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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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博浪山之役【六】

沉重的脚步声从山道下方清晰传来,密密麻麻听不出又摸上来多少狼骑,只不过他们每跨出几步就稍作停留,像是在防备,很小心的样子。

稀稀拉拉接不上趟,这都归功于那巨大的石球,如若不然叫所有狼骑连接成串,光是应接不暇的人潮,就足够丸子跟麻三他们疲于应付流血流汗了。

也在侧耳聆听的麻三,大致估摸了一下,这次上来的狼骑绝成倍的多于刚刚那股,只见他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在微微跳动,不知是背后的伤患带来的痛楚,还是因为内心紧张造成的。下意识他扬扬头,望了头顶那高耸的崖壁一眼,哪里有预警的哨位所在,既然这时还未发出撤退的信号,那么一切就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咬着牙他的眼神愈发冷冽,透着一股凶厉,像是一只躲在角落里的野兽准备伺机而动。

早在丸子叫老鼠噤声的同时,就已朝最前面的一名部下作出瞭望的手势。

很快,那名士卒就把所观察到的一切用手势做了回复。

“三百上下···”丸子在得到这个结论后,也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再有热血、再有冲动,也不能丢掉理智,狂妄到目空一切。

这句话是方觉说的,被丸子牢牢地记在心里,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因地制宜,灵活运用’,才是最关键的。

在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和最坏结果,丸子就暗暗下了决心。

那一刻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一直盯着丸子的麻三有种很玄妙的了然,像是一下子猜透了丸子的打算,忍不住脱口说道:“完颜兄弟你想怎么办这些狼崽子,痴长几岁的老哥绝对舍命奉陪,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被遮盖在狰狞面甲下的丸子挑了挑他那修长的秀气眉毛,真正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在边军中口碑不乍样的汉子来,其实麻三的年纪并不大,只是常年累月被西北边塞粗粝的风沙侵袭,再加上他本就不善的面容,给人一种异常沧桑的错觉。望着麻三那真诚中又带有几分癫狂的脸庞,丸子笑了。

这是发至内心的笑,证明丸子打这刻起开始接纳这名汉子。

不管其人秉性如何,行事准则怎样,只要敢杀狼族,丸子都可以跟他交朋友。

“你确定?”丸子笑问。

“我确定!”麻三连想也没想的回答。

“好”丸子深深望着眼前这张丑陋黝黑的脸,收起了在不知不觉中自然流露出的玩世不恭,真诚而又郑重地道:“回到要塞,我找你喝酒!”

“那怎么行···”麻三的回答叫丸子先是一怔,随即两人同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不光喝酒,还得喝醉。”

军中的情义就是这么简单,往往只要几句话,就能把彼此的友谊无限拉近,或是疏远。

这时那名负责观察敌情的士卒再次传来信息,敌人还离此地五十步。

时间紧迫,丸子收敛起情绪开始郑重起来,“麻哥,我知道你们射日营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不知道在这狭小有限的地形中能发挥几成?”

跟着丸子的目光,麻三把眼神定在被一名狼骑尸体压在身下的长弓上,那是狼族骑弓,顿时幡然醒悟,稍作思索,道:“七成!”旋即觉得有负丸子夸赞的盛名,又连忙解释道:“这种长弓我曾经试射过,力大劲沉,比起咱们配置以轻便为主的骑弓要射得更远,但箭矢的杀伤力有限,用起来可能没有咱们自己的如臂使指得心应手,但这个距离够了,要是有咱自己的骑弓,例无虚发我有九成把握。”

丸子没好气的瞥了眼信誓旦旦的麻三,他能看不见这趟下来射日营的人定是为了轻装上阵,把最依仗的弓箭丢在了山上?

还有四十步,哨兵又传来急切的信息。

此时此刻丸子懒得跟他掰扯这些,直言不讳地说道:“麻哥,你率射日营的兄弟们等我号令,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只要用最快的速度射光手中的箭矢就行。”

“明白”麻三毫不迟疑的答过,起身就走。

丸子快速对老鼠吩咐了几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扬声对正招呼手下的麻三喊道:“做好被箭雨覆盖的防御。”

呲着一嘴森森白牙,麻三扭头恶然一笑,回了句“明白”,转手就把面甲拉下,其实丸子觉得他不拉下面甲的效果会更好。

三十步!

轰然踏地的步伐恍若近在咫尺,见所有受伤过重不能再战的兄弟相互搀扶开始向后方撤去,丸子也就不再迟疑,朗声高喊道:“盾阵!”

