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幻想大王杨鹏获奖作品选:少年蝙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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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身世之谜

“慢点儿吃,饿死鬼啊!”阿贵吼道。

天赐的饭量真大,喷香的大白米饭,一碗接一碗,把他老爸吃得心疼了。

天赐被阿贵这么一吼,顿时蒙了,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阿贵,端着碗的手悬在半空中凝滞不动。

金娘望着天赐,眼前浮现出死去的儿子三宝的脸庞,心中一酸,脸侧到一边,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一把抢过天赐手中的碗,到锅里去盛饭。

阿贵仍然喋喋不休地数落:

“像你这样吃,咱家早晚要被你吃空!……只会吃不会干活的家伙,猪吃了食还长膘呢……”

金娘走过来,把满满的一碗饭塞给了天赐,并冲阿贵吼道:

“你少嚎两声行不行?你想想三宝是怎么死的?”

阿贵听见金娘说起三宝,心里也不痛快,将碗筷往桌上一放,出门去了。

金娘抹着泪,不停地往天赐碗里夹菜。天赐依然呆呆地坐着,半天,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一声不吭,像个大人似的,默默地走出了茅屋。

金娘走出去,冲天赐喊道:

“回来,天赐,你饭还没吃完呢!”

天赐却头也不回,拔腿飞跑起来。

(怎么回事?天赐接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脑电波,它们显示给天赐的信息完全不同。阿爸的脑电波对他是不耐烦,把天赐的心给刺痛了。可阿妈的脑电波却是那么的柔和,像月光那样洒在天赐心上。)

这些日子,角子村怪事迭起,一桩接一桩,闹得人心惶惶。

先说东塘的水。这天早晨起来还好好的,没想到临近中午,热力开始发作的时候,大地突然一抖,将整个池塘的水泼到了空中,池塘刹那间干了,污泥中鱼啊、龟啊、虾啊、泥鳅啊,乱蹦、乱钻、乱跳……村民们无不感到惊讶,举家拉着手出来看稀奇。那池塘的水被泼到了天空中,在天空中足足悬空了两三个时辰,远远看去好像一块里边能流动的软软的水晶在阳光里闪闪发光。到了下午,太阳的热力开始减弱的时候,那满池的水又落回了塘中。夕阳斜照,满池的水荡漾着金光。

没人知道怪事发生的原因是什么,但据几个在草丛里捉蚂蚱的娃儿说,塘水飞悬空中时,天赐正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两眼放着蓝光。

再说村西的湖。有一夜月光朗朗的时候,湖水好像被刀切了一般,刹那间分开了,在水和水之间,竟分出了一条长达十里的旱路,从湖岸的这一边通向了那一边。水墙高达三丈,水好像开了一般,沸腾着、喧嚣着,闹腾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最后一颗星星从天上隐去时,那水又合上了,湖面上虫鸣鸟叫,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连村中最老的老人都不知道发生这样的怪事原因是什么。据几个在村边割兔子草的老婆婆说,她们看见有个长翅膀的娃儿,整夜整夜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对着明月发呆,眼中放射出吓人的蓝光。

甚至连村中的井,每当太阳升起时,就好像井底烧着一把火,汩汩地沸腾起来,还冒着热气。

这样的怪事真让人不安。人们无法解释这些怪事发生的缘由,传来传去又联想到了那个眼睛发蓝光、背后长翅膀的娃儿。

这样一来,村子里的坏孩子就乘机向大人们告状了,他们说那个娃儿是妖怪,能使法术把人送到天上去又重重摔下来;还说那娃儿动不动就欺负他们,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

村中的咄咄怪事,还有孩子们嚼烂舌头的告状,终于使村民们相信了,天赐是上天掉下来的不祥之物,是魔鬼。这天早晨,他们一早到了山官(南方山区有些地方称村长为山官)家,把村中的怪事一一告诉给山官,又把阿贵夫妇养了邪魔的事对山官说了。山官听了大伙的叙述,同山民一样,也头皮发麻,感到惊骇,他朝山民们挥了挥手,说道:

“大家只管回家,这件事我来处理。”

当天上午,长着白胡子的山官,便在田埂上找到了阿贵。阿贵正坐在自家的锄头边,一人闷闷地用长长的竹筒抽水烟。

“阿贵,好久不见。”

山官远远地冲阿贵打招呼。

阿贵看见了山官,连忙站起,心想:他又要来征什么税、收什么钱了,我可一点儿也缴不起啦!

