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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铁匠

当杨靳单手举起那尊石狮子时,王铁匠直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心神震动不已,听到杨靳发问,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赞叹,一挑大拇指:“好力气!”直到杨靳放下那尊石狮子,他才低头打铁,这次打的是杨靳带来的那两把斧头。

杨靳转身朝棚下走去,众人都紧跟其后,杨靳直觉很不得劲,讪讪道:“都散了吧。”可,众人不肯散去,他走到哪里,众人就走到哪里,仿佛见到的是个怪兽。

杨靳也无计可施,任由他们围在四周。然,王铁匠还是低头打铁,杨靳还是坐在那个破木椅上,两人还是不说一句话。众人等得急了也便各自散去,唯有几个孩童还围在铺子前。

杨靳这奋力一举,已给这个小山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众人虽然散去,但还在议论着什么,或许他们还会议论很久很久。

杨靳等了并不久,王铁匠就煅好了一个铁枪头,起身在墙角那大铁柜里翻弄一阵,便摸出了一根空心的铁杆,这铁杆本是用来装耙子的。他又回到火炉前鼓捣一阵子,又叮叮咚咚的响了一阵子,一杆长枪便呈现于杨靳眼前。

王铁匠有些歉然似的说道:“我这铁匠铺太过简陋,平时也没什么顾客,连一杆铁枪都煅不了,唉!”

“轻是轻了点儿,但也算趁手。”杨靳拿在手里试了试,心里也只有苦笑了。

“小靳,你稍等片刻。”王铁匠说完又走到那大铁柜前。真的过了片刻,他便捧着一把刀走了回来。再没见过世面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但王铁匠却小心翼翼的捧着,脚步很稳也很慢,看那神情,俨然捧着的是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

“我不惯使刀。”杨靳颇有几许失望。

“先不忙说,试一试。”王铁匠眼神中流露出殷切的光。

杨靳心知有异,便接在手中。“呛”地一声,长刀甫自出鞘,便飞出一道寒气。

好一柄利刃!

这刀长不过三尺,却足有数十斤重。别的刀都是精光闪闪,而这把刀却是通体黑黝黝的,刀锷还泛着蓝晕。

杨靳好奇心起,朝着那张破木椅随手斩落。

哗——

破木椅登时破得不成样子,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杨靳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他并未使多少力,但这木椅却成这般模样,显然这把刀锋利异常。

“这可是一把好刀呀!”

“是啊,”王铁匠说道,“数月前,一个外乡人来过我这儿,让我给他打造一把刀,还带着图纸,可他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音信全无,宝刀也只有赠英雄了。”

“可是那人若是回来……”

“看那人穿着,也不像是达官显贵,我看他多半不会来了。”王铁匠点点头,又道,“小靳,你有这一身的武艺,也绝非平庸之人,又是在这乱世之中,将来定是成就非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就带上吧。”

“那我就谢过了。”

“再带上这个吧。”王铁匠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本黄绢小册。

杨靳接过来一看,只见册子已是斑驳不堪,内中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而封面上的字却已认不真切,凑近细细端详,只勉强看出“兵书”二字。

杨靳再看向王铁匠的眼神中已很不一样了,说道:“您怎会有这样一本书?”

“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一个落拓的老叫花子喝醉了酒,就倒在我这铺子里。那已是黑夜,”王铁匠沉吟着,“我见他穿的单薄,便给他盖了一条毛毯。第二日,他睡醒就离开了,我在地上捡到了这本书。唉,想来也是个奇人啊!这本书写的都是些战场杀伐之事,我也看不太懂,或许将来你会用得着。”

杨靳笑了笑:“可我没有钱,别说金币,就是铜板也无半个。”

王铁匠也笑了:“将来你若是出息了,还记得我的话,就回来看看我,顺便给我带几个白面馍馍,别忘了再捎上两块咸菜来!”

