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应该卷进来的。”凤歌微微叹息。
“凤歌,这件事情本就是由我而起,我早就身在其中,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望向无边无际的雨夜,“如果是别人,你倒是可以插手,可是秦黎末对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情深意重。”
“秦黎末……认识五年了,我懂得他,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懂我。”
她微微叹气,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清幽的眼底快速地掠过一抹感伤,“我知道,他不会对我动手,可是,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居然有些害怕,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失去过很多,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想要拥有,因为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恍惚间,轻轻地笑了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的心微微一颤,侧过脸,那一抹笑意正好映入他的眼帘,小七,为了你,我绝对会生存下去,直到看着你幸福为止。
两个人就这样站立着,周围的空气渐渐潮湿起来,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唐亦轩只穿着单衣,不禁感觉到几分萧索的寒冷,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淡定。
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
“小心感冒了!”温和如玉般的声音。
她抬头,一把油纸伞,像一朵娇艳的花朵盛开在她的头顶,为她遮住了飘进来的雨丝。蓦然回首,映入她眼帘的依旧是那副菱角分明的脸庞,只是眉宇间略带着一股至深至沉得伤痛。
她侧过脸,淡淡地望他一眼,眼底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轻启朱唇: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哪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今年的春天,这雨似乎异常的频繁起来。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歌声轻轻飘荡着,穿过雨夜,落在他的心里。
每次看到他,心里便会觉得自己是安稳的。就像是诗经里说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只是,当她想到白日里见到的欧天辰,心便会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
江南的初春依旧有些清冷,淡淡的阳光顺着庭院里的树冠滑落下来,把周围的树叶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几株粉嫩的蔷薇花开得正艳,细胞透明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她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窗外密密麻麻的绿叶把阳光泼洒进屋子里,把她白皙的肌肤照得有些透明,虚幻的恍若阳光下的薄雪,那种消融的感觉任谁见了都不禁心疼。
这似乎是一个多事的季节,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一切都还刚刚开始,只是这盘棋局,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操控全局的人,而是棋盘里的一颗棋子,在横七竖八的棋盘上走来走去,却终究是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娘亲,带祺儿去放纸鸢吧?”门口响起煜祺清脆的童声,带着几分稚气。
她蓦然回首,淡然一笑,又恢复了常有的姿容,“祺儿,你的纸鸢放在哪里?娘亲现在就带你去。”
“好啊好啊!娘亲是天底下对祺儿最好的人,纸鸢被祺儿放在后花园里了,凤歌叔叔在那里看着呢?”
煜祺高兴地拍着小手,清澈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娘亲,祺儿在给你和凤歌叔叔创造机会呢!在心里偷着乐了一把,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朝后花园里走去。
远远地便望见一袭白衣的凤歌,灿烂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缓慢地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凤歌叔叔。”煜祺大声喊着,脸蛋的笑容越发的浓郁起来。
唐亦轩宠溺地看了一眼煜祺,自从他懂事起,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一直都很谨慎,不管做什么事情,表现出来的都是异于同龄人的思想和镇定。但是,在她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寒冷,若是他看到煜祺会是怎样的震惊?
他淡然一笑,阳光下整个人越发的明净起来。
“小七,这纸鸢可是祺儿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做好的,我们一起把它飞上天吧!”
“祺儿知道娘亲也喜欢纸鸢,所以跟凤歌叔叔一起动手的做的。”煜祺从凤歌手里拿过纸鸢,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娘亲,你看,这是蝴蝶,而且凤歌叔叔还给祺儿讲了一个关于蝴蝶的故事呢?”
唐亦轩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凤歌,心道,是很久以前自己告诉他的那个故事吗?他还记得?那时候是寒冷的冬天,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娘亲,我们去放纸鸢吧!”