山官走过来,拍了拍阿贵的肩膀,说:

“我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想来问问你。”

阿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

“没有,没有啊!”

山官把脸逼过来:

“大家都在说你家里出了妖孽。”

阿贵更加糊涂了,连忙摆手: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山官缓了口气,示意阿贵坐下,问道:

“你是不是捡了个儿子?”

阿贵点点头:

“是啊,难道这有什么错?”

山官道:“你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吗?”

阿贵摇摇头。

山官又说:

“他是不是长着翅膀?他的眼睛是不是蓝的?我告诉你,他就是妖孽!”

阿贵闻言,呆坐在田埂上,如五雷轰顶。

山官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山民们都向我请求除掉他。我让你自己办这件事,我要你把他杀了!”

“什么?”

阿贵大惊,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整整一天,天赐都隐隐地感到阿贵的脑电波里,传出一种威胁着他的信息;他还从阿贵的目光里,看见了隐约闪烁的凶光,这使他感到了不安。

同时,阿爸吃早饭时的那句话,又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和猪不一样,猪没有内能,也没有脑电波,他怎么会和猪一样呢?阿爸发那通火,不就因为他吃的米饭多了吗?不就是一些饭粒吗?他靠他的内能,可以很容易地把大米还原成谷子,再把它们重新播回土里,甚至还可以让它们很快重新成长起来,变出更多的大米。他办得到,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不就是多吃了一点儿米饭吗?

他偷偷地溜进厨房里,抓了一把米,又飞跑到他家的地里,启动他身体里的内能,发起功来。

“不行,我不许你杀了他。他是我的儿子,我要把他养大,他是我的!”

金娘听完阿贵的话,眼里迸出了泪水,大声说道。

阿贵左右为难,自言自语道:

“可是山官的话怎能不听?我们不照他说的做,我们也没法活了。”

金娘哭了起来:

“我不许你杀死他!不许你杀死他……”

阿贵看着没法收拾了,只好用了个缓兵之计,哄道:

“好,我不杀死他,他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么舍得杀死他呢……”

他正说着,一个小小的、胖胖的身影从阳光下朝着茅屋飘移过来,是天赐。

夫妇俩不出声了。金娘慌慌张张地用衣角抹着泪。

天赐一走进屋,便收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脑电波。虽然阿爸阿妈没有说话,但他们脑电波传出的声音却在天赐的心里十分嘈杂地响着,吵闹着。

(我要杀死他……我真不想杀死他,可是我不得不杀死他。)

(天赐,我的儿子,上天保佑你平安无事吧!)

(我得想出一个非常巧妙的办法来,绝对不能让金娘阻止我。)

(绝不能让他干蠢事,我要保护天赐。)

……

这一夜,一轮巨大的月亮如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明镜一般,悬在竹林上空,朗照着山野、茅屋、盛开着荷花的池塘。

天赐躺在他那小小的床上,像大人一般开始思索起来——

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妈,大家都那么讨厌我?憎恨我?我有什么错?

为什么我长了翅膀,而他们却没有呢?难道这就是他们不理我、恨我的原因吗?

难道,就是因为我长着翅膀吗?

他开始痛恨自己那对翅膀,这一对翅膀,使他产生了自卑感,一天比一天强烈,他为此感到耻辱,也许罪魁祸首就是它。

要是把翅膀割了呢?

那么他就会和其他孩子一样了,没有翅膀地在孩子中间走来走去,没有人再会讨厌他,骂他是妖怪了,那该多好啊!