一听到白面馍馍,杨靳的肚子又开始打鼓。算起来,他已有半日水米未进了,尤其他刚才力举石狮,消耗了不少体力,这时更觉脚步发飘,好在身边只有几个瘦的皮包骨的半大孩子,他无需掩饰自己的窘态。

很快,他便辞别王铁匠,朝村外走去。刚走到村口,便呼啦一下围上了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各自拿了一些东西,有吃的也有穿的。

杨靳这番是去搭救姐姐杨婵,看似跟这些村民毫不相干,但却并未得到事不关己的漠然,而是群情高涨空前。其实,整个神国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只要轻轻一挣便会崩断。人们的生活已难以维系,就像是一锅快要熬糊的粥,只有有人牵个头,百姓的不满情绪便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杨靳虽然饿得心慌,但看着这些吃的,还是没有胃口,不过是将一些树叶树皮杂草之类的“野味”用煎炒烹炸的手段做出了不同的花样而已。自是难以下咽,但盛情难却,杨靳还是却了,他道:“大家的好意小靳心领了,但日子不好过,谁的家里吃的也不多,大家都拿回去吧。”

“你就吃一点吧,要不怎么能有力气啊!”

“不了,我不饿,我真的不饿。”刚说完,杨靳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起来。他红着脸,在众乡亲错愕的眼神中,快步抢出村子。

走出不远,身后脚步声响,杨靳回过身,便看见了发小虎子。他一只手藏在背后,显然拿着什么。

杨靳站定笑道:“既然拿来了,就拿出来吧。”虎子走到杨靳面前时已是气喘吁吁,平静了一会儿,才把手拿到了前面,咧嘴道:“给你!”

杨靳定睛一看,只见虎子手里拿的是一块甚是光滑的鹅卵石,不禁纳罕不已。

虎子见他发愣,便道:“你忘了,这是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东西,龙王水晶珠,可它是我的呀,你拿一个泥巴做的小鸟就想跟我换,可我也不是傻子呀,我就是不给你也不跟你换。就为这,你没少挨我的打哩,那个时候我力气比你大,打你的脸打得啪啪的,屁股蛋子还疼不疼了,现在它是你的了,得意了吧?”

杨靳缓缓抬起头,神情极度复杂。

顺着出村的小径一路往南,道路也不算崎岖,杨靳卯足了劲儿,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地,纵是膂力过人,也觉气喘心跳,身体更是吃不消。

耽误了不少工夫,官兵该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再磨蹭下去,怕是搭救姐姐就成泡影了。然,肚子实在饿的厉害,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铁打的身板断了粮也会变成霜打的茄子。他直觉眼冒金星,全身散了架子似的,已是举步维艰。

他无意间一瞥,不禁“咦”了一声。

前方不远处现出一个镇子。镇子虽不大,但也入眼繁华,大道两旁的铺子林林总总,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难道吴将军的队伍没有经过这里,可是这一路也没什么岔道呀?

杨靳一头雾水,拖着疲惫的身子捱到镇上。他一路走去,卖各种饭食的店铺自是不少,但杨靳没有腰包,也只能望饭兴叹。

正走着,忽见前面胡同口围着一大帮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

发生什么事了?

杨靳快步走上前,围观的人太多,他的身高也不是太明显,便无法知道这帮人在围观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却见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还画着一个美女的图像。他顺手揭下,正打算细细研读,却被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把拽住了胳膊,叫道:“小伙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咋地?”杨靳一怔。

“走一趟你就知道了。”那大汉见他有些迟疑,又道,“对你而言,这应该是件好事,不用怕。”

“好事?”

“没错,天大的好事?”

“那……有白面馍馍吗?”杨靳弱弱的问。

第8章何大员外

那大汉听到杨靳那句话楞了一下。

旁边一个黑脸汉子道:“这位壮士,您揭了榜,莫说吃的了,金币也是大大的。”

“还有金币?”

“那是自然,跟我们走吧。”先前那大汉朝众人挥挥手,“好了,都散了吧,这位壮士已经揭榜了。”

说杨靳是壮士倒也不虚,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块在这身单薄破旧的粗布衣衫下显而易见。

“去哪儿呀?”杨靳也只得跟着走,但也大惑不解。

“当然是去我们何大员外的府上呀。”那黑脸汉子倒是很健谈。

杨靳没再说话,趁着工夫认真看了一遍自己顺手揭的榜。原来,何大员外的独生女儿何小姐在一座叫做天狼山的地方游玩,遇到了山贼,被掳到了寨子里。何大员外急了,便贴出告示,称无论谁救出何小姐,都会得到金币一百枚。

杨靳没说话,那黑脸汉子却说了起来:“要说这伙山贼也真是猖獗,不单拦路抢劫,还敢掳走我家小姐,真是胆大包天!”

