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回首云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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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回首云深处:八十年代篇:26

书华此时刚把海平送回家,自己正准备骑单车离开。

带着浓厚酒意的梁军,见到自家院墙外面的这个青年男人穿着便装,他突然之间起了敌意。他当胸一把揪住书华,喝道:“你谁?跑这来干什么?”

书华冷不防被梁军揪住,吓了一大跳。他和海平谈恋爱虽然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很少进部队的大院,因为这里守卫森严的让他很不习惯。他不认识梁军,以为他是这里的解放军。于是赶紧解释说:“解放军同志,我不是坏人。我女朋友住这里,我刚送她回家。”

梁军闻听此说,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海平的男朋友。他并没有放手,而是趁着酒意,哑着嗓子粗声问道:“你说谁是你女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书华闻到了梁军身上的酒味,他心里很恼火对方这么粗鲁地对待自己。他挣扎着想把梁军推开,可是梁军的力气很大,他紧紧地抓着书华胸前的衣服不放,书华怎么也推不开他。书华忍着气,语气尽量平和地说:

“我再说一次,我刚送我女朋友回家。我不是坏人。请你放开我。”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你没有听见吗?”梁军醉醺醺地咬牙切齿地说。

书华因为被梁军抓住胸前的衣服不放,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本想大声叫海平出来解围,可是转念一想,让海平见到自己这个样子岂不是更丢人。他只好压住心里的怒火,说:“我女朋友叫梁海平,我叫周书华。”

梁军这才一甩手,松开了书华。但他并不解气,冲着书华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梁海平应该找的男朋友是贺东方,不是你!你给我滚!”说完,他一甩手,歪斜地走进了自家的院子。把气得脸色煞白的书华晾在了院墙外。

上次因为炒更的事情书华和海平发生争吵以后,书华一直都心有戚然。虽然事情过后,书华和海平言归于好,两人的恋爱关系也更加巩固了,可是书华心里总有一种危机感。他总觉得,海平不像他那样认真地对待两人的恋爱关系。

书华的个性内敛沉稳低调,他希望海平也和他一样,两人平平稳稳安分守己地结婚,生孩子,他就非常地幸福和满足了。可是海平是个个性独立,对现状总是不满足的人。特别是她那天生的骄傲和固执,让书华和她总有一种隔阂。在海平面前,书华总是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地顺着她的心意。这种小心和顺从,在书华的心里成为一种隐忧,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干扰着他和海平间的爱情。

其实今天在送海平回家前,两人就发生了一次龃龉。

海平告诉书华,说她在酒店表演时,认识了一个香港做生意的老板,他很欣赏海平,说自己在广州投资开了一个酒店,很需要海平这样的人才。他邀请海平加入到他的酒店,当公关部门的经理。海平告诉书华,她对这个建议很动心。因为他们歌舞团的收入实在太低,没有发展前途。她的一个同事已经辞职去做生意,她也很想试一试。

海平说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书华。她已经考虑很久了,虽然跳舞和表演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但如今的社会,最吸引人的事情莫过于赚钱了。炒更赚钱的经历让海平觉得屈辱,她不喜欢那种被他人掌握的感觉。她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对于经商也很感兴趣,她也喜欢挑战一下自己。在家里,她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已经感到某种自卑了。她相信有其他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经商就是她的打算证明自己的方式。不过,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想听听男朋友书华的意见。

书华被海平的想法惊到了。他不免想起从前海平让他帮忙写请战书的事情。心想海平真是一个敢想敢干的女孩子呵。正因为如此,书华相信若是海平一旦做了决定的话,恐怕自己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的。但书华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海平辞职去酒店工作的想法。先不说辞职下海风险太大,海平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性,说不定会碰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只说海平和书华的关系,两人迟早要结婚去美国生活,海平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样的险。

虽然书华在心里早已否决了海平辞职去酒店工作的计划,但他绝不能旗帜鲜明地表示出来。因为他怕这样会伤害到自己和海平的关系。所以他只能尽量婉转地对海平说,他希望她保持目前的稳定工作,并且把心思放在学习英语上,毕竟两人以后是要在美国谋生的,学习英语是首要之事。

海平虽然没有表示反对书华的说法,但听到书华老是重复那些学英语的老话,她难免兴趣索然。她略带嘲笑地说书华太保守,说现在有很多机会可以挣钱,如果放弃了非常可惜。还说英语学习当然重要,可以等去了美国以后再学也不迟。海平而且振振有词地讲说,她日后去了美国,肯定没有工作,只能呆在家里,那时候正好去学习英语。这样才是最合理的利用时间。

书华固然不能同意她的说法,可是却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因为不能说服海平改变辞职的想法,书华不免十分失望和焦虑。两人的谈话出现了各种的争吵。不过像往常一样,书华尽可能地保持着大度和克制。他认为在爱情中若是有了不同的意见,作为男性他应该退让,这样才是君子的所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晚一直把海平送回家的原因。

然而,此时梁军的推搡和羞辱,有如一记重击,不仅狠狠打击了书华的自信,也无意中掀起了书华内心一直以来深藏的失望和不满。屈辱和愤怒中的书华,猛然开始反省起自己和海平的恋爱关系。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处于卑微以求的地位,而海平则总是有如高高在上的女皇,任意地在他们的关系中行使自己喜怒的特权。

也许,他太过于执着于对于君子的信念了。在现实的生活中,君子的信念只是一片脆弱的玻璃,透明但经不起敲打。

今天,书华第一次听到贺东方这个名字。他不认识梁军,只是猜测他就是海平的大哥。他曾经听海平说过她有一个年龄相差好几岁,在部队当兵的大哥。以书华的聪颖,他自然也不难猜出贺东方是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海平的追求者。书华一向自信,可是今天梁军的一番酒后真言,提醒书华,以海平的美丽和身份,追求者一定是大有人在。

从梁军的斥责中,书华也联想到,海平的家人对于海平选择的对象,是有不同的意见的。书华无从得知海平会不会被她的家人影响。但是就今天这件被梁军嫌弃并且斥责的事件本身,书华已经感到无比的屈辱了。他虽然也有冲动,想去找海平问弄清楚状况。但他的身体却无法服从他的大脑,他几乎是咬着牙,逃一般骑着单车冲出了部队的大院。就像从前一样,每当遇到委屈和不公时,他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自己为自己的创口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