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电话。
“拾……”
“怎么了？”
“……”
“你在哪？”
……
“湖边……”
“等我。”
盛夏的最后一天，七夕。
“拾……”
“到我这来，怎么了？”拾张开手，缓缓向前，怕惊扰了夏末的夜，让空气里漂浮着的水汽融化。
“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僵硬的身体在拾的怀抱里慢慢瘫软了下来。拾没有说话。
“仇安说‘说清楚了就是好日子’。”
“那你说清楚了吗？”
“我不知道……”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的。”拾轻拍着她的背。脸埋得很深，不愿露出来。
季节会带着轮转的风和蒸腾的水汽，再次把你带来我的身边，而这次你也没有留下，撞碎了我的满怀。
“我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
“那你做好了吗？”
“嗯，但是我知道我要干什么，正因为是在下定决心与他告别的这段路上，所以我没办法对他展露出笑容，就算是前一天，我也抑制不住的难受。”
“又厌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进食让我反胃，觉得恶心。每天带的饭吃不完还要把它倒到家楼下的垃圾桶里。”声音越来越小……
……
“让一个满眼都是你的人，扛着所有负面情绪，一次又一次逼着自己放下你，然后又带着失落从而选择离开。”怀里的她微微颤抖。“你今天发给我的。”
“嗯，去的路上我在听《勾指起誓》……明明是很喜欢的歌，以后却再也不能听了……在说出口之前，我还可以听，但是现在连点都不敢点……说好从今以后都牵着手，因为要走很远……”
“可能对于他来说，这已经很远了吧。”
“我还在车上刷到了一条评论，是《我走后》的热评，就是刚刚你说的。”
“我听了，歌词很难过。”
“他早上起晚了，又出了意外，最后还是我去找他。朋友陪着我等他的时候，我在路边发现了一片新叶，爱心的，我摘了下来，我还是想和他分享这些小事。”
“但是会腐烂掉。”
“叶子我折了，从中间撕裂，但是看起来是那么的细小。”
“然后呢？”
“啊，我去找他。一个人。路上听《我走后》，竟然在公交车上眼泪就哗啦哗啦的流。我真的好难受。”
“那也是以后就不能听的歌了吧。”
“嗯。很好听的歌。还有一首啊，《虚拟》。”
“陈粒的。”
“对，其实之前觉得这个歌词很戳，就像切身体会一样。”
“那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吗？”她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着。
“他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而我却有他的吻他的魂他的心。”……“他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陪着我就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可他是虚拟。是你的雪城。”
“那个时候我只希望这个歌词永远不要和我对上。下车之后我看见了他，和那天一样的条纹T恤。走到他边上之后，他让我上车带我去别的地方。我的心里好抵触。”
“因为知道是最后一次？”
“不是，因为那个梦成了现实。我的梦能预见未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也许是你脑子里海马体的映射呢？”
“所以就又发生在了现实？”哭腔里反问的语气显得格外激烈。
拾抱紧了些她，一下不知道说什么。“那你最后上了他的车吗？”
“嗯。当时脑子里就想着那些女孩子是怎么坐在他车后面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坐他的车，我抓着他的肩，从后侧凝视着他的侧脸。”
“你们去哪了？”
“他以前住了三年的小区。我真的很开心能和他一同去他以前住的地方，但是这却成了回忆里令人难过的地方。”
“……”
“我最后贪婪了一回，后面我没有抓着他的肩，而是从后面抱住了他。”
“还好吧，不算过分。”
“但是我不应该这样不是吗，多余且没有价值。”
“然后我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谈。对，我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就想问出‘在你眼中能够看见我吗’？”无奈却不忍心斥责出口。“他说之前一直是我在注视着他，现在却变成他看我了。当时他的手一直拽着我不放，很紧就像不会放开一样。”
“他不想分开吗？”
“想吧。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提出来的。也许他之前的话是对的‘理智，就是在无奈发生前提前离开’。”
“那这次却没有做到呢。”
“他和我讲了很多。”
“是吗。”
“嗯，但是我说的不多，我是想了很多的东西，多到我来不及记下来脑袋里就挤进了其他想说的话，我想都告诉他，因为以后就说不了了。”
“那怎么还是只说了一点。”
