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酿酒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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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午后的阳光淡淡地顺着树冠流淌下来,把花小道旁的树叶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阳光落在微波粼粼的湖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这个春日的午后似乎冗长极了,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时间是跟着心走的。

整个花园里就只剩下欧天辰和唐亦轩,两人一直都沉默着,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份难得的寂寞。

她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轻抛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顿时,平静的湖面荡漾出一层层的起伏不断的涟漪,打破了他与她的倒影。

“七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忧伤地笑着,却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如此的仇恨,若是时间可以倒流,他只愿意做一个平凡的男子,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她的出现,给她一份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爱,给她一份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爱。

“是吗?你一定会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吧?其实,在那一刻,我也以为我会那样的死去,被大火烧成灰烬,只是没有想到凤歌会及时出现……”

想到凤歌,她的唇角不禁浮现出一抹柔情。

他无法向她解释七年前的事情,更不会去向她解释七年前的事情,他只想让她明白,他的心里只有她,她是他唯一的皇后,也是他心里的唯一爱的女子。我会让你知道,这世间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也只有我欧天辰才能配的上你。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护你,还记得那天在静谧湖边,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会不会发疯似的找你?那时候我回答,我会。那一场大火,我奋不顾身地跑进去……”

忽然,唇边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淡淡道:“那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她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七年前的唐亦轩早就已经葬身在那一场大火里,如今的她只是心狠手辣的女子,若是在回宫,势必要将后宫掀起一阵波涛海浪。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她对他的恨,只会越来越多,每一次寒鸦毒发作,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更是恨他。

“欧天辰,我与你之间除了恨,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执子之手,什么与子偕老,都是天大的笑话。”她冷漠地笑了笑,即使说这句话时心隐隐有些疼痛,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会比她更痛。

他的心猛然一怔,眉宇间的忧伤赫然可见,他凝视着她,淡淡道:“若是你杀了我能消除你心中的仇恨的话,我宁愿一死。”

她冷然一笑,幽深的眼眸快速地蒙上一层阴寒之意,抽出腰间的软剑,锋利的剑刃对着他,泛着刺眼的寒光,冷冷一笑,“当日你欠我的,今日我一并讨回,从此我们互不相欠,再无来往。”

互不相欠?再无往来?他的眼神里满是凄凉,满是悔恨,却已经挽回不了她伤痕累累的心,“能死在你的剑下,我死而无憾,你,动手吧!”若是有来生,我便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与你白首偕老。

锋利的剑刃划过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形,落在他的腹部,殷红色的血液缓缓地渗出来,穿透了深蓝色的衣衫,像是瞬间绽放的一朵妖异的花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剑刃划破肌肤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似乎那一剑是刺在自己的身体,从他左脸上银色的面具上反射出来的白光晃得她的眼睛生疼生疼……

她慌忙间拔出剑,落荒而逃,只是刚转身,便听到重物到底的声音。

脑海里猛然想起老神仙临走时说的话。

“不管世事如何,你的命运永远都跟他紧密相连,这是一种诅咒,一种禁锢,除非,你和他,其中有一个人自愿死去,你们的灵魂才会重获自由。”

“这其中会经历过很多的磨难和误会,这也是考验你们的信念的一种方式,你要记得,他痛你也会痛,你痛,他会更痛。”

……

他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唇边的笑容越发的苍白起来,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做帝王,只为给你唯一的爱……”

眼睛缓慢地闭了起来,银色的面具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欧天辰,我不许你死,难道你觉得你死了便能赎回你的罪了吗?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她低声咆哮着,声音却是如此的悲凉,从来都没有想过,七年之后,她的痛还是这样的强烈。

若是他死了,东雷国必定趁虚而入,还有西域的青鹰教,到时候必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她便会成为千古的罪人。

她伸手堵住他腹部不停往外渗的鲜血,身下的青石板被染成了红色,就连旁边的小草也沾上了血迹。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如血一般的残阳静静地挂在天边。

今夜的庭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娇艳欲滴的牡丹在风中轻轻摇曳着,黑天鹅绒似的天空挂在一弯冷冷的月牙。

