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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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三百步

达乞·尔罕粗大的鼻孔不断扩张着,不是因为恐惧,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兴奋。

异于常人的嗅觉,仿佛让他距离很远就已经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汉人特有的味道,无关气息,是一种达乞·尔罕说不上来,反正很特殊的感觉。

这种感觉达乞·尔罕并不排斥,反使他深陷其中,像毒药一样迷醉不以。

在达乞·尔罕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词汇里,有这样一个词是对这种感觉最贴切的形容,弱肉强食!

弱者,生来就应该,也只能是辅助强者继续强大下去的食物!

汉人只是这些食物里最为洁净的一类罢了。

想想在吞噬他们死亡关头散发出来的那些负面情绪,像恐惧、痛苦、绝望还有仇恨时,一种莫名的亢奋就在骨髓里流动窜涌。

那是一种比酩酊大醉还要酣畅淋漓百倍的感觉,达乞·尔罕深食其味,沉迷的几乎不能自拔。

三千草原最精锐的健儿簇拥在身侧,呼啸成风,洒地成雨,似狼如兽,可以鲸吞这天地,又何惧眼前这羸弱的汉人军骑。

达乞·尔罕肆无忌惮咧开大嘴笑的意气风发,一对豹眼瞪得愈发凸显,里面蓬勃着的全是无尽嗜血凶焰。

越来越近了,从耳畔隐隐传来的马匹响鼻声,达乞·尔罕就知道,那些汉人就在不远处的暗中藏匿着,像草原上的灰鼠一样,只敢小心翼翼的在暗处窥探,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立马逃进自己深深的巢穴里,再也不敢露头。

扫视了一圈周围儿郎,个个目露精光,神情奋雀,那种从骨子里流出的狼性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恍如一个个人形狼兽一般,充斥着暴虐、凶戾、冷酷,直直的朝前冲,仿佛他们都知道,那里有着他们的食物。

达乞·尔罕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笑容在其那张粗粝的大脸上勾勒出了一种诡异的弧度,他猛地举起手中弯刀,厉声喊道:“金子、女奴就在眼前,是把她们那雪白的身子压在身下,任她们恣意喊叫,还是无功回去,一个人躲在马厩里跟母马在一起,你们自己选!···”

一阵参杂着淫词秽语的大笑在周围轰然回应。

达乞·尔罕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他满意的点点头,眼神中的笑意在一刹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戾杀机,他再次挥动战刀,刀锋指前,“那还等什么,儿郎们···随我杀!”

“杀!~”

铺天盖地的杀机汇聚成了洪流,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大龙坡呼啸掩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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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凌熀傲立阵前,轻抚着有些躁动的坐骑,眸光如电,冷冷注视着已依稀可辨的骑影,丰神如玉的脸上牵出几分不屑的讥讽。

那种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群死人。

见那数千狼骑不仅没有减速,反而骤然冲锋,他就已经知道,这伙狼骑的结局亦然注定。

他收回冰冷眸光,转向一边,足以叫女子怦然心动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柔色,尽管夜色深重瞧不真切,但他却能感受的真真切切,那里有一道曼妙的身影伫立在大旗下。

那是魂牵梦绕的所在,也是他誓死守护的所在。

这个秘密隐藏在心目最深处,他从不与人享。

这一刻,风凌熀少有的出现恍惚,像缅怀,又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也不知是曾经何时,这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就进驻了自己的心头,像一种越中越深的毒,越来越浓,到了最后已经无药可救。

风凌熀比谁都明白,这是一种奢望,一种祈求,但他从不气馁,他拼尽全力坚持做到最好,总有一日,他相信凭借着自己不懈的努力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那时候自己才有资格让卿侧目。

忽然,他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痛苦,不知怎地,他蓦然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总有一副和煦灿烂笑脸的少年···

少年老成,这是风凌熀对方觉的评价。

这个少年有着一般同龄人少有的老成心智,可毕竟年少,没有岁月沉淀下来的那份稳重,总爱剑走偏锋,事事不按常理,但因其过人的心智与胆魄,却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每每出人意表。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假以时日,成就比起自己必不会多让。

可风凌熀就是不愿认可,甚至不喜欢这个在军中逐渐声名鹊起风评还不赖的下属少年,原因是···卫青鸾居然与他相识。

那一晚酒楼夜语,两人时尔欢笑时而惆怅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这是风凌熀心中的最痛,卫青鸾的一颦一笑他都有收集,翻遍记忆,也从未见她对自己那般过。

那一夜,他在对面酒楼一直枯坐到了天明,心中了然无趣到了死寂,他想把这份记忆消除,却发现是妄念,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深深锁藏十道、百道千道,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愈发清晰。