“山贼干的就是这个,哪有敢不敢的。”杨靳心道,你们何大员外那么了不起,在得知女儿被掳后,不也是拿人家没辙么,还贴出了告示。不过,从这件事上杨靳联想到了姐姐杨婵,不一样的是掳走杨婵的不是山贼,可比山贼更可恨。这一去,他再也救不回姐姐了,但肚子饿得紧,纵然没有这一遭,他也觅不到吴将军的大兵了。

一定要救出何小姐,虽然我与她素昧平生,但抢男霸女就是不行。既然遇上了,杀几个歹人也算出口恶气。

“可那是我们何大员外啊!”那黑脸汉子道,“在这方圆百里的地界上,哪个不买何大员外的面子,那一伙山贼仗着会些武艺,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们何员外很有钱吗?”

“岂止有钱,何员外的父亲曾是朝中的吏部天官,到了何大员外这一代,虽说没落了,但也捐了一个正六阶的士官,比县史大老爷还要高一阶呢。”

“原来是个官绅老爷呀。”杨靳微微苦笑,“何谓士官?”

“呃……就是一个虚职的官,不办公,但品级的确是正六阶,有功名的。”

“晓得。”杨靳道,“既然何大员外家大业大,怎么放心何小姐独自出去游玩呢,况且这世道可不安生啊!”

“那天有十几个家丁保护何小姐哩,只是那伙山贼武艺也不赖,那些家丁都遭了毒手,只一人活着逃了回来,想来定是那山贼故意放回来报信的。”

“这伙山贼也挺有意思的,抢了人还敢让人家知道,真是……”杨靳没说完,就见先前那大汉回过身,抡圆了胳膊,照着那黑脸汉子的黑脸就是一记响亮的锅贴。再看时,那黑脸汉子的左边黑脸登时肿起五道乌青的指痕。

“让你多嘴,那是山贼故意放我回来的么,是我跟人家拼了命才回来的。”先前那大汉怒目圆睁。

说话间,便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但见楼台水榭,碧瓦飞甍,俨然王府侯门。如此一座豪华的府邸却出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镇子上,确乎有些不伦不类,门楼的匾额上书着“何府”两个斗大的字。

早有人入内通报,杨靳跟着那两个家丁刚来到院中,便见一个锦袍压饰的富态大汉走了出来,笑容可掬,老远便迎着笑。

这人自然便是此间的主人何大员外,他打量了一下杨靳,虽见杨靳穿着朴素,但见他腰挎长刀,还拎着长矛,便猜想定是个落拓的练家子,当下着实接纳。

有家丁接去了杨靳的长矛,何大员外陪着杨靳往客厅走。杨靳目光一瞥,只见几十个戴着脚镣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在十几步外的花池边搬运石块,旁边还有一个手持长鞭的家丁虎视眈眈,随时吆喝几句,甩几下鞭子。

这群汉子中有一个身材特别突出,高大威猛,那肌肉块不比杨靳逊色多少,恐怕还有过之不无不及,比众人高了半个头,铁塔也似,年龄当在二十出头。恰巧此人抬起头来,与杨靳来了个四目相接。杨靳点点头,问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怎么还带着脚镣?”

“这些都是我的奴隶,这里要修一座假山,我女儿跟我嚷嚷好多次了,我……”提到女儿,何大员外眼圈红了。

杨靳也不再问什么,他还是见到了真的奴隶。再看了一眼那个魁梧健壮的奴隶,若有所思。

来到客厅,早有仆人奉上了茶水点心。

杨靳早看过告示,知道来此所为何事,但何大员外还是详细地述说一番,言辞恳切。杨靳既然愿意来,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满口应承下来。

何大员外一挥手,便有仆人捧着一个小盘走了过来,揭开上面的红布,便看见一摞黄澄澄的金币。

何大员外说道:“这是十枚金币,壮士先收下,待救回小女,余下的一并奉上。”

杨靳虽不是为了钱,但也知钱的重要性,当下也不推辞。何大员外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心情大好,问道:“壮士还有什么吩咐?”

