效,嬷嬷心疼,备了热水香汤,让泠凤好好在澡盆中泡着,不到半个时辰,又进来报对着泠凤摇头道:“娘娘,他又派人来了,说娘娘要是不收,他亲自到元坤宫给娘娘赔礼!”

泠凤气得徒手拍了一下浴盆,直拍得手心剧痛不已,捂着手怒道:“这个恣烈越来越不像话!一个外臣私下送东西给皇后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我‘交情深厚’?真是该杀该剐!”

“娘娘,祸从口出!”

嬷嬷吓坏了,一把捂住她的嘴,武惠也吓得不浅,忙掀起帘子向外观望,见宫女们离得尚远,略放下点心,让她们站得更远些,回头也求道:“我的皇后娘娘呀,这话是乱说的吗?皇上听了,我们服侍皇后娘娘的下人是死路一条,龙武将军听了,我们还是死路一条!”

泠凤是气糊涂了,她怎么不知道其中厉害,挥挥手道:“罢了,让他们收下吧,让那个送礼的人快点走。”

孙琳又起身往外去,回来时,自怀内取出一封梅红赤金地的书箴封套:“娘娘,这个是恣烈将军命人送来的,臣唯恐来人纠缠不休,便收下来,把人打发走了。”

泠凤点点头,伸手道:“拿来。”

地下有暖坑火道,因此室内温暖如春,泠凤一边在汤中泡着一边打开封套,里面取出一张五色花笺纸,孙琳拿走封套,泠凤打开,只见上面遒劲有力的大字,如大树盘根,又更藏锋隐剑一般,充分显示出书字主人的性格暴戾而阴险,她哼了一声,仔细看下去,这一看只气得全身发红,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