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搬弄是非 (2)
“我们并不是亲戚,”我回答她说,“不过我们从小就像兄妹一样长大。”
“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或许是由于我一见钟情吧,朵拉!”
“假如你从来没有见过我,那又会怎样呢?”
“要是那样说的话,还不如说假如我们从未降生,该怎么办呢!”
她热烈地吻过我之后才走出了屋去。
几分钟后,她们又都一块儿回来了。朵拉愉快地要让吉普在车来之前表演一下。朵拉于是和艾妮斯应许互相写信。
当我们要换车去海给持,我急不可待的脸望着换车中间要走的那几步路,以便听听艾妮斯怎样向我夸奖朵拉。她怎样亲切地,热情地称赞我那可爱的小人儿啊!她是怎样细心地但又不露痕迹地提醒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一心一意就靠我一个人,这是多大的信任和责任呀!
我更加深切,真诚地爱朵拉。第二次下车,我告诉艾妮斯,我如此深爱朵拉,归功于她。
“当你和她坐在一起时,”我说道,“你似乎是我们两个的保护神。”
“一个可怜而忠诚的神灵。”她回答说。
我说道:
“属于你的愉快精神,艾妮斯(在别人身上,我从没见过),复活了,你在家里,比从前快活些了吧?”
“我自己感觉是,”她说,“我们家里,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动。”
“没再提起,”我说道,“提起——上次我离开时发生的事情吗?”
“没有。”她回答道。
“我对于那番话,可是不断地琢磨。”
“你应当少琢磨点才好。你不必为我忧虑,特洛乌德,”她说,“你害怕我采取的那一步行动,我是永远不会采取的。”
尽管我觉得,我只要用冷静的头脑来考虑,就从来没有真正害怕过她会采取那种行动,但从她自己向来不打谎语的嘴中,亲耳听到这种保证,那仍旧是一种说不出的安慰。我很真诚地把这个意思对她说了。
“你走后,”我说,“大概要过多久才能再到伦敦来呀?咱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
“大概要过很久吧,”她回答道,“我感觉——为爸爸起见——我最好还是留在家里。我们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不过我和朵拉要互通音信,咱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经常听到彼此的消息啊。”
当我们来到了博士的小院子时,天已经很晚了。斯特朗夫人卧室的窗子里还有亮光,于是我们道了晚安。
“好了,别为我的烦恼发愁吧,”艾妮斯说道,“你的幸福更能使我愉快。要是任何时候你能帮助我,我一定会请你帮忙的。愿上帝永远赐福于你!”
我满怀爱意和感激地站在门廊上转了一会儿,然后走了。我曾在附近一家体面的麦酒店里,订了一个床位,我正要走出大门时,碰巧看到博士的书房里还有亮光。我以为他没有我的帮助,正独自在编词典呢,不由地自责起来。我于是回转身想向他道晚安。
我开门后看到的 ,竟是尤利亚,而博士就坐在椅子上,用手捂着脸。威克菲尔先生则是非常难过,非常焦急的样子,往前俯着身子,心神不定地摸着博士的胳膊。
有一刹那的工夫,我以为是博士病了。我在这种想法下,急忙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当我看见尤利亚的目光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本来想抽身退出,但博士却打手势要我留下来,我于是就在那儿站住了。
“不管怎么样,”尤利亚说道,“我们得把门关严了,我们不必闹得满城的人都知道。”
接着他关上了门。
“我们已经讲过的事情,科波菲尔少爷,”尤利亚说道,“我首先称赞,应该对斯特朗博士点明。不过你当时并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我未做回答,然后我走到博士眼前,意在安慰鼓励他。
“既然你当时并没完全明白我的意思,科波菲尔少爷,”尤利亚说道,“那我就以卑贱人的身份说了。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外人,我已经想法使斯特朗博士注意斯特朗夫人的行为了。按照我的本性,我是不愿参与这类令人不快的事情的,不过,事实上,大家好像都已经参与到这不该有的事里了。我上回和你说的时候,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少爷,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真想把他掐死。
“我当时没有把我的意思说明白,”他说道,“你也没把你的意思说清楚。当然,咱们两个对于这类事,本都不愿插手。不过,我到底还是决定把话说开,我已经对博士说过,先生?”
博士呻吟了一下。
“——我已经对斯特朗博士说过,”他接着谈道,“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麦尔顿先生和博士那位可喜可爱的夫人,可是太亲密了。不错,现在是时候了,我们应当让斯特朗博士知道,这种情况,在麦尔顿先生去印度前,就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可麦尔顿先生借故回来,他并非为了别的;他老到这儿来,也并非为了别的。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少爷,我正问我的这位朋友,”他说到这儿,转到威克菲尔先生这边来,“拿出良心来,对博士说一说,你是不是在好久以前就持这种意见。威克菲尔先生,说呀!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呀!说呀,伙计!”