初春的夜晚依旧很冷,夜风轻拂过亭台楼阁,撩起她及腰的长发,清澈的眼底弥漫着一层黯淡的颜色,身后的屋内,半支着的雕花木窗棂,从里面隐隐透出昏黄的烛光,给微凉的夜增加了一缕暖意。

他一直都昏迷着,大夫说他的意志消沉,甚至有些抑郁。

七年了,他似乎变得成熟了,但是却始终挥散不去他身上的那一股霸气和邪魅,也永远都改变不了他的身份,他是帝王,是未来一统天下的康武大帝,这是天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曾经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却是甩开手,看着彼此痛苦。

曾经说,十指相扣,便是一生的守候。如今,面对面,却是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曾经说,我许你一世的荣华富贵,却闭口不谈爱。如今,想说爱,却已经没有了勇气。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无边的黑夜,微微叹息,若是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还会选择穿越吗?

“娘亲,我想知道,躺在屋子里的这个叫欧天辰的男人跟娘亲还有祺儿到底是什么关系?”身后突然响起煜祺稚嫩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转身,凝望着一脸稚气的煜祺,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祺儿,你真的想知道吗?不过,你要答应娘亲,不管听到娘亲说了什么,你都有选择的权利。”

“娘亲,祺儿很想知道。”煜祺鼓起最大的勇气,继续说道,“其实,祺儿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世好奇,别人都有爹爹,可以跟爹爹一起玩,可是祺儿却从来没有见过爹爹,每次祺儿问起,娘亲都会转移话题……”

说着说着,祺儿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长大了一样,但是他更担心的是伤了娘亲。

唐亦轩走过去,轻轻地将煜祺拥在怀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祺儿,他就是你的爹爹,也是轩辕王朝当今的皇帝,七年前的事情娘亲不想再提起了。”

“娘亲,你放心吧!祺儿不会跟他走的,祺儿一定会永远跟娘亲在一起、。”煜祺的小手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娘亲,爹爹为什么要让我们离开皇宫呢?祺儿更加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七年之后才来寻我们?”

“那个时候,他以为娘亲死了,葬身在大火里。”她淡淡地笑了笑,清澈的眸子里快速地掠过一抹冷意,“等祺儿长大了便会明白,很多事情也许都是身不由己的,但是却更是容易造成伤害。”

“祺儿明白,七年前爹爹跟娘亲之间一定产生了很多误会,而且爹爹是皇帝,一定会有很多的女人,女人在一起难免就会有争风吃醋的,更重要的是有些女人心思极坏,看到娘亲这么漂亮,一定是嫉妒的快要发疯了,于是千方百计地设计娘亲,让娘亲与爹爹之间产生深厚的误会,于是,就有了那一场大火,于是娘亲就离开了皇宫,看的出来,爹爹这七年一定过得很不开心。”

煜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在院外的小道遇上爹爹的时候,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娘亲,我跟爹爹一定长得很像吧!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带那个面具?”

唐亦轩静静地听着,被煜祺的一番歪理邪说逗笑了,宠溺地说道:“祺儿,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

“那是当然,不过,祺儿比起那些同龄人要强多了。”煜祺自豪地说道。

“祺儿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点都不知羞,难道忘记娘亲告诉你的,做人要谦虚,但是谦虚也得有个度,到了那个度上就摆出应有的骄傲,那样才会让那些看轻你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她笑着说道。

“看了姜还是老的辣,祺儿要多向娘亲学习。”

“好了,祺儿别贫嘴了,时候不早了,你现在应该是休息了。”

唐亦轩淡淡地笑着,唯一让她不恨他的就是有一个煜祺,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若是在二十一世纪,一定是一颗让人瞩目的小星星。

“嗯,那娘亲也早点休息,爹爹一定会很快醒来的。”

煜祺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不得不问一问,“娘亲,凤歌叔叔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有时间你也要好好安慰他一下。”

