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黛玉说的凄楚,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俗话说养儿防老。林如海夫妇有你这样的女儿,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既然你想回去看看,那就回去吧。让宣宁跟着你一起,多带些护卫,沿途替朕查访一下民情。可有一样,过年的时候你们两个都给朕回来。朕今年还想过一个团圆年呢。”
黛玉听了,忙跪下磕头,感激的说道:“谢皇上隆恩。”
康熙忽然呵呵笑起来,说道:“好啦好啦,光说这些了,你那紫芋酥可是不给朕吃了?”
黛玉忙笑道:“哪里会呢。黛玉这就去给皇上端来。”说着,福了福身后,转身退下。
宣宁一直微笑着看她的身影在珠帘后消失,方听见康熙问道:“你怎么想的?”
宣宁一愣,忙回身答道:“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件事?”
“你还跟我装糊涂?”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宣宁,眼睛里闪着老狐狸一般狡猾的目光:“你可别告诉我你会乖乖的带着这丫头回来陪朕过年。你这几天都在暗中处理你在山西凌家那些买卖里的股份,有些小股甚至不惜低价卖出,你当我不知道呢?”
“皇上说笑了。那些生意已经不怎么赚钱,留着也是鸡肋。再说——玉儿这次回江南也是需要些钱的嘛。这一路走去总有两千里路呢,她又是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人。出门在外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宣宁脸上呵呵的笑着,心里却暗暗地叹息,毕竟这狐狸还是老的精啊。
“哼,你小子若是再敢跟朕玩什么鬼把戏,再消失个十年八年的,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康熙还想再说,却见黛玉已经亲自捧着一个朱漆云龙献寿描金小托盘进来。上面一叠新出炉的紫芋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便只好把那些话先放下,高兴地说道:“嗯!你一进来朕这肚子就咕咕的叫呢。”
黛玉忙把紫芋酥放在康熙面前,福身说道:“皇上慢用,黛玉去准备茶水来。”
康熙已经捏了一只香芋酥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好……好,去吧。朕要喝加了冰糖的杭白菊。”
黛玉轻笑点头,转身退下去。临走时又对李德全说道:“李谙达,你过来帮我搭把手。我可摸不准皇上吃茶的火候。”
“说的是,李德全,你快跟着林丫头去。”黛玉的话正合了康熙的心思,不等李德全请旨便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李德全忙答应了一声,又给随行的几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逶迤退出,屋子里只剩下康熙和宣宁二人。
宣宁见康熙吃的开心,又环顾左右无人,便也伸出手去拿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康熙一见便不高兴了,忙把点心盘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不满的说道:“你天天跟林丫头腻在一起,难道还吃不够?偏生这会子又来跟朕抢。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
宣宁也不依不饶的说道:“老爷子,您是九五之尊,富有四海。您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怎么偏生对这紫芋酥这么喜欢?我吃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臭小子,老子哪里轮得到你来管?还不给我放下!”康熙此时全然没了原来那副严肃的样子,倒像个老顽童一样,见宣宁又来拿点心,便伸手把盘子都抱住,警惕的看着宣宁,一边吃一边说道:“臭小子,你还是如实跟朕招了。你撺掇林丫头回江南到底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宣宁打定主意不说,反正到时候自己带着黛玉离开,神不住鬼不觉,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过想到这里,宣宁又有些舍不得这老头儿。怎么说呢?血浓于水也好,父子情深也好,反正回来这些日子里,这老头无论说话办事还是很让宣宁宽慰的。原本心里的那股怨气也小时的无影无踪。想着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某一天,自己悄悄地走了,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康熙正等着宣宁的回话,却忽然看见他看着自己发怔,便觉得事情越发的不对头,于是伸手在宣宁的额头上拍了一把,并恨恨的问道:“臭小子,你想什么呢?”
