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抢来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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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在恣烈的狂吼声中,泠凤被移进了专门生产而设置的“麟安殿”,麟安殿就是寝殿之旁,里面各种助产用品一应俱全,一条帘子从梁上垂下来,将这间偏殿分为前后两部分,里面是皇后所待生产之地,就席于地,以便众人服侍,太医院的太医们则隔帘指导助产嬷嬷,并且对任何突发事件进行商讨应对措施,必要时,太医亲自接生。

泠凤蹙紧眉头,极力忍住尖叫的冲动,额上汗珠成片的滚落,将褥子染得一片湿濡,嬷嬷此时一旁不住地为她拭汗,不禁口地安慰她,恣烈被挡在麟安殿处,狂躁不安地趸来趸去,“怎么样,还没生出来吗?这都进去多久了!”他对着挡在门口的陪产嬷嬷大吼:“混蛋,再这么下去,她哪里还有力气!”

陪产嬷嬷吓得脸色苍白,不得不解释道:“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快,越是娇贵的身子就越慢呀!将军不要急,快好了!快好了!”

“啊!”一声尖叫声冲出殿门。

“出什么事了?”恣烈一声暴吼。

“这是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的痛楚,将军不必担心!”陪产嬷嬷极力稳住他。

“娘娘,不能叫,保持体力呀!”嬷嬷的声音传出来,强行压抑着紧张,反而让人更加不安:“不能乱滚,一会没力气了!抓住绳子,咬住布巾!不要咬到舌头了!嬷嬷就在娘娘身边呢,娘娘不要怕!”

“快!快把娘娘身子压住,一会滚到肚子就糟了!”太医的声音传出。

“娘娘别乱动!”几名嬷嬷合力压住皇后,疼痛之人力气极大,四大名嬷嬷竟然压不住,于是太监们们又涌入,这才将泠凤强行固定在地褥上。

泠凤突然脸涨得通红,眼睛骤然睁大,手脚不住痉抖,嬷嬷大惊,这是窒息了!一把将布巾扯下,泠凤急喘两口气,又开始尖叫,不知是否因为玉妃曾经做过两天法的原因,皇后娘娘之前诊断一切正常,到生时,竟然遭遇难产,一时帘内之人额上汗都冒了出来,恣烈将军有令,娘娘要是有个万一,今日参与生产之人包括太医,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门!通通得给皇后娘娘生殉!

“让开!”两名太医从帘下钻了进来,飞快打开针盒,开始在泠凤的补合谷、泄三阴交、支沟、太冲各处入针扎刺,不住地捻动,太监与嬷嬷们合力将泠凤的四肢和身子压住,唯恐乱动扎错了穴道。

“恣烈!恣烈!”里面传出泠凤痛苦的呼喊,带着痛到极处的颤音:“啊——!”

恣烈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安,便要踹门进去,陪产嬷嬷跪拦道:“里面将军进不得呀!将军进不得产房!”

“滚!”恣烈一脚将陪产嬷嬷踹到一边,闯进了麟安殿,一进去便看到许多太监嬷嬷强行压住泠凤,太医手上针不住地在泠凤身上扎刺:“你们在干什么!我要杀了你们!”

“将军,这是给娘娘治疗难产!将军不可乱来!”帘外的太医再也顾不得害怕,阻住了恣烈的去路:“这是在针炙啊!”

恣烈一把甩开太医,上前便将泠凤抱持起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泠凤在恍惚中隐约感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扑来,昏然中伸手便把那东西紧紧地抓住,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

尖叫,哭喊,血,汗水,每一个产房都是一样的气息与气氛,在这深秋冷冽的风中,殿中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已经湿透,皇宫各处挂起了象征平安的风转幡,为皇后娘娘祈求平安顺产,宫外聚集了数不尽的人,都在等皇城门前等着城楼上放起代表母婴平安的焰火,元乾宫中,皇上不住地走进走出,不时地望着太元宫的方向,每一个都在焦急地盼望着。

然而,一天过去了,第二天的太阳又升起来了。

京城的声音小了许多,人人在窃语间不由得朝皇宫方向看看,皇后两天未有消息,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女人生产本来就是一脚踩在鬼门关上的,有的人痛了七天七夜,终究还是个死,皇后娘娘虽然尊贵,终究是个女人。

三天了。

“再这样下去,母子恐怕都有危险,看来两者只能择其一了,请将军定夺!”

“什么保大保小?两个都要保!”恣烈大怒,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就在这时,泠凤突然低声道:“恣烈……恣烈……你进来……”

恣烈冲进帘内,抱起全身已经湿透的泠凤,不由得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道:“别怕,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如果……我死了……恣烈,对你是好事呢……保小吧!”她尽力微笑,只是那笑意没来得及到达嘴角,就被痛楚撕裂了。

“如果你死了,我就让天下人给你陪葬,我要杀尽京城男女老少,第一个杀的,就是皇帝!你听见了没有!不准你死!”恣烈吼叫声传遍整个太元宫,闻不无人栗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和阎王争命啊,谁争得过阎王?

