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天辰也跟着她进了酒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永远都看不够的样子,却也是一言不发。一抹浓郁的忧伤中夹杂着几分惊喜,心道,不管她是不是七年前的小七,但是在我的心里,她就是小七,这一次一定不会让她从身边溜走,一定要得到她。
她微微抬眸,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看他一眼,唇边的笑容快速地隐去。
周围的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紧紧地注视着这一男一女,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扬州是太奢华的地方了,那些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巷,那些喧闹繁华的吵闹声,胭脂粉黛的女子,一掷千金的富贾,风度翩翩的公子,行色匆匆的行人。是这个城镇一直以来的特色和格调。
可是唐亦轩却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简单,一如她总喜欢白色的衣裙一样,是非黑白分明透彻,然而,江湖上的残忍让她渐渐学会了隐忍和隐藏,更是让她开始贪念,贪念这红尘的繁华和奢靡,更喜欢上了那种可操控一切的权力。
记得,以前每次杀完人,她都会有一阵迷茫的时候,总是看着那些人死在她的剑下,那殷红的血液缓慢地蔓延开去,宛如盛开的妖娆诡异的花朵。
每次杀完人都喜欢喝酒,用来麻痹自己,一杯竹叶青,便让她记起所有的过往。
“你是小七?对不对?”他凝视着她,神情有些激动。
她抬眸,淡淡看他一眼,嫣然一笑,带着几分朦胧的醉意,“你莫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女人了吧?咯咯……”
“你就是小七,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他伸手紧紧地将她的玉手握在掌心,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疼痛,要如何让才能忘记七年前的那些伤害呢?或许,你将所有的痛楚加在我的身上。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他加大了手心的力度。
她的心微微一怔,微微蹙眉,皓腕传来的疼痛很快占据了她的全身,欧天辰,从此刻起,七年前你带给我的伤害,我会一一加倍的偿还给你。
冷哼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公子,这大街上的女人多得是,你瞧,那勾栏的女人还望着你笑呢!你不去那里,反倒把我当成是你的女人,岂不是笑死人了?”
俊朗的脸庞顿时微微变色,他记得她说过,她要的爱是唯一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更是那男子只能有她一个女人。而他却是后宫佳丽三千,而且就在刚才……
他微微一愣,突然苦涩地笑了笑,“是我认错了人了!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已经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怎么还能奢望她能重新回到我身边呢!”
“哈哈……这年头的后悔药可是没有卖的。”
突然听得一阵大笑着,紧接着便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进来,白花花的长胡须,白头发,白色的衣衫,就连皮肤也是白皙的,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一阵凉爽,一股神仙飘逸的气质。
“姑娘,请老夫喝一杯酒如何?”那白须老头望着唐亦轩,淡淡笑道。
唐亦轩微微一愣,抬眸,直视着白须老头的眼睛,那眼神清澈的宛如一潭深水,却也是深不见底,随即淡然一笑,“想喝什么酒尽管说,我请客。”
“当然是和姑娘一样的酒。”白须老头捋了捋胡须,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招来小二,“来一壶跟这姑娘一样的酒。”
“好的,您稍等。”那小二一溜烟便朝酒窖跑去。
那白须老头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欧天辰,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位公子,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可遇而不可求,你越是想要得到,却越是得不到,反而你不去想了,那缘分自然就到了,你与这为姑娘本是有缘人,只可惜你不珍惜,到头来终是一场空,不过……”
白须老头微微叹气,清澈的眼眸里似乎包含了很多。
欧天辰一听,心猛地一紧,隐约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像是被人看透了一般,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依旧是忍住了,一看就知道这白须老头不是一般的人。
于是,淡笑道:“我刚才只不过是认错人了,跟这位姑娘也只是初次相见,谈何来的珍惜不珍惜?”
