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昨儿就没过去瞧她,今儿眼看着天又黑了。再不去,又一天过去了。”黛玉说着,便叫雪雁拿斗篷来,又叫丫头拿了自己的羊皮小暖靴来蹬上,雪雁和紫鹃服侍着披好斗篷,拿了手套,又把风帽也带好,方扶着黛玉出门。
宣宁自己披了披风,同黛玉一起先回自己院里,拿着丸药再往前面来。
却说庶福晋李氏从黛玉的无香院出来,一路往前面正房里走,刚拐过穿堂,迎面遇见一个人,此人平日里不怎么在府里走动,只在二门上当差,因雪地里走着没瞧见李氏,便迎面撞上去,和李氏撞了个满怀。
李氏被撞得一个趔趄,便闹了,张口骂道:“那里来的糊涂王八羔子?瞎了眼的狗奴才,在这里混钻混撞你娘的!”
“哟!奴才瞎了狗眼,没瞧见是福晋,奴才富海撞到了福晋,甘愿受罚,请福晋千万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这个富海是个牙尖嘴利的奴才,平日里最喜欢投机取巧,因胤禛和瑾瑜都不喜欢他,所以只叫他在外边伺候。此人深知这位庶福晋的脾气,赶忙捡着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
“闭上你的够嘴巴,少说两句福晋还少生些气。”蕙云指着富海怒声骂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闭嘴。”说着,富海便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给谁的东西?”
“这是麝香保心丸。”富海老老实实的回答,“奴才的老娘前儿心绞痛,奴才求了宁公子,给配了这几丸药,是给我老娘制心痛病的。“
“麝香保心丸?”李氏心头一颤,麝香!
“拿来给福晋瞧瞧。”蕙云说着伸出手去。
富海只得老老实实的把盒子递上去。蕙云接了打开给李氏看,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六枚丸药,龙眼大小,黑褐色。
“正好儿,这两天我也犯了心痛病。不如你这几丸药先给了我吧。我令给你银子你再去给你老娘配去。如何?”李氏冷冷的说道。
“是是是,福晋用得着,尽管拿去。福晋的身子大好了,也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蕙云?”李氏接过盒子看了一眼蕙云,蕙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定银子放到富海的手里,又娇笑道:“富海,这是你的福气啊。若是福晋跟四爷讲你今天撞到了她,你这条小命儿可就保不住了。”
“还求姑娘嘴上积德,多在福晋面前替奴才说几句好话,奴才感激不尽。”富海忙点头哈腰,一副哈巴狗儿的样子。
“行了,你去吧。待会儿传晚饭,你小子想出去也不成了。”蕙云不耐烦的甩甩手中的帕子,赶走那小子嘴里酸臭的味道。
“是是是。”富海赶忙一溜烟儿跑出去。
雪地里,李氏站在穿堂处吹着冷风,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福晋,这麝香可是好东西。”蕙云紧走了几步,赶到李氏的身边,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前儿奴才恍惚听说福晋已经有了身孕……”
“嗯,蕙云,这事儿可不能乱说,我听说太医说了,日子尚浅,说不定是福晋劳碌不堪累坏了身子,经期……那个叫怎么说来着?哦,是经期不调呢。这些话儿可不该咱们乱嚼舌根子,乖乖的走吧,别误了咱们去给福晋请安的时辰。”李氏笑笑,把那盒子悄悄地揣到怀里,慢慢的往前走去。
李氏带着丫头蕙云到了正房,并没急着去瑾瑜的屋子里请安,而是先去了厢房。
厢房里,两个婆子和几个小丫头正围着火盆烤火,见她来了,都赶忙站起来陪笑让座,有小丫头端了茶上来给李氏,笑道:“庶福晋请用茶。”
“福晋在房里么?”李氏接过茶来,却并不喝,只是抱在手心取暖。
“福晋刚睡醒,莲生姐姐在伺候她洗脸。”小丫头说着,又拿了脚蹬给蕙云,“姐姐请坐。”
“哦,如此,我来的有些早了。再等等进去给福晋请安。”李氏笑笑,看了一眼蕙云。
蕙云便拉着小丫头说道:“前儿我听人家说你新绣了一双鞋面很好看,带我去瞧瞧吧?”