于是,他从枕头下边拿出一块刀片,这是他从村中孙铁匠那儿拾来自己磨的。

他决心亲自去试一试。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将那锋利雪亮的刀片,往翅膀与身体的连接处狠命一割。

翅膀与身体的连接处顿时出现了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像山泉似的汩汩冒出。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正要再割下去。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奇异的声响:

叮咚——

声音响起的同时,桌上一样东西也迸出了五彩的、刺目的光芒。

是水晶球,是水晶球在闪闪发光。令天赐难以置信的是,水晶球突然射出了一道光,正好击中了他的伤口,血止住了,结成了痂,伤口迅速愈合了。

接下来,他感到水晶球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的内心。

月光挥洒下来,他的眼睛湿润了,他在自己的意识里滑行着。

阿贵半夜从床上爬起,金娘的脸朝着明月,沉睡着,发出微微的鼾声。

阿贵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天赐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

天赐抱着水晶球,光光地躺在床上。阿贵将他轻轻推醒,小声地说:

“天赐,跟阿爸砍树去……”

天赐木然地望着阿贵,那个威胁着他的脑电波变得更加强烈了。阿爸要杀他,瞒着阿妈杀他,这回是真的了。

阿贵腰间插着一把斧子,他将天赐背起来,尽量放低声音向茅屋的门走去,轻轻启开了门扉。

“天赐——”

一声迷迷糊糊的喊声,从金娘房间里传出,把阿贵吓了一大跳。他静静地凝立片刻。

静,可以听见老鼠啃啮木头的声音。

阿贵的心放了下来,金娘在说梦话呢。

林子静悄悄的,一轮圆月高高悬在树林的上方,不时有一两声鸟鸣传来,好像老头的咳嗽声,又像传说中魔鬼的狂笑,让人心惊肉跳。

天赐一声不吭地跟着阿贵,阿贵的脑电波冲击着他的心,他几乎能听见阿贵的心跳,阿贵的脑电波已经告诉天赐他想干什么,天赐将心甘情愿地去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救过他,把他迎接到了这个世界上。

他们走到一棵一人合抱的杉树前。阿贵从腰间抽出了斧子,一下一下抡起来。树的木屑乱飞,斧子反射着清冷的月光,砍树的清亮声音,声声撞击着天赐的心,也撞击着阿贵的心。

也许是斧子太小,也许是阿贵不忍心,砍了足足半个时辰,那棵树依然高高地刺向如水的夜空……

阿爸,你就那么舍得、那么狠心要杀死我吗?

天赐的心在暗暗地流血。从阿爸沟壑纵横的脸上,他也读出了不忍。

哦,阿爸也不是成心要杀他,阿爸实在是没办法啊,只要他还在一天,阿爸就要被村民们骂一天,他们一家的生活就要艰难一天。

那么不如就去死吧,把命还给阿爸,他的命是阿爸给的,现在阿爸要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天赐凄然地闭上了眼睛,调动内能,他要想办法把树给推倒。

阿贵自己都不知道,树突然间便松动了起来,摇摇欲坠。

阿贵回过头,看了看天赐,他朝着树要倒的方向对天赐说:

“天赐……站……站那边去……”

天赐端然不动。

阿贵又说:

“阿爸要砍树做房子,不能让树落地,如果树落地炸裂了,就做不成房子了。天赐,你……”

阿贵说着,双腿都开始发软了,天赐正定定地望着他。月光透过树缝漏下来,照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蓝光,可爱得跟天使一般。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妖孽呢?阿贵的声音开始发颤:

“天赐,你……你站过去……”

天赐迈开双腿,走了过去。

阿贵咬着牙,抡起了斧子,朝着树的断口猛地挥下了一斧。

嘎吱——

一声巨响,大树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直倒向天赐小小的头颅……

“不——”

阿贵像狼一般凄厉地叫了一声,扔下斧子,朝着家的方向猛跑,一边跑一边发出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