“哈哈……”白须老头大笑道,将目光望向唐亦轩,“看来老夫真是老了,来,姑娘,老夫敬你一杯,今日有缘相见算是咱们的缘分,他日必定还会遇见的。”
唐亦轩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就为了这缘分干一杯。”
清脆的碰杯声,轻轻荡漾在空旷的酒肆。
一饮而尽。
欧天辰疑惑地看着这白须老头,他是什么人?到底都知道一些什么?他的不过……
难道我与小七之间的缘分并没有断,这七年只不过是插曲,想到这里,心情不禁豁然开朗了几分。
“姑娘,你身上的杀气太重,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一场大劫,不过,姑娘乃是幸运之人,想要度过大劫,自然会有高人相助,老夫只是一个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今日在秦淮河畔见到姑娘,颇觉得有缘,所以才跑了过来。”那白须老头笑道。
杀气太重?她不经意之间显露出一抹冷笑,随即消失殆尽,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太深,也太冷了,可是我也是越陷越深,越来越冷,以前总以为,自己会永远幸福的过下去,以为那份爱真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爱,结果换来的只不过是满身伤痕累累,有时候笑自己太痴了……”
举杯,一饮而尽,望着空荡荡地酒杯,轻轻地笑了笑,却是如此的悲怆,“其实,我一点也不痴,甚至有些心狠。”
欧天辰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如刀割一般,那疼痛如林子里的蔓藤快速地延伸至全体的每一根血液。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左脸的银色面具泛着诡异的光芒。
“哎……都是这世间的情所惹得祸。”白须老头无奈地摇摇头,端起酒杯,浅尝一口,“这酒不错,跟现在的心情很像。”
她独自出神,也不去顾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辛辣的味道充斥着她的神经,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门主。”
一个红衣女子急匆匆地冲进酒肆,打扮的明媚如花,压根就不顾周围的异样的目光,只是当看到欧天辰的时候,目光微微停留了几分钟,脸色微微一红,羞涩地笑了笑。
欧天辰微微一愣,却有人没将她与荆钗门主联系在一起。
“出什么事了?”她微微蹙眉,心下有些不悦,“青柳,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凡事谨慎,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
“我又忘记,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青柳毫不在意的说道,“是沈家堡的人。”
唐亦轩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怒意,随即消失殆尽,只是淡淡地问道:“所为何事?前些日子沈家堡不是刚刚换了堡主吗?”
“是这样的,沈家堡的新任堡主展逸说我们断了他们的财路,现在正在门口聚众闹事,而且一个个都提着刀剑,说是要我们把那些扬州城的丝帛生意交还给他们,他们是去了这些生意,无法生存下去了。”
扬州城商贾如云,但是真正的中心力量却是集中在沈秦赵许四家人的手里,这四大家族原本都是江湖门派,尤其是沈家堡,几十年前沈冰萧纵横四方,打下了一方江山,却没想到到头来落得个门人背叛。
沈家堡以前是扬州城经营丝帛的,只是近几年由于荆钗门的插足,生意逐渐走下坡路,而且沈冰萧的下台对沈家堡来说也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虽然展逸答应归顺荆钗门,但是私下里却想着如何将生意抢过来。荆钗门虽多是布衣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想要从荆钗门手中将生意抢回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四大家族本是联盟的,但是自从荆钗门的出现,这四大家族的联盟遭到严重的破坏,另四大家族与荆钗门的关系渐渐好起来,沈家堡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次,展逸只不过是破釜沉舟,他不信区区一个荆钗门就能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唐亦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青柳,起身,朝酒肆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停留了一刻,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门主,马在这里。”
跨上马,头也不回地朝荆钗门的方向快速奔去,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在青柳喊她门主的时候走开了。
欧天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怅然失落,喃喃道:“难道她跟小七只是长得像吗?”
“这位公子也莫失望,佛家有云,六道众生轮回里,唯‘人道’最苦。因其对万物有知有觉,有识必有执,有执即为苦……理佛在心中,各人的见解不同,佛有三身,身体,也只是外在形象。万法随缘生,一切都将缘份,缘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那白须老头捋了捋胡须一脸慈祥的笑容,“你与这位姑娘还会见面的,只是到那时你若是再不知道珍惜,便也怨不得别人了。”
“大师,七年前的往事一直都是我心中的一块顽石,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我,那一场大火就像是一场噩梦,我以为我的操控一切,却忽略了人性的贪婪和嫉妒。”
欧天辰苦涩地笑了笑,银色的面具泛着莫名的寒光,“谢谢你,大师。”
“不用客气,我也该走了,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那白须老头说完,便朝门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小二,刚才那位女的?”他打听道。
“客官,一看你就知道是外地人,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荆钗门主白霜,如今你得罪了她,还是赶紧离开扬州城吧!”酒肆里的店小二好心提醒道。
“她叫白霜?是荆钗门主?”他猛地一怔,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是啊!市井里,江湖上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犯朝廷,莫犯白霜’,我看客官还是赶快离开吧!听说前些日子那沈家堡的堡主看她长得漂亮就起了坏心,谁知道竟被她收拾了。”
那小二摇摇头,也走开了。
“公子,难道你真的认为她就是七年前在落霞宫的大火中葬身的皇后娘娘吗?”