小丫头听了夸奖,便不好意思起来。蕙云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拉着就走。婆子们素日怕李氏的威风,皆找了个由头散开,一时屋子里一个闲人也没有了。
李氏瞅瞅左右,确定没人后方从怀里拿出那个盒子,打开后把那丸药取出来用自己的帕子包了放在荷包里,却把那写着字的纸盒子扔进了火盆。拿着铁筷子一直拨着火炭,眼看着那盒子化成了灰烬,方才罢了。
吃了两口茶,稳了稳心神,李氏方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屋门口,看见外边的雪还在飘着,院子里那棵桂树枝头尚有绿叶来不及脱落,此时压着白雪,被压弯了枝头,十分的好看。
忽听一声笑语:“哟,庶福晋来了,怎么不进正屋?”
李氏忙转头,见莲生从正房里出来,穿着青缎子长衫套着银红比甲,俏生生的十分惹人喜爱。于是笑道:“刚来的时候听说福晋还在睡觉,哪敢进去?只好在这里等一会儿罢了。这会子福晋醒了吧?”
“刚醒。庶福晋进去吧。”莲生说着,又转头叫人:“景嬷嬷,福晋的汤药好了没?”
“这就好了!”有人急忙应着,莲生便不多话,对李氏笑笑:“庶福晋,请吧。”
“好……”李氏点头,抬脚出门,走至廊檐下,忽然捂住胸口,‘哎呦’了一声,弯下了腰。
“哟!庶福晋怎么了?”莲生吓了一跳,急忙侧身问道。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心口疼。过一会儿就好了。”李氏急忙摆摆手,示意莲生不要声张:“你不要吵,小心惊到了福晋。”
“那庶福晋且请屋里坐坐,我去小心回明了福晋,这几日庶福晋尽管在屋里养病要紧。”莲生说着,急忙叫人:“蕙云呢?还不快扶着庶福晋回房去?”
“来了来了。”蕙云急忙赶过来,搀扶着李氏,焦急的说道:“福晋若是疼的厉害,随身带的药吃上一丸也就好了。”
“可不是,瞧我这记性。”李氏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丸药给蕙云:“你去找一碗水,化开了给我拿来。”
“好来!”蕙云接了药急忙下去,李氏回厢房坐到椅子上等药。
莲生见有人服侍,便转身去回瑾瑜。
不多时,蕙云果然端了一碗药来,李氏和她对视一眼,接过药两口喝下,悄然抬头,见门口有小丫头捧着托盘往正房里去,托盘上也放着一碗药。
李氏又看了蕙云一眼,然后病歪歪的说道:“咱们且别在这里添乱了。还是先回去吧。”
蕙云扶着李氏起来,边上的婆子丫头齐声说:庶福晋慢走。
李氏出上房院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宣宁和黛玉二人踩着雪一路走来,四人正好走了个对面。
“哟,公子和林姑娘来了。”李氏见了宣宁,心头突突的跳了一下,握着蕙云的手下意识的抓紧。
“嗯,庶福晋要走吗?”宣宁大大方方的拉着黛玉的手,防止这小丫头偷空儿挣脱。
“是啊。福晋这会子睡觉刚醒了。我们请了安,先回去了。公子请进去吧。”李氏到底有些心虚,脸上的笑便有些不自然。
宣宁点点头,拉着黛玉进院门,后面紫鹃和雪雁忙给李氏福了福身,紧走几步跟上去。
“你老拉着我干嘛?遇见人也不知道放开!”黛玉低声埋怨宣宁。
“为什么要放开?我就是喜欢这样拉着你。”
“你没看人家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谁不好意思?”宣宁笑笑,左右环顾,见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婆子提着热水壶去给屋里送开水。
“庶福晋的表情多尴尬?你没瞧见?”黛玉哼了一声,终于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自己紧走两步跑在前面。
“不对……”宣宁顾不得黛玉已经跑远,猛的站住脚步,若有所思。
“公子?”雪雁觉得好奇,从后面跟上来走到他跟前:“你怎么站住了?这还下着雪,还是先进屋里去吧?”
“不对啊。”宣宁皱着眉头,刚才李氏从自己身边走过,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是麝香的样子。他的鼻子对药材十分灵敏,那味道就是麝香不会有错。按道理,李氏的身上不应该会佩戴有麝香的东西,这是最起码的医学常识。这些女人个个儿盼孩子都盼的什么似的,如何会在身上佩戴有麝香的东西?难道她专门为了害那拉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这凭着每天的晨昏定省就这样,也有些不择手段了些。这样弄得自己也没有身孕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说,她能进来呆多大会儿?嫡福晋不喜欢这个庶福晋这是阖府皆知的事情。就算是晨昏定省也不过是个面上功夫,只怕一个月加起来,这李氏在正房站立的时间也不超过半个时辰。凭着这个,她也根本害不了那拉氏肚子里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