“我饿啦。”杨靳讪讪道。

很快,一大桌子丰盛的酒菜便摆了上来。杨靳早就饿扁了肚子,这时自是大快朵颐。何大员外见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是傻眼了,暗道:“饿鬼投胎啊!”

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家丁,叫道:“大员外,不好啦!”

“什么事?”何大员外皱起眉。

“有个姓雷的奴隶嚷嚷着要见您,好几个人都拦不住,该怎么办,还请大员外示下!”

“这等小事慌张什么,真是反了他了,让他进来!”何大员外那富态的圆脸上不见了笑容。

须臾,便见一个戴着脚镣的大汉走了进来,正是杨靳先前见到的那个身形魁梧的奴隶。这时,杨靳更好地看清了他的面容,浓眉大眼,面目粗犷,黝黑的脸膛,眉角有条拇指般大的刀疤,使得这张脸看上去有几分邪恶。

“大员外,我听说蓉儿小姐被山贼掳走了,不知是真是假?”这人一进来便嚷嚷,此人嗓门粗大,本是寻常说话,但别人听了,就是在叫嚷。

“蓉儿这名字也是你这种人可以叫的,大胆!”何大员外虎起脸。

“我就想知道这事是真是假。”那奴隶一脸固执。

何大员外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那奴隶也从他脸上看出了端倪,说道:“平日里蓉儿小姐待我不薄,我要去救她……”

“住口!”何大员外冷冷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家奴,你凭什么去救人?”

“大员外,我也练过武艺的,我一定要去!数年前,我曾去过天狼山……”

“出去!”何大员外喝道。

“我必须去!”那奴隶几乎是吼起来,完全没有奴隶应对主人的那种谦恭拘谨。

杨靳来了兴致,眯着眼打量。这时,从外面进来几个家丁,连拖带拽地将这家奴推出大厅。这家奴跨出门槛时,回头看了一眼杨靳,左脚一使劲,就听“咔”的一声,脚下一块方砖应声碎裂。

杨靳双目一紧,敛了笑意。他收起那十枚金币,说道:“吃饱了,我也该去救人了。”

“好!”何大员外连忙起身相送。

“那个家奴叫什么名字?”走出大厅,杨靳忽然问道。

“记不起来了,好像姓雷,怎么?”

“这人看上去还有些力气,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帮手。”杨靳说到这里看着何大员外。

何大员外立时会意,笑道:“自然可以,他若是还管点用,他这奴隶身份也就免除了。”

“如此多谢员外!”杨靳见到那家丁露了一手脚碎方砖的功夫,知道此人武艺了得,此番救人自然能派上用场,更为重要的是杨靳究是少年心性,遇到会武艺的人不较量一番岂能甘心?

须知,那方砖乃是大青石所制,质地坚硬,非寻常石头可比。那家丁只是脚下一使劲,便即踏碎,这可不仅仅是力气大,更得有高明的武艺。

其实,杨靳自忖武艺高超,根本未将那些山贼放在眼里。只是,他有心与那家奴较量,更有心结交英雄好汉,故此才提出要个帮手。

来到大门外,便有家丁牵来了一匹高大的白马。杨靳皱眉道:“天狼山很远吗?”何大员外道:“自此往西三十里便是,还望壮士早去早回。”杨靳道:“那两个人总不能骑一匹马吧!”

“怎么,他?”何大员外指着那名家奴,皱紧了眉头。

“是的,就是我。”那家奴淡然道,“我也要一匹,顺便给我一把刀,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何大员外愣了。

“是啊,刀越大,杀起人来越痛快,快刀斩乱麻似的,我要把那些山贼草寇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

“你杀过人?”

“没有。”那家奴道,“实在没有大刀的话,我看那把铡刀就不赖。看到那些山贼,我就一铡刀抡过去……”

未听他说完,何大员外便回过头小声问杨靳:“壮士,你确定要带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