痴妄交缠,心如毒染。

风凌熀痛苦的闭上眼睛,再张开时平静复来。

他本就是心智果决之辈,不然也不会得到家族全力的栽培,而年纪轻轻就在英才会聚的边关跻身有了一席之地。

他目光坚毅而恒定,自信终将有一日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达成所愿。

大战在即,这些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存闪了片刻,就被他压藏到了心底,他目光平伸,气势骤起,不屈的战意瞬间溢满全身全念,功名利禄股掌间,曾经的方老国公能做到,自己定也不输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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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乞·尔罕微眯两睛,让其幽亮的双瞳看破夜幕,眼前的高坡之上,影影绰绰,人马伫立,好大一片收获。

他咧着嘴,笑意森然,尖锐的犬齿上彰显的全是无情的冷酷,没有以掉入圈套而显得一丝慌乱。

就算这些大夏汉骑以逸待劳等待自己长途跋涉的到来又何妨,达乞·尔罕也岿然不惧,只要自己能保证在一刻钟里不被全灭,身后十里处的两万疾风狼骑就能顷刻赶到,嘿嘿···到时谁伏击谁,就很难说啦!

马疾驶,风打在脸上不是冰冷而是炙热。

仅剩下三百步的距离,自己这五千儿郎就能赶至坡前,届时这份泼天大功还不是自己囊中之物。

立功心切的达乞·尔罕这份有我无敌的信念是军人的必备,可他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盲目的自信会演变成一种自大。

自信跟自大虽说是一字之差,蕴育的却是天壤之别。

这一别,或许会有生死鸿沟那般大。

三百步的距离,以战马现在冲锋的速度计算,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犹如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概念,生死两判。

当冲在第一排的狼骑骤然失势颓然倒地时,达乞·尔罕顿时大惊,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一幕才让猝不及防的达乞·尔罕彻底失去了那份从容,粉碎了他的满满自信,叫他的脸色变得惶乱不以。

一排又一排的狼骑在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轰然倒地,突兀的就像是被地下无端伸出的什么一个个拉扯下去一样,诡异之极。

无知不解的恐惧瞬间笼罩整个队伍,让所有狼骑心魄难平。

反应迅速的达乞·尔罕很想扯住马缰,叫有些被同类惊扰的坐骑停下,这样的举动搁在平常不过就是吃肉饮酒般简单,但此时此地却是千难万难,就算勉强驻马,后果也将不比前方无端坠马来的安全。因为身处稍前,他的身后还有数千匹战马正急急拥来,强行驻停,必会被后至的马匹冲撞,届时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清楚的意识到这点的达乞·尔罕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向前随动,一边竭力大声嘶吼,“减速···减速···”

前面还有一排排的狼骑收势不及,陡然倒地,人的惨叫声歇斯底里,战马的哀鸣悲怆凄然,混乱吵杂的声音一下子铺天盖地响起,掩住了达乞·尔罕那因为嘶吼都有些破音的嗓门。

战队冲锋,趋势不减,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数千狼骑蜂拥而至,前看不见后,后瞧不清前,只凭着那一腔悍勇追随着前面手足的脚步前进。

“杀~!”后至的狼骑,被稍嫌拥堵的速度激发了凶性,还以为前方爆发了战斗,愈发催打着坐骑前进。

一个趔趄,达乞·尔罕脸色苍白的赶紧向左急拉缰绳,战马堪堪稳住身形,继续前行。

要不是操控战马的技能犹如浸到骨子里一样驾轻就熟,刚才这次达乞·尔罕就已经是死的第二次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泌出又瞬间淌下,流进眼眶,传来一阵阵的痛涩,但达乞·尔罕丝毫不敢眨动一下眼帘,他此刻已经瞧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狼骑都无端的跌倒了,只有临近才能看得清楚,原来地上不隔两尺就有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光他能目光所及的这一小片区域,就不下十几个。

“陷马井!”

在夜战里使用这等下作阴损的伎俩,真是阴险无耻!达乞·尔罕瞪得眼眶欲裂,就在这失神的弹指间,他就亲眼看到不止三名优秀的狼族战士因为这小小的陷马井,在马失前蹄蓦然跌倒里或被自己的坐骑压在身下,或被狠狠甩了出去,被后面紧随而来收势不及的战马踏在蹄下···

顿时,骨骼碎裂,惨嚎不绝。

痛不欲生的叫喊里鲜血从他们口中喷洒,只是那抹艳丽的色彩在夜幕下失去了颜色。

冷汗早就湿透衣襟,双目分瞥,左右不断有同袍手下坠马,达乞·尔罕抽空回瞄了一眼身后,能跟来的不过寥寥数百骑,其余的,就在不远处的身后拥堵挤压踩踏在了一起。

那副场景不用去看也能猜得出,必定惨不忍睹。

粗大的鼻孔急促收缩着,这回达乞·尔罕不再是兴奋的,而是因为恐惧,因为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还是从他自己身上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