说完,便嬉笑着跑开了。

望着煜祺远去的背影,唇边不禁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知道,祺儿是不会因为他是皇帝为离开她的,只是,祺儿与他毕竟是父子,祺儿对他的喜爱也是与生俱来的,当祺儿知道他是他的爹爹的时候,似乎有些异常……

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她裹紧了衣服,看了一眼无边的夜幕,朝房间走去。

金猊熏彻,袅袅升起的炉火,如美人的玉手,不甘寂寞地抚摸着一切。案几上的花瓶插着几支桃花,淡淡的香味儿缓慢地朝四周逸散开去。

素雅的花纹的罗帐和锦被,一个年轻的男子静静地躺在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薄薄的唇色淡如水,狭长的丹凤眼,卧蚕眉,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微微颤动着,即使沉睡着,身上依旧散发着一种孤寂绝望的气息。

她站在床边,仔细地打量着他的模样,左脸颊的银色面具在昏暗的烛光下摇曳着橘黄色的光泽,一种冲动,一种好奇,一种不解,在这银色的面具下到底隐藏了一些什么?伸手想要摘除,可是却一直停留在半空中。

这七年来,你可曾有过后悔?或许,我和你都是同样的人,都是一身的骄傲,都不会认输,即使已经伤痕累累,也会一直坚持下去,即使明知不可为,也偏会为之。

她一直都知道,他爱她。只是这种爱,她难以消受。

他的霸气和占有欲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他是帝王,是权倾天下的帝王,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如飞蛾扑火一般,换来的却是焚烧自己。

是谁说过,易求无家宝,难得有情郎,男子无情,富贵的男子更加无情,而富有四海,贵为天子的君王更加无情。在这个后宫里寻找真情不过是镜里拈花,水中捞月。

“你会是那个无情的帝王么?”

她轻笑着,伸出玉指,轻轻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眼底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娓娓道来,“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与你擦肩而过。石头问:我究竟该找个我爱的人做我的妻子呢?还是该找个爱我的人做我的妻子呢?

佛笑了笑: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你自己的心底。这些年来,能让你爱得死去活来,能让你感觉得到生活充实,能让你挺起胸不断往前走,是你爱的人呢?还是爱你的人呢?

石头也笑了:可是朋友们都劝我找个爱我的女孩做我的妻子?

佛说:真要是那样的话,你的一生就将从此注定碌碌无为!你是习惯在追逐爱情的过程中不断去完善自己的。你不再去追逐一个自己爱的人,你自我完善的脚步也就停滞下来了。

石头抢过了佛的话:那我要是追到了我爱的人呢?会不会就……

佛说:因为她是你最爱的人,让她活得幸福和快乐被你视作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所以,你还会为了她生活得更加幸福和快乐而不断努力。幸福和快乐是没有极限,所以你的努力也将没有极限,绝不会停止。

石头说:那我活的岂不是很辛苦?

佛说:这么多年了,你觉得自己辛苦吗?

石头摇了摇头,又笑了。

石头问:既然这样,那么是不是要善待一下爱我的人呢?

佛摇了摇头,说:你需要你爱的人善待你吗?

石头苦笑了一下:我想我不需要。

佛说:说说你的原因。

石头说:我对爱情的要求较为苛刻,那就是我不需要这里面夹杂着同情夹杂着怜悯,我要求她是发自内心的爱我的,同情怜悯宽容和忍让虽然也是一种爱,尽管也会给人带来某种意义上的幸福,但它却是我深恶痛绝的,如果她对我的爱夹杂着这些,那么我宁愿她不要理睬我,又或者直接拒绝我的爱意,在我还来得及退出来的时候,因为感情是只能越陷越深的,绝望远比希望来的实在一些,因为绝望的痛是一剎那的,而希望的痛则是无限期的。

佛笑了:很好,你已经说出了答案!

石头问:为什么我以前爱着一个女孩时,她在我眼中是最美丽的?而现在我爱着一个女孩,我却常常会发现长得比她漂亮的女孩呢?

佛问:你敢肯定你是真的那么爱她,在这世界上你是爱她最深的人吗?

石头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

佛说:恭喜。你对她的爱是成熟、理智、真诚而深切的。

石头有些惊讶:哦?