煜祺打断了她思绪,笑吟吟地将纸鸢放在她手上,她淡淡地笑了笑,用轻快的语气说道:“祺儿,你拿着纸鸢在后面跑,娘亲在前面……”
很快,那只“蝴蝶”便飞上了天空,随风轻轻飘荡着,手中的线越来越少。
她抬眸,天空竟蓝的出奇,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忧郁。
“娘亲,蝴蝶飞的好高!”煜祺开心地笑着。
“嗯。”她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若是手中的线突然断了,那只“蝴蝶”会飞向哪里?它是不是就会立刻晃悠悠的掉下来?微风拂面,撩起她如墨般的发丝,青丝落在额前,遮去了她唇边的一抹极淡的笑意。
很久以前,久的快要记不起来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兴冲冲地拉着她去放风筝,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一切都可以这样,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不去计较什么唯一的爱,不去计较什么他只能有她,不去计较什么他爱她多少……
“轩轩,我们一定要让这只蝴蝶飞上空中。”他自信满满地笑着,清幽的眸子里荡漾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她似乎看得呆住了,待他走过来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她才回过神来,却遭到他的嬉笑,“我知道,轩轩一定是在想,很久以后,久的我们都走不动的时候,是不是还会一起放风筝?”
“才不跟你到老呢!”她娇声道。
“我们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玉手,十指相扣……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抬眸,淡淡地望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这后宫里与你执手的却不只我一个。”
“可是,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也只在乎你的感受。”他焦急地说道,生怕她不相信他。
“你是在跟我承诺吗?”她轻笑着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这一下变刺痛了她的心……
唐亦轩淡淡地笑着,很多年以前,想起这些事情,却只剩下了心痛,那些笑容永远定格在记忆的城墙上,挥之不去。
突然,手中的线断了,风很小,那只“蝴蝶”就像是断了翅膀一般,急速地往下坠,终于,落在了院外的小道上,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这一摔,已经粉身碎骨了。
“祺儿,对不起,娘亲好笨,竟然让手中的线断了。”她淡淡道,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就像那一年。
“娘亲,祺儿这就去捡回来,反正就在墙外,正好让祺儿锻炼一下轻功。”煜祺笑吟吟地说道,心却被她的那一抹苦涩的笑容刺痛了,娘亲,难道是祺儿做错了吗?祺儿本是想要娘亲高兴的……
是不是娘亲又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煜祺收住笑容,转身,突然有一种特别想要哭的冲动,只是一点不能在娘亲的面前。暗自运功,拔地而起,快速地飞过院墙……
“小七,刚才……”凤歌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没事。”她淡淡地回答,不想让他跟她一样的痛苦,她说过的,要让他快乐,就像七年前的凤歌一样,笑容如春日里的桃花一样美好,如夏日里的青草一般绚烂,只是,还能回到过去吗?
一丝莫名的疼痛快速地占据心脏,如一根蔓藤缓慢地延伸至身体的每一处。
“凤歌,我们都回不去了,对吗?”她忧伤地问道。
他的心猛地一怔,清澈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疼痛,却是不想让她知道,极力掩饰心里的忧伤,轻轻地笑了笑,用轻快地语气说道:“小七,即使我们都回不去了,但是我们还有未来,不是吗?若是你觉得累了,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诧异地望着他,心底涌出一丝暖意,只是强烈的不安让她几乎眩晕。
“离开这里?能离开吗?”她轻笑一声,抬眸,静静地望着他,“江湖太深,我已经陷进去了,或许我再也出不来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边浮现出一抹绝美的笑意,“知道七年前龙杀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吗?”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提起七年前的那一场剿杀,更是狠心地揭开了自己心中的伤疤。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跟他提起七年前的事情,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那一次围剿,据江湖传言,龙杀门六十八个人全部被杀死,即使没有被杀死的,也被那一场大火烧死了。更有传言,有人在那天夜里听到凄厉的哀嚎声,有一个全身被火裹着的人从山崖边掉了下去……
“小七,这七年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却是第一次踏进扬州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寻寻觅觅七年,就当我快要相信江湖上的传言,龙杀的门主也葬身在那场大火中的时候,在竹叶青见到了你,更是见到了祺儿,祺儿跟他长的很像,更是遗传了他的果断和霸气。那天,当你否认你是小七的时候,我便知道,这七年里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于是,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她听着这些,忽然觉得这天底下最残忍的人应该就是自己。这七年,他受了多少苦?又是怎样度过这几千个日日夜夜的?