就在这时,“将军将军!国师大人来了!现在门外候着!”外面突然传来欣喜若狂的叫声。

“快请!”恣烈大叫:“还等什么!”

情急之下,他的身体竟然微微发抖。

国师一声“无量寿佛!”从门外跨入,身穿一袭七星玄天袍,头载紫金乾坤雁翎冠,手上却提着一个骷髅头!

“这是什么?”恣烈见多了骷髅头,早就不当一回事,但却下意识地把泠凤的头往自己胸前一拥,不让她看到这种阴森狰狞的东西。

国师回身命所有人全部退到殿外,关上殿门,殿中只余自己与泠凤恣烈三人,这才盘腿坐在两人面前。

“这个,是你们的本体啊!”国师意味深长地拈须微笑道:“百年后,你们都将成为这劳什子,不要小看它,要想解今日之围,还得这难看的劳什子相帮才行!”

“你他妈的给老子少废话,快!”恣烈急得额头青筋跳出老高。

“不急,娘娘现在还不打紧,先听我把话说完。不知娘娘是不是小从就梦见一些奇怪的事,有时是一个少女独自在园中奔跑,有时却梦见自己杀人,有时还梦见许多奇怪的人?梦醒后,好像曾经身如其境一般?”恣烈

“你怎么知道?”泠凤精神略振。

“就为你们两个冤家,害我在这尘世虚耗许多年。”国师叹道:“不解前世愆,何消今遭劫?因果轮回是”

“前世?”两人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眼,难道真有前世?那些许久以来困扰他们以久的梦,关于杀戳与情仇的梦,梦中有着缠绵悱恻和不共戴天之仇的感觉,难道真是前世所遗留下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这一世的奇怪的情缘便可以理解——他初见她便势所必得,她见他而惊惧逃避,然而两人却又是那样紧密相连,无法分割,爱与恨交缠在中。

“这就是前世的孽缘呀。罢了,你们先看看过去的事再说。”国师不再说,低眉念咒,嗡嗡在殿内交织成一片奇怪的共鸣振动,仿佛整间大殿都在随着他的身间而震颤,俄顷,那骷髅头从枯洞一般的两眼洞中射出两道绿光,瞬间将两人笼罩其中,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记忆排山倒海,灌回脑中,刹那间没有了自我,只有战场上马嘶人叫,他热血澎湃,手中大刀在砍入敌人的脖子那一刻,杀人的快感如潮涌来,他看见自己杀了一个守边大将,却爱了那个大将的女人,从此目光再也离不开她!她恨极他却又爱极他,杀他义无反顾,与他同赴死却也不曾后悔,爱恨交织的前世泽及了这一世,所以他与她这般奇异地纠缠着,恨着却又爱着。

“前世的已经过去了,这一世的却在你们自己手中。”国师身体微浮在一片绿光中,神情悲悯:“方外之人不该涉及前世太多,而这一世本也不该与前世有什么牵扯,所以,现在的看了后,就全忘了吧!”

“国师,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看到这个!”泠凤的泪水不绝如珠,前世的记忆太过血腥,如何一句简单的“全忘了”就能把一切消弥!

“国师,你要是今天不拿一个说法出来,我就杀了你!”恣烈暴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是前世的事,为什么这一世还要让她想起!当下杀起大起,一只大手缓缓按上了金刀!

国师仰天长笑:“若不把前世解决,这一世你们还想如上一世那般纠缠不清不成?!”

他突然缓声对泠凤道:“前世已经是前世了,不管前世他是如何的坏,都是前世的事!那一世遇害的人,轮回后也自有他们的去处,不必挂怀于心。”

“爹!”泠凤突然痛声失哭,前世的爹万般疼爱之情涌上心头,便如刚才发生的事一般,这一下痛彻心肺,不由得便恨极恣烈,她的手深深地掐进恣烈的臂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是你亲手杀的他呀!你要我怎么忘得了,怎么忘得了!”

恣烈悔恨莫及,怒声道:“那是前世的事情!我前世已经心甘情愿被你所杀,难道你这一世还不肯原谅我!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处处容忍?难道我的心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世我杀了你什么人了?你爹还是爹娘娘还是你哥哥!”

“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我躲了你好久,老天也把你降生到远离我的地方,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呀!为什么呀!就这样相忘前世不好吗?”泠凤凄然推开他,尽力离他远一点,只是这么一点距离,却生生拉开来生死不相往来的距离!

恣烈恨心如狂,一转头看到国师,恨得全身都在发抖:“你是什么人!你是祸胎!既然是前世,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来!既然是前世,就该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不要留下一点点渣滓才是!就要这样忘了才是正道,你却借着所谓的前世今生来挑拨,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金刀出鞘,杀气腾腾,泠凤冷眼看着他,恨得笑了起来,冷笑道:“行,你能杀得了,你杀吧!杀了他,也杀了我,这样就清了!就真清了!老天保佑你活上一百岁,来世和来世的来世,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一句话提醒了恣烈,“唰!”金刀飞快地插回刀鞘,恣烈盯着国师,问道:“且不提前世的事,你有办法让她顺产么?”