“看在上帝的面上,博士,”威克菲尔先生说道,“你不要把我可能有过的疑心看得太重了。”
“得!”尤利亚叫道,“这是多么沉重的证实!当我在他的事务所里还是个小书记的时候,科波菲尔,我就看见他足有二十次为此事很不安——想到艾妮斯小姐也牵扯到了她不应该参与的事里,很烦躁。”
“斯特朗,”威克菲尔先生说道,“朋友,我不用告诉你,我这个人的大毛病,就是要在每一个人身上寻找一种主导和动机,用一种狭窄的尺度来衡量所有的行为。也许,就是因为我这种错误,才使我以前有过猜疑。”
“你猜疑过,威克菲尔,”博士抬头说道,“你有过猜疑。”
“把话都说出来吧,朋友!”尤利亚催促着。
“有那么一阵子,不错,我有过。”威克菲尔先生说道。
“我没有。”博士痛苦地说道。
“我有一阵子想,”威克菲尔先生说道,“你想要把麦尔顿先生打发到国外去,就是为了要把他们两个拆开啊。”
“没有,没有,没有!”博士回答说,“我只是要让安妮快乐,为她幼年时的伙伴安排好。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感觉是这样的,”威克菲尔先生说道,“当你告诉我你是这样想的时候,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不过我想——在年龄方面有那么大差异的情形下——”
“这样说就对了,你知道了吧,科波菲尔少爷!”尤利亚说道。
“——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人,不管她对于你的尊敬有多么出自真心,在结婚的时候,也许只往财产上做打算,受到财产的支配。我这种说法,可能从来没有考虑那些美好的善意的感情和情况。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他说得多么宽宏大量!”尤利亚说道。
“我只是永远从一个角度来看待她的,”威克菲尔先生说道,“但是,看在你所重视的一切上面,我的老朋友,我求你思考一下当时的情况吧。我现在不得不坦白地承认,因为这是躲不过的——”
“的确!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斯特朗先生!”尤利亚说道,“你已经躲不过了!”
“——我现在得承认,”威克菲尔先生说道,“我从前曾怀疑过她,曾认为她对你有失妇道。我过去曾有时候,如果我必须把话都说出来,非常不愿意看到艾妮斯跟她那样亲近,不愿意艾妮斯看到我所看到了的情况。这种想法,我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也从来没打算叫任何人知道。我这一番话,你现在听起来觉得恐怖,”威克菲尔先生说,“但是假如你知道,我说的时候觉得有多么可怕,你就会十分同情我了!”
博士怀着天生的善意,把手伸给了威克菲尔先生。威克菲尔先生把博士的手使劲地握了一会儿,同时使劲低着头。
“我敢说,”尤利亚说,“这个问题,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令人不快的。不过我们既然已经谈到了这里,我应当说一说,科波菲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质问他。
“你这个人太厚道了,科波菲尔,”尤利亚说道,“我们都清楚你这个人的性格是多么温厚,不过你分明知道,那晚,我和你谈起这件事时,你知道我的所指。你知道,你那时就了解了我的意思,科波菲尔。不要否认吧!你不承认,用意固然是好的。不过你可别不承认,科波菲尔。”
愤怒是毫无用处的。我没法子把我那种情况加以掩盖。
博士说道:
“这件事,大部分责任在我。我相信,多半是我的错。我使我心爱的人受苦难,受诽谤——要不是因为我,她永远也不会受到这样的磨难,这样的诽谤。”
“若不是由于我,”博士说道,“我的安妮,永远也不会受到这样的磨难,这样的诽谤。你们各位都知道,我老了。今天晚上,我觉得,我在世上活下去的目的并不大。不过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担保我们刚才谈的这位可爱的女士的忠诚、善良!”
“但是我并不预备,”他接着说道,“否认——我潜意识中,把那个女人,陷入了不幸婚姻的牢笼中。我是一个从来就不善于观察事的人。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你们的观察胜过我的。”
“当那位女士还非常年轻时,”博士说道,“我们就结了婚。我把她娶到家里来时,她的性格还几乎没有形成,就她的性格发展而言,是我一手培养她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曾经这使我引以为荣。我了解她的父亲,也很熟悉她。我为了爱她的贤良、宁静的品质曾尽我所能地教导她。假使我利用了她对我的感激和爱慕,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从内心里乞求那位女士的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