温弦轻声问道,心下也满是疑惑,但是当他注意到她看欧天辰的眼神的时候,他竟觉得如此的熟悉,那种恨几乎将他融化。
“我不知道,也许是的,也许不是,但是现在最重的是,她是荆钗门主,是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扬州要找的人。”
唇边飞快地划过一抹冷笑,先前的所有的柔情都化为乌有,在心里暗暗道,若她是小七,我定会带她回宫,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她的武功似乎并不在我之下,若是想要强行带她走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公子,你怎么了?”温弦好奇地问道。
“我没事。”
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洒落在青石板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漏到地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荆钗门。
门前聚集了一大帮带着刀剑的人,为首的正是展逸,俨然一副堡主的姿态。众女子见唐亦轩骑马而来,心中不禁都踏实了些,令她惊异的是,一旁还站在清风派的掌门秦戊。
她微微一愣,不记得什么时候秦戊跟展逸的关系这么好,难道是展逸暗地里给了秦戊什么好处?只是这相处的几年里,并不觉得展逸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虽然是商人,却也是一个重义气的商人,荆钗门只是与他合作,而并不是将他的生意全部占有。
“秦掌门,我记得我与你秦家立过誓言的,我荆钗门放你一条生路,你也不过过问我跟其他几个家族的事情,可是如今你却帮着沈家堡,如果是沈冰萧的话,倒是说的过去,毕竟你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不过这个展逸乃是一卖主求荣的小人,秦掌门该不会是得到什么好处了吧?”
她微微皱眉,心下有些担心,这秦淡薄名利,却是名门出生,世代以经商为主,武功却是深不可测,尤其是刀法,常常出人意料,是一个强劲的敌人,若是联合展逸,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了今天的局面。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输,也不能让自己输。
“迫于当时的形势,我是答应过白门主。”秦戊的眼睛直望着唐亦轩,冷笑道,“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我不反抗,你白门主早有一天会对我清风派下手,到时候再醒悟过来,岂不是迟了?如今跟沈家堡联合也算得上是上上之策,而且最近朝廷也催得紧,上交了所有的税款,我清风派便是分文不剩,难道要让秦家大大小小上百口人上街乞讨吗?白门主,你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为什么就不放我们大家一条生路呢?”
唐亦轩冷哼一声,淡淡道:“秦掌门,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今日是违背了诺言,也应该知道我荆钗门的手段,违背诺言着死。”她忽然笑了笑,淡漠道:“自古成王败寇,这也是江湖上的常态,你要是赢了我手中的这柄软剑,我便将属于你们的产业还给你们,若是输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秦掌门,别跟她废话,早知道她是这样心狠手辣了,当日若不是我机灵,可能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展逸愤愤道,早就想灭了荆钗门,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如今自己当上了沈家堡的堡主,所有的事情都有他做主,此时正是挑起事端的好时候。
“你们是一个一个的上还是一起上,不过我看还是一起上吧!免得别人说我一个年轻人专欺负你们这些老人。”
唐亦轩亦不甘示弱,冷冷看了一眼众人,唇边浮现出一抹极讽刺的笑意,暗里却兀自心惊。这七年来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有一半是靠手腕,如果只有一个展逸,凭自己的机智本可以应付,但是加上一个秦戊,事情就复杂了一些。
世事如一盘棋局,这一盘棋局她未曾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子,对于沈家堡,很多事情都已经想得很周全了,惟独忽略了一个最明显的因素——人性的贪婪。事到如今,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操作全局的下棋人,而是棋局中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心下一沉,心想,如果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会有人拔剑相助吗?煜祺,凡戈,凤歌,想到他们,心底不禁涌出一丝暖意。
唇边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心底蓦然升起一丝孤傲之气。
“白门主,还是老夫先来吧!都说白门主的软剑之下没有活口,老夫纪念日偏要做这个活口。”秦戊冷笑一声,拔刀而出,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意。
腰间的软剑一抽即出,瞬间闪耀着刺眼的白光,快速地舞动着手中的长剑,每一招每一式都运用自如,身如轻燕一般,每一招都是杀气腾腾,且出剑的速度极快,只是渐渐地边感觉到自身的内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