“有是有,只是她生了孩子后,却要恨你一世一世,并且还可能让你死于非命,你可还要让她生?”

“生!你他妈的再给老子废话,老子先废了你!”恣烈连想都不想,嘶声大叫,一把将泠凤拉回怀中:“我的女人就算恨我,也是我的事,干你屁事,快给她做法!”

国师不再问他,对泠凤道:“你还恨他吗?”

“恨,恨他前辈子杀我的爹,毁我的国,恨他这辈子囚我的夫,仍旧还毁我的国!恣烈,你还是让我死了!否则,我这辈子,仍旧还会寻机杀了你!”泠凤从嘴里逼出话来,手推拒他的呵护,只是他的手臂太过坚硬,而她三日难产,早已无力,仍旧还窝在他的怀中,恣烈坚决不放手,她的话绝情地刺进他的心,他虽然痛苦,却绝不放手:“上辈子我都放不过你,这辈子还是一样,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你敢死,你等着,我马上杀了皇帝和全京城的人,然而再来找你!”

说罢,抬起头来,冲着国师大吼一声:“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要我不得杀皇帝,我也遵守了诺言,现在你是来匡扶正义,扶助皇帝的,还是来救助凤儿的!”

“什么诺言?”泠凤敏感地抬起头来。

“哼,你们引以为天神的国师,早就料到了你我会有这一天,也料到了我会将皇帝幽禁,他要我不得杀皇帝,并且答应,在你有难时一定出面相助以为交换条件。否则你以为你的三年之约我是这么容易答应的吗?我恨不得皇帝早死早好!”恣烈冷哼道。

“国师,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泠凤迟疑地望着国师:“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这就和你治水一样啊,皇后娘娘,堵而必崩,疏而泄导,所以我不曾阻止。”国师看着泠凤分外慈祥:“先不论这一世如何,就前一世的事,你就全忘了吧,那已经是前一世的事了!你这样对他,他却对你毫无怨心,除了前世欠你的情,难道你就一点不为他的痴情动心?那一世的事你为什么一定要记得这样牢,以至于转世后,还要常常想起前世的事?”

“我的前世的爹,他是那样疼我,他叫我小心肝!可是却死在他的手里,这叫我如何不恨!我恨得太深了,以至于重新投胎后,仍旧无法忘怀,就这样记了下来。”泠凤抬头与恣烈的目光相遇,无奈与恨在眼中交织成复杂的情网,谁也脱不出,挣不掉。

他记得前世,只是为了寻她。

她记得前世,只是为了恨他。

国师怜爱的眼神在她有些浮肿苍白的脸上略一转,叹道:“这样如何是了局?如果你还忘不了前世,就算到了来世,你们还是要这样纠缠一生的呀。”

“国师,我不要再见到他!”

“不!国师,我一定要抢到她!”恣烈霸道地把泠凤搂紧,不许她逃离。

“两个恨男女,一对痴鸳鸯!”国师摇摇头,金冠上的雁翎轻摆,仙风道骨。

泠凤正要再说,就在这时腹中又传出一阵剧痛,忍不住一把抓住恣烈的手:“啊!”身子便如是一般弓起,顷刻间满头大汗。

“时辰到了,现在是了断的时候了!”国师说罢,大吼一声:“前世前世,早是前事!既是前世,何必爱恨?你们要痴缠到何时!痴儿竟不悟!”

说罢大喝一声,手一扬,骷髅头猛然向两人当头打来,那黑洞洞的两个眼窝正对着泠凤,泠凤惊叫一声,恣烈下意识地把泠凤护住,以袖遮去泠凤的眼睛,这时骷髅头已经当头笼罩了下来,一道绿光从骷髅头眼中射出,绿光以极快的速度在两人头上飞转,如风车快旋,又如绞盘绞动,于是那前世的碎片,他的爱,她的恨,尽数被吸入绞盘中,渐渐粉碎,泠凤痛叫一声,不禁抱住头,头痛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吸住她的脑髓往处拖一般!

恣烈抱住她,也感觉脑中回忆被吸出脑外,再被飞快地打散,那绿光中一边打散两人的加快,一边将一道紫色光芒注入泠凤体内,恣烈不忧反喜,绿光越转越快,骷髅头忽而化作如花美女,忽而化作耄耋老人,人生一世苦短,绿鬓香腰,转眼白首近棺,在骷髅头的浓缩下,完成了短短片刻人世变幻。

“唰!”绿光绞到无物可绞,前世的记忆已经半点不留,那些梦境从此不再流连于这一世的梦,轮回,现在才算是真正的轮回了一世,国师满意手一伸,骷髅头又回到了国师手中,化成一块七彩宝玉,宝光在国师手中不住地流动,恣烈与泠凤眼开眼来,已经忘了一切,只记得国师方才进来说能救治皇后娘娘,恣烈正要说话,突然泠凤肚子一阵翻滚,“啊”的一声,叫道:“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哇!”一声响亮的哭叫声,响彻麟安殿,响彻太元宫,响彻了大赵国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