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龄寄事外②，委怀在琴书；
被褐欣目得，屡空常晏如③。
时来苟冥会④，宛辔憩通衢⑤；
投策命晨装⑥，暂与园田疏。
眇眇孤舟逝，绵绵归思纡。
我行岂不遥，登降千里馀；
目倦川涂异⑦，心念山泽居。
望云惭高乌，临水愧游鱼；
真想初在襟⑧，谁谓形迹拘⑨？
聊且凭化迁⑩，终返班生庐。
【注解】
①晋安帝元兴二年（403）十二月，桓玄在建康称帝，元兴三年（404）二月，刘裕出为镇军将军讨桓玄。就在这一年，陶渊明做了刘裕的参军。曲阿：今江苏丹阳。
②弱龄：少年。事：人事。
③屡空：常常贫困。晏（yàn）如：意同“自得”。
④时来：机缘。冥（mvng）会：暗中巧合。
⑤宛辔（péj）：委屈驾车，指勉强出仕。宛，屈。辔，马缰绳，指代马车。憩（qì）：游乐休息。通衢（qú）：四通八达的大道，指出仕。
⑥投策：弃杖，指辞家出仕。
⑦川涂：指异乡的山川风物。涂：同“途”，道路。
⑧真想：朴素本真的念头，指躬耕自食的朴素思想。
⑨形迹：形体。
⑩化：造化，自然。迁：变迁。
班生庐：东汉班固《幽通赋》说：“里上仁之所庐。”意思是住在仁人所住的地方，这里借指隐居之所。班生：指班固。
【点评】
陶渊明诗的特点是亲切，平易。其述志诸作多如朋友相聚，一杯在手，话语便从肺腑间自然流出。初看似略不经意，细读却深有文理。先叙年轻时淡泊自持之志，作者强调自己年轻时寄身事外，委怀琴书的生活，实际就表达了他对今天迫不得已出仕的自我谴责。陶渊明诗遣词造句，常于平淡中见精彩。如“目倦川涂异”。“异”字便涵盖了江南山水之胜。然而面对如此美景，酷爱大自然的诗人却感到“目倦”，岂不使人奇怪？对景物之“目倦”，实际上反映了作者对出仕之“心倦”。“倦”、“异”二字含义何等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