“呃……”宣宁回神,傻傻的笑笑,伸手把康熙嘴角的几粒点心渣抹掉,说道:“没什么,我在想若是外边那些人看到您老人家这个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康熙气结,一口点心在喉间噎住,说不出话来。
半月后,王夫人等当初从林家算计去的五十六万两白银和七十多件古董珍玩全部被胤禛以雷霆手段追回,黛玉却一句话把那些东西都给了国库。此时国库空虚,虽然这些银子跟国库的亏空想比远远不够,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财政的紧张。
贾赦等人的官职爵位尽数被免,贾母等人的诰命也被免除,贾家在朝中再无一官半职,家里又抽了个一干二净。这对太子府里的元春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一时间抑郁于心,愁眉苦脸。去求太子说情又被太子责骂了一顿,到了晚间肚子里不足三月的胎儿忽然滑胎,且下红不止。五更天时,一缕香魂归了西天。丫头抱琴抱着她的尸体大哭了一场,又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把元春的尸体拉出去胡乱葬了。而太子却没事儿人一般,没过两天又纳了一个妾室进府。
当年十月,康熙南巡河务,至临清州时下旨:准公主林黛玉回姑苏祭奠父母,并命十三阿哥带先锋营一千人马护送至姑苏境内。又命宣宁路上务必细心照顾黛玉的身体,一定要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宣宁自然明白康熙的言外之意,但黛玉的去意一定,自己也不想呆在这里继续纠缠,心中打定主意,嘴上只是随口答应着,准备见机行事。
康熙南巡的大队人马和黛玉在临清州分开,康熙往济南府方向去巡查黄河河务,黛玉和宣宁由胤祥护送着沿着运河南下直奔苏州。
姑苏的秋色要比京城的秋色淡一些。天气也暖一些。黛玉来的时候已经披上了小毛的衣服,到了姑苏反倒用不着了。
虽然多年未回,但林家的老宅还在,当初跟着林如海的老管家也没有离开。黛玉每年都会派人过来探视,老宅子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每逢雨季之前都会有人修缮,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所以黛玉进门后,便恍惚觉得时光倒流,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胤祥却是头一次来,他原本以为这院子经年失修,会是一番落魄的景象,不想却是这样。便更加叹服黛玉人在千里之外还能运筹帷幄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这样妥当。忍不住对宣宁夸道:“你倒是好眼光,寻到了一个好福晋。”
宣宁但笑不语,心里却美滋滋的。
黛玉恍惚听见这话,脸上羞得绯红,却疾步入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至晚间。家人置办了一桌酒席,说是给黛玉,十三阿哥和宁公子接风。黛玉如今虽然大了,但满人不比汉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淡些,况且胤祥也算是和黛玉从小一起长大的。于是三人团坐在桌子前,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
按照康熙的要求,胤祥在护送黛玉到姑苏后要赶往江宁给皇上回话。所以胤祥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后便会离开。
当晚酒至微醺,胤祥便推说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恐怕会耽误第二天启程。
宣宁也不再深劝,当时便与胤祥二人同榻而眠,二人又说了大半宿的话儿。第二天一早黛玉起床过来相送时,家人回禀说宁公子已经送十三爷走了。
清晨第一缕晨曦从东方绽放,东方的天空呈现玫瑰红色的妖娆。霞光笼罩着古城苏州,艳丽的映在潋滟的水波中,古老的秦淮河便如一条金鳞的蛟龙,渐渐地从沉睡中醒来。
胤祥在秦淮河码头和宣宁作别,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重重的拍了拍宣宁的肩膀,说道:“公子保重!”
宣宁却只是微微一笑,风情云淡的说道:“十三爷一路顺风。”
胤祥点头,转身上船,船工拉开绳索,张开船帆,秋风吹过,客船缓缓地离开码头。
宣宁看着船头上胤祥矫健的身影微微的笑。心想昨晚已经把话点的很透彻了,希望将来这位拼命十三郎在漫长的幽禁日子里,能够慢慢的想开。
而事实上,几年后党争激烈,胤禛在遭人算计触怒康熙的时候,胤祥凛然站出来为胤禛挡去一场灾难时,也正是想着那一晚宣宁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几句话。
那晚,二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宣宁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听起来有些飘渺而不真实。
他说:“以后的日子里还有很多坎坷,政治风云变幻莫测,谁也不能看的十分清楚。真正的兄弟们应当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能在风雨来得时候为对方抵挡一二。纵然身陷囹圄心中也是甘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