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山意未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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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御桥断

一切似乎复原了应有的平静。

绘画官进献了一幅新的工笔,展立于宣和殿之壁,官家正驻足观赏。

一只锦鸡停留在芙蓉花的枝条上,两只蝴蝶翩翩,引得锦鸡回首凝视。新勾勒的颜料还正鲜亮,笔尖游龙的线条闪着墨迹的光。

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自己有什么呢,自己又凭什么当了帝王,想到这里,再又想到被焚毁的宫殿与宫门,官家满脸丧容,已没了玩赏的心思,拂袖而出,。

有着同样看似的平静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岳镇。慧照和尚逃了牢狱后便不见踪迹,陈田夫带了官兵如土匪似的将福严寺捣了个遍,实在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找到,只好作罢。人马冲进福严寺当刻,洪趣禅师正领着众弟子于大殿诵经,是习修的时间,不可荒废。禅师常引《圆觉经》教诲弟子: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

慧照知道,回去了,师父定是笑而包含,师父从未训斥过弟子;只是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走得太远,已不配再跪拜师父门下,听他解经圆法。

芙蓉街上彩袖殷勤,仙娘馆内凤箫引月,陈田夫陶然自得,醉痴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正吹箫的凌月奴;童妓福儿再斟过几杯酒,陈田夫皆一饮而尽。他已经来了数趟,因挤不出凌月奴满意的词句,回回吃的是闭门羹。这一次,亏他医好了凌月奴亲娘凌春莺的牙疾,又私下许了这妈妈些个好处去求情,才得了这么个见面的机会。

凌月奴本是汴京人氏,年方十四,生得眉似翠羽,肌如脂玉,双瞳剪水,素口樊樱,曾捧为汴京角妓(头牌妓女);但只一点,生性桀骜,不易亲近,两年前因得罪‘媪相’童贯,无奈离了京城,避于南岳,买下了芙蓉街最里巷的整十亩土地,把地面上的宅院全给推了,重新盖起这座园子来,歌台水榭、飞檐雨廊,样样齐全,处处精心,乃南岳镇上的第一富贵温柔乡。

箫声停住,这一曲‘阳春白雪’已吹凑完毕,凌月奴对着陈田夫轻屈身量,闷不声儿地往厢房走回,陈田夫快步踱出而出,在廊下扯住凌月奴的大袖,唤了声‘小娘子’,哪知凌月奴翠眉倒竖,玉藕(指女人的手臂)横扫,挥袖而去。陈田夫只得呆在那望着,又爱又怒。没得法子。工部侍郎藤茂时、礼部侍郎李弥大、给事中吴敏、远近各州知府学士,还有数路来往南岳镇的鸿商富贾,凌月奴有这些显贵恩客捧着,他一个失了胳膊的道士算得了什么。

酒上了头人也就觉得暖乎乎的,陈田夫一个人歪歪倒倒地在巷子里晃着,不觉哼起了小时候的歌谣: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蘸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

哼唱着,陈田夫笑了起来,又转而捶墙嚎哭,他望着天上阴霾的夜,又回想起了与父母一路要饭到衡山的那段记忆,他后来一直在走散的地方等啊等,没能再等到父母找他回来,他于是在南岳做了道士,他于是一直等,一直问,父母终究还是没有找他回来……!他的泪干涸了,满脸的恨与怨!

紫园的大门已紧闭许久,陈田夫继续往前走着,并不去留意,他心里清楚,无论是里面的人或是这宅子本身,都不会或不愿与他有任何牵连。对他,南岳镇上哪里不都是这样的。除了师父。

真气!从背后袭来!陈田夫闪之不及,摔趴在地上,不得动弹,待听到那脚步逼近,陈田夫运浑身之力翻转过来,使真气飞出手中数把袖箭,背后蒙面人未料得这等阴毒招数,悉身全被刺中!陈田夫跃起,正欲再出手,蒙面人瞬间抛出一把粉末,只听得陈田夫‘啊’的一声惨叫,跪地抚脸……。

汴京雨未停歇,龙檐落水漴漴。延福宫内通着金水河,河上架了浮桥两座,观之如潜龙欲飞。官家想去桥边角亭赏雨,张虚白被他叫来陪着。那些已成炭灰的殿宇,他不曾去瞧过,。

“终于知道,为何六哥遗命,造南岳大殿……。还要依着大内规制来造。”,官家先说了话。

张虚白永远是醉的:“那就造呗,陛下。反正都在造了。只不过是座宫观罢了。”

风卷了起来,一个劲浪扑打,那浮桥段做了数截!河水倒出,雨箭斜穿,湿透了帝王的龙袍!官家冲出角亭,惊坏了随行的内官、宫女,纷纷在大雨中跪地求官家退入寝宫,他不管这些,他是帝王,他高喊着:“造南岳大殿!朕的御旨,速造南岳大殿!”,他低下头,嘴中自语:“造南岳大殿……”

张胡又醉了,倒在溢出的水泊。

从此官家性情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