“凤歌,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太计较了。”她忽然向他道歉。
“都过去了,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还能在相遇,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天竺国的婆罗门,他告诉我,世界在一劫之后便会毁灭,然后又会重新开始。”
“嗯,记得,当时我这样回答你,一劫就有四十三亿两千万年呢。太长了吧!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子,跟凤歌一起,看着梅园绽放的漫山遍野的梅花。”她轻轻地笑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日。
那一片梅园如数绽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残瓣飞舞,暗香袭人。
只有他和她,以为可那样依靠着过一辈子,却没想一辈子太长了。
“我希望下一劫每一劫,你的幸福都是我带给你的。”
凤歌凝视着她,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世间至深至痛的绝美,仿佛这个世界即将沦陷,他用一生的时间去纪念她,永远都不忘记。高远天空上的阳光将道路两旁的绿叶映照得净明透亮,闪闪亮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洒落下来,在地面形成了铜钱般大小的阴影。
一位穿着深蓝色衣衫的男子,左脸上带着银色面具,那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幽深的眸子里弥漫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意。在他右面男子一袭灰色衣衫,也是一脸的冷意,但是细看却有一丝的憨厚。
“公子,这条路的尽头便是荆钗门。”灰衣男子指着路的尽头,淡淡道。
欧天辰看了一眼远方,点头道:“我知道了。”
“公子,你真的觉得荆钗门主白霜会是七年前葬身在火海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温弦,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一定是小七。”
“可是,不管她是不是小七,有一个事实是我们谁也不能否认的,她是荆钗门主白霜,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或许还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若她真是小七,难道你忘记了七年前带给她的痛苦了吗?而且……”
温弦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眼神里的那股绝美的忧伤刺痛了眼睛,左脸的银色面具越发的诡异起来,“公子,属下有错冒犯,还请恕罪。”
“罢了。”紧接着一声长叹,“若是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选择她。”
忽然,一个风筝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白驹的头顶上,只听得那马儿长嘶一声。
“这是谁的风筝?”他疑惑道,伸手将那只“蝴蝶”拣了起来,刚好碰到风筝,便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别动,那风筝是我的。”
闻声望去,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路中间,一袭淡雅的华服,清澈明亮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一旁温弦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小男孩,又侧过脸看了一眼欧天辰,心里诧异不已,他们为什么长的如此的相似?
欧天辰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仔细地打量着小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越墙而过的煜祺,他似乎对带着半边面具的欧天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一双大眼睛与一双小眼睛紧紧地对望着。
“娘亲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名字的,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煜祺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你能不能把风筝还给我?”
“嗯!”欧天辰微微点头,将风筝递给他。
“谢谢你,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煜祺歪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地瞅着他,他为什么跟我长得像呢?即使只有半边脸露在外面,也会觉得他长得很美,似乎跟凤歌叔叔有得一比了,只是,为什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霸气和孤傲让我如此的感觉到亲切呢?
是不是发烧了?煜祺将手心放在额头上,随即又摇摇头。
“你问吧!”欧天辰淡淡道。
“叔叔,你有没有觉得你跟我长得很像?可是为什么你的左脸要带上面具呢?”煜祺好奇地问道。
他微微一怔,眼底快速地掠过一抹伤痛,转瞬即逝,淡淡道:“这两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了你。”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说到了叔叔的伤心事了。”煜祺微微叹息,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欧天辰,说道,“以前我娘亲也会这样,每次我问她关于我爹爹的事情的时候,她就伤心,不过,幸好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以后我自己去寻找爹爹,问问他为什么要抛弃那么美丽善良的娘亲。”
欧天辰心里不禁有一丝的暖意,莫名其妙地便喜欢这孩子,“我想你爹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若不然也不会不要你和你娘亲。”
“嗯,或许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