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您和我也有点儿难为情,现在我太喜欢、太欣赏您了!”郭立亚非常欣喜。他的脸非常地热,眼睛在发亮。
“我预测一下,您不妨听一下,郭立亚,您在以后生活中将可能成为一个不幸的人。”不知是何种原因,阿辽沙突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可真是位了不起的预言家!”郭立亚立即表示了同意。
“不管如何,在总体上您会为生活所祝福。”
“是的!您是个预言家!乌拉!我们肯定将走到一起,卡拉马佐夫。我欣赏您能平等待我。其实您比我高明,我们并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我们将仍然在一起。您要知道,在最近的一日,我对自己说:‘要么我和他成为终生好友,要么到死都是冤家!’”
“您既然这么说就说明您已经开始喜欢我了!”阿辽沙欢快爽朗地笑。
“是的,别提有多么地喜欢您了,我喜欢极了!您为什么老是能够猜测出别人心里的话呢?真是神奇!哦,医生已经出来了,让我们去看看吧!”
七、伊柳沙
从屋里出来后,大夫又裹上了裘皮大衣,还戴上帽子。他的脸