顿时四十余道身影齐刷刷的聚拢到了一起,搭起一道彼此依靠又彼此守护的坚墙,眨眼功夫就在这不是十分宽余的山道里组成了一个前尖后顿的阵型,头顶跟前面被盾牌防护的严严实实,因为这里狼骑的死尸遍地根本无法落脚,所以丸子霍然下令,直接迎上去。

这是大胆的举动,过于冒险,但足以拔高士气。

山崖峭壁上传来先是一短一长的尖锐哨音,紧接着又两声长音,这是在提醒己方戒备,有敌逼近,而且还有后援。

身处最前端的丸子不知觉的皱了下眉头,看来又有大股的狼骑攻山了,但此时此刻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以最快捷迅猛的攻势给予这拨敌人迎头痛击,不然被后续增援到的狼骑纠缠住,后果就难料了。

想到这,他深深吐出一口,明亮的眼神里闪现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一手持盾,一手紧握战刀,抿合的嘴唇在刻意下才能抑制那股从胸腔里澎湃迸发的磅礴气息,他压制着,让那气息在身体内滋长、膨胀,直至无法控制的溢出体外,在其身体附近旋即凝结成一圈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雄浑气势。

数十人组成的盾阵整齐划一,宛似一个整体,一人跨步就是所有人移动,声音始终在那一个节点上,从未出现丝毫的紊乱。

渐渐的,更加沉重的步伐盖过了对面数百人的脚步,让他们止步于十步开外,开始举棋不定。

没有临战时那高昂的呐喊声,但无声的压抑更是震撼人心。

十步外,数百目光齐刷刷地盯着眼前这个样式纷杂,有己方更有夏军骑兵盾牌所临时拼凑而成的盾阵,诧异、错愕、吃惊比比皆是,虽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可他们在面对这个贸贸然出现在眼前怪模怪样的盾阵,却没有胆量一跃而就轻易出手,那是因为一份惊异始终萦绕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

仿佛那里不只是一座盾阵,而是一团正在蓄势酝酿的风暴,出奇的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悄无声息的好似把那片天地都给凝固住了,让人心惧,使人窒息,压抑的几乎叫人喘不上气。

僵持绝不是丸子想要见到的结果,那样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杀机几近浓稠到实质的他没有半分迟疑与畏惧,继续向前踏步,一步···两步···三步···

双方的距离在无限拉近。

这是蔑视,是赤裸裸的挑衅,经过短暂的失神,有不少狼骑们被这轻视的一幕给刺激的血液倒涌,他们死死盯着那方盾阵,粗重的鼻息就像野兽进食前的准备,不可遏制的怒火已经烧上头顶,如果凶狠的目光可以,早就能把眼前的阻碍给撕扯的粉碎。

蓄力···开始奔跑···

在喉间回荡的低沉嘶吼声瞬间笼罩山道,像无数野兽在愤怒、在咆哮。

对于已经有了准备的对方,狼骑们最为擅长的骑射失去了用场,那么就用最直接的方式,手中的刀枪来衡量孰弱孰强吧!

十来步的间距眨眼即至,只一个照面盾阵就被狂涌而来的狼骑给淹没,噼啪乱响的刀剁斧劈声好似无数利爪抓挠在一面面盾牌之上,一时间天地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把耳朵都震得有些失聪。

“稳住!”丸子竭力大吼着,可喊的连自己都难听清,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挺来,把受到冲击稍微挪动的身体重新稳定,这才得空能从盾牌间的缝隙里朝外观望,狭窄的山道本就被自己这边占得满满当当,再被蜂拥而至的狼骑见缝插针,不大一会就被填塞的几乎是密不透风。默默计算着盾阵最大承受的临界点,等受到冲击的兄弟跟自己一样借助身后袍泽的力量再次站稳后,就该是亮出獠牙的时候。

一次一次的重击落在盾牌上,把支撑着盾牌的手臂震的发麻,直至木然无觉,最后仅凭着一股信念,一种本能咬牙坚持着,不会被下一次的重击给震得脱手而飞。

只几个呼吸,前方的盾面就不知承受住几十上百次的击打,不说别人,就连这段经过‘特训’体质大大增强的丸子也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汗珠早就贴着面甲在脸上流淌不止,知道快到了极限,丸子张嘴就吼了一声,至于喊的是什么根本无暇顾及,抬手就把早已蓄势待发的长刀从盾牌的缝隙中捅了出去,身旁早就全神戒备的袍泽也个个有样学样,纷纷效仿,长刀疾速递出又快速收回,再递出再收回,一而再,再而三,重复不歇,反正外面有的是敌人,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只要把刀锋捅进自动送上来的身体中就行。

长刀的每次进出都必然带起浓稠的血液飞溅,很快就把一柄柄雪亮的刀锋给沾染得通红可怖,可敌人实在太多,一个还未倒下,另一个就补位上来,发着狂地把手中兵器重重抡在盾牌之上,盾牌的承受力也是有限的,终于,临近丸子身侧的一面盾牌在不堪重负下,砰然破碎,下一刻,足有两刀一斧就齐齐地落在那名袍泽的头和胸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人就瘫倒在地。

突然出现的缺口,并没有造成紊乱,几乎是在那面盾牌破碎的同时,就有数柄长枪跟毒蛇吐信一般愤然刺了出去,那三个一击得手还未来得及高兴的狼骑就被刺了个对穿,三声凄惨的叫声刹那就被淹没在场中。

第二排的人迅速补位上去,支起盾牌再次重复起刚刚那名阵亡手足的动作来,而那名倒地的手足却被后面的袍泽给拉进了盾阵,似乎想让力战而亡的他能好好地休息休息。

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如火如荼的战斗还在继续。

不断有受伤或力竭的手足被替换下,在有限的地域里盾阵始终保持着强而有力的形势运转,消耗着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敌人。

缠斗的双方就像是两只正在激斗的凶兽,伤痕累累却都不愿退却,在一方没有倒地之前竭尽所能使出浑身解数,叫对方受到最大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