佛又继续说:她不是这世间最美的,甚至在你那么爱她的时候,你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但你还是那么地爱着她,因为你爱的不只是她的青春靓丽,要知道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但你对她的爱恋已经超越了这些表面的东西,也就超越了岁月。你爱的是她整个的人,主要是她的独一无二的内心。

石头忍不住说:是的,我的确很爱她的清纯善良,疼惜她的孩子气。

佛笑了笑:时间的任何考验对你的爱恋来说算不得什么。

石头问:为什么后来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反倒没有了以前的那些激情,更多的是一种相互依赖?

佛说:那是因为你的心里已经潜移默化中将爱情转变为了亲情……

石头摸了摸脑袋:亲情?

佛继续说:当爱情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时候,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为亲情的,你会逐渐将她看作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样你就会多了一些宽容和谅解,也只有亲情才是你从诞生伊始上天就安排好的,也是你别无选择的,所以你后来做的,只能是去适应你的亲情,无论你出生多么高贵,你都要不讲任何条件的接受他们,并且对他们负责对他们好。

石头想了想,点头说道:亲情的确是这样的。

佛笑了笑:爱是因为相互欣赏而开始的,因为心动而相恋,因为互相离不开而结婚,但更重要的一点是需要宽容、谅解、习惯和适应才会携手一生的。

石头沉默了:原来爱情也是一种宿命。”

微微叹了口气,眼底的忧伤愈来愈浓烈,“我们谁都回不到过去,七年的时间,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变化,你是这样,我是这样,凤歌也是这样,谁也逃不脱上天的安排……”

“咚咚咚……”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她微微一愣,起身去开门,“你……”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凤歌,依旧是以前那样,纤尘不染,一袭白衣在淡淡的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晶莹的华彩。

“小七,他醒了吗?”凤歌朝里看了一眼,淡淡问道。

“还没有,大夫说他的意志有些消沉,我想应该是我的那一剑刺得太深了吧!”她苦涩地笑了笑,开门,让他进屋。

“他会没事的。”凤歌安慰道,心却隐约地挣扎着。

“希望他会没事,这一剑刺下去,我与他从此互不相欠,再无往来。”她淡漠地说道。

凤歌怔了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小七已经完全不是七年前的小七了,似乎他们都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向前看,看到的只是一片苍凉的荒野。

他望着她,眼神有些悲凉,“小七,你知道吗?这银色面具的后面是丑陋不堪的伤疤,那一场大火他不仅失去了你,也失去了绝色的容颜。”

她的心猛然一震,似乎想象到那天夜里,当他知道落霞宫着火的时候,他是怎么样的心急!独自一人冲进火海,却不想被大火灼伤了左脸,他是帝王,是万古至尊,却没想有一天竟然毁容……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摘去那块银色的面具,手几乎有些颤抖。

触目惊心的伤疤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小七。这几年的杀戮让她的心逐渐变得冷漠起来,她永远都忘不掉玲珑山上那些凄厉的喊声。她已经不恨他了,但是也不会原谅他。

“凤歌,或许在不久的以后,我会离开扬州城。”她突然说道。

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是应该换换坏境,同样也换换心情,她所有的恨,在那一剑刺下去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但是她不会原谅,更不会接受。

“去哪?”他问道。

“不知道,只是想四海为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若是喜欢,也可以随时停留下来,只是不会再去怀念了。”她淡淡道。

夜色更加的朦胧起来,天边的一弯新月冷冷地挂在树梢。

月黑风高。在荆钗门的屋顶上,一个黑色的影子快速地移动着,清幽的眸子在黑夜里越发的明亮,将屋内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微微蹙眉。

看来她不仅曾经是龙杀的门主,更是轩辕王朝的皇后。

轩辕王朝与东雷国一站在所难免,只是若她站在轩辕王朝一方,那东雷国势必会遭遇到这七年来最大的重创。

七年了,曾一度,他也以为她是真的死了,于是娶妻,生子,一切都在常理之中……

物是人非事事休。谁都逃不开岁月的蹉跎。

一个飞身,离开了荆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