“想来想去都是些煽情的话，还是算了，没有意义。”
“也只是徒增不好的记忆对吧？”
“我要了他的手机。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但他手机有我的指纹。”
“是想看什么吗？”
“你怎么和他想的一样？我只是我把的QQ账号在他那里删掉了而已。我当时犹豫了好久没有按下去删除。他以为我在看他和别的小姐姐的聊天记录。”
“他认为你很在意这个吧。”
“可能吧，但我们好像关注的重点从来都不一样。连思考问题的方向都不一样。就像中间他提醒我两次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个。”她把头抬起来，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昏黄的灯光下，拾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干成了痕。
“可能这就是你们合不到一起的原因。”
“他中间提到了余先生。他想错了意思。我把QQ资料的性别改成了男，名字换成了余先生，只是想来世我一定要当个男的，然后找到像我一样的姑娘，我想和我自己这样的人谈个甜甜的恋爱。”
“你是很好呢。”
“我有多好我自己知道。啊，对了，不过我确实在他手机上看了点东西，我是唯一一个特关呢。”她好像在笑。“只不过我这边没有他。”
“你和他说了吗？”
“没有。之后我问他了那条说说是发给谁的，其实我知道是给我的……”
“那你还问。”
“我就是想亲口听他说。之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天前我从头看到尾，翻了他的空间。我发现他不一样了，或者说是和我在一起后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的啊。”
“但他因为我变得不开心，变得更加糟糕了。现在也不憧憬恋爱了。”
“……”
“我和他说，他对喜欢的东西不再朗朗上口，我说他和那个小姐姐确实认识的比我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和我在一起做事的时候他在我身上看见了和别人一起的影子。‘影子吗’？”
“那他怎么说？”
“他好像没听懂，他的重点还在我在意那个小姐姐上，我只是希望他以后别再和女朋友一起的时候提和别的女孩子做过类似的事情。当然女朋友也不会是我了。我只是想想就觉得那个女孩子肯定也会和我一样难受。”
“可能以后心里都会记得吧。”
“后来他问我为什么喜欢他。说实话我说不清楚。”
“是感觉吗？”
“可能吧，但我相信那日因思念爆发而抑制不住泪流满面的情绪一定是为了他。可他居然说我喜欢的人是片面的他，是我脑中理想化的他。”
“意思是你喜欢的不是他？”
“嗯……”很小声的，又埋下了头。“他把5月20号的那条说说删了。”
“可能自己看着都觉得嘲讽吧。”
“他否定了自己的过去。5月20号那天零点，我对他说‘好好爱你’。当时我在听邓紫棋的《倒数》，我怕突然就来不及好好爱他。”
身边有车经过后，她突然又开始颤抖，是电摩发出的声音。一次，两次……终于是忍不住了。晚上的电摩显得格外的多，呆了这么久，听声音陆陆续续也有六七辆电摩开过身旁了。
白天要躲躲藏藏的东西，晚上就变得肆无忌惮。
“拾，你知道吗，就在那前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了一幕景象，就是一轮黄月还有人行道上停着的一辆猴子。然后我的眼睛就开始流水。”不知道是不是湖边的风带着凉气，她的身体发冷，不知道是哭泣的发抖还是冷的颤抖，身体稍微变得僵硬。“我听见那种声音心里就会颤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忍得好难受。”
“那些都不是他啊。”
“对啊，他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出门，我在外面一定碰不上他。”
“碰不上也好呢。”
“然后后面他一直在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因为当时他用了一个绿色的头像，我开始关注到了他。很荒谬吧。”
“不会啊。”
“但是他不相信呢。后面我就没有说什么了。我开始把和他有关的人屏蔽删除，直到最后只剩下他。”
“他问我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其实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我还是说了句‘算了，我们就这样吧’。我知道没有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但是那些细小的裂缝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试过重新当朋友，但是那真的不像朋友。”
“我觉得你真不缺他这样的人做朋友。”
“他之后发火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我把替他保管的东西还给了他。我取消了所有的关注，删的只剩下微信和QQ。我和他说你删吧，他说他不删，因为舍不得。其实我也舍不得啊，我真的很舍不得，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好难过，难过的快死了。”
难过是因为舍不得，夜里熬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睡眠时间少，质量不佳，导致白天心脏会突然阵痛。没有疼痛难耐，但也是不容忽视的痛感。“我用手去按压心脏，心脏的疼痛和按压的痛感混杂在了一起，分不清楚。我是真的快难过死了。
“这样迟早有一天你会猝死的。”
“你说那些猝死的人都是难过死的吗？”
“可能吧。”
“他们也是因为另一个人难过死的吗？”
“是他们不对，没有调整好自己。”
“无法分辨的感性论也能被允许的话，那么要将连放手都做不到的悲哀也，从这心中排除出去吗？”
“若有不会失去的喜悦存在于这世上的话。”
“他之前说过不喜欢我了，我记得分明。可他这次又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爱，没有占据那么大的位置。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又有什么意义？不勉强在一起才是对恋人最大的负责。”
“他不必出于愧疚迫不得已地留在我的身边。他是我的地球，而我是月亮，沿椭圆轨道绕地球公转，同时进行自转。”
“可现在，月球正以平均每年3.8cm的速度逐渐离地球而去。爱至深处，也该学着放手，风月平行而不相关。”
“他说我们是两个互相纠缠的傻逼。”
“所以你不是没有当那个傻逼了吗？”
“……删他的时候我问了他，删不删，他说随便。其实我好想他说不要删，这样我就可以让自己有一点理由心软，但他说了随便。”
“你还是舍不得他。”
“怎么可能舍的得……但是他没有说。”
“然后你就删了？”
“没……在之前我把最后要给他的东西给他了。”
“什么？”
“算是一封信吧，我只写了一句话，上面是空白，因为想说的太多了，写是写不下的……然后还有我舍不得扔掉的一张照片，我也给了他，我真狡猾……然后就是那片叶子了，不知道有没有掉出来……他接了信之后我就删了他然后发了说说，我知道我空间只对好友开放，所以他看不到。”
“……”
“他叫我走。”
“不走难不成你们还坐那？”
“我还是不想先走，很可笑吧。我想看着他走。”
“他说我说今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所以他做什么不用我管。”
“我走到远的地方回头看他，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有没有看信。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哭，不过他好像哭不出来。”
“‘泪’这个字写作三点水加一个‘目’，从眼睛里，心里，身体里，落下，尽是些再也回不去的泪水。”
“所以少一点水，都是不会流出泪的对吧。”
“然后你走了吗？”
“后来他看见了我，后面过来了，说和我一起走。然而这次是我走在他的车边。走到外面我快坐车的地方，我没有上天桥，我拐到了边上，我当时太难受了，蹲在边上不敢过去。但是当我缓了一些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然后我也没有上桥，我往前面走。”
“你想追他？”
“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在前面吧。”
“在吗？”
“不在。”
呼吸之间，孤独由心而生。这段感情就消逝在我们面前。两个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拾……他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一辈子’。”
“……”
“他说三年不见面不讲话就会忘记我。”
“恨可以记住一辈子。”
“我觉得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出现过的人是忘不掉了，那只是短暂的不记得了。”
“那为什么要他恨你。”
“我想亲口听他说会记住我。”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就算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和我说了再见。但是我觉得不会再见了，所以我没有说出口。我没有和他说再见，也没有提分手，就好像这样我们永远都没有分开。但是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要和他说吗。”她在拾的怀抱里摇头。
夏夜的蝉鸣停下了，风扫过树梢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再见了，我的苦瓜猪头……”好像听见了。
若一切就是怎么也不对，那是时候说再见了。
“说不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在玩笑般的日子融化后，‘我喜欢你’这句话，还能鼓起勇气告诉他。我想在愚弄人的日子离去后，‘我喜欢你’的这份心意，还能对他坦诚相叙。我想如果我能在愚弄人的这段日子离去后，还能给予他一段真挚的告白……”
“但是没有如果不是吗？”
“西方不是有一句谚语吗？‘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
“那他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为了像被爱那般去爱，为了像去爱那般被爱。”
“他好像不太符合嘛。”
“我符合吗……明明也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说你人很好，我们也接触过，在一起之后也可以培养感情，我们试试吗？’、‘那等你喜欢上我，我们就在一起。’、‘我想帮你跳出来，认真的。’为什么啊……我不明白啊……”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双手抓着拾的背后的衣服。“优胜劣汰的达尔文法则适用于整个社会，为什么单单不适用于爱情？”
“因为爱情不像任何东西，爱情它，就是爱情。”
“真的存在爱情吗？”
“在你没有遇见真正的爱情之前，谁都不知道它存不存在。”
“最初吸引他的明明是我，最先创造机会的确实是他。可什么时候我们的言语，心灵，以至于我们，都变得四分五裂。听过一句话吗。‘终于有一天，性不再是羞耻和禁忌，而是像喝水一样平常。”
“爱却成了勇敢者的游戏。”
“爱情不应该是一场游戏不是吗？”
“但是早些明白他对你的感情是游戏或者玩笑，也不至于现在忘不掉。我觉得你选择走这条路已经成为了一件苦差事，我不认为你不能够继续走下去了，但生活是很累的，你的脚感觉很痛，我希望你能有一点点的时间，来治愈日益强烈的疼痛。”
“所以我不可避免地走了。无法成为令他喜欢的那种人，因为无法成为的嘛，所以将不断积累的沉重感情藏匿了起来。”
“但那条让人疲惫不堪的道路，肯定是充满了爱的。”
“在这个薄情的世界，我偏要做一个深情的人。”
“可这个世界已经不浪漫到把深情之人称之为舔狗。”
“也许吧。狗是通人性的，那么谁是动物？”
“……”
“我很喜欢我家L先生的一段话：时间越流逝，其色彩越淡。Love dies only when growth stops.如果全部成为头目，那一天的热量、思念会变轻吗？抱着那样淡然的希望，所以今天没有欺骗、粘着的想念。但怎会连我爱过你的证明都消失不见，‘我不愿这么说’。死期将近，越来越迫近，我便越能确定，谁在对着谁祈祷着。入眼漆黑是因为我们身后总有光明存在，谁在对着谁祈祷着，但身后的光明也已所剩无几了吧？就这么轻易舍弃希望。只是会这样思念，生出的温暖丧失了。如果不能相伴一生的话，就毁掉那珍贵的一刻吧。‘请赦免我的罪过’。”
“如果不能相伴一生，那就毁掉那珍贵的一刻吧……”
“他说在感情里先认真的人就输了。”
“很不负责的一句话呢。”
“我觉得要在前面加一个限定词‘失败’。在失败的的感情里先认真的人就输了。”
“嗯。”
“他说我溺死在了这里面。”
“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试着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自杀者无法进入天堂。”
“都会过去的，那些只是你的回忆了。”
“倘若过去的都能过去，那回忆确实很美好。”
“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么拾呢？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啊，因为我自己做了决定，但是却希望能重新捡拾起那些失散。”拾没有看着她说，望向了漆黑天空下树影婆娑后的那道皎洁月光。“白天你的影子都在自己身旁，晚上你的影子就变成夜，包裹我的睡眠。”
“是爹爹的话呢。但是已经不能改变了不是吗？”
“我还爱他。”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上的一个封面写有一句英文‘I belonged to you’.”
“我曾经属于你。”
“那你还喜欢他吗？你听过那句话说吗‘我还爱你，但是不喜欢你了’。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你还能给我带了痛苦，但是已经给不了我快乐了。”
“时间那么长，从未再见你。就算将道理堆积也净是丧失的世界呢。”
“拾，你知道吗？我看到了一个动态上问‘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是选择从未遇见还是重蹈覆辙’。”
“思考今后的事情的话爱就会逐渐淡去，若是能再见到一次就请爱着我吧。”
“我们选的一样呢。但是没有如果不是吗？”她抬起脸抱住拾。
“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拾捏了捏她的脸。“说出来好多了吧？”
“嗯。”
“送你回家？”
“兜风。”
“好。”
多么幸运我们错失彼此，何其不幸我们曾经相知。
你我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就祝当时携手的珍重，从此后分赴西东。
“也许是秋风轻轻撞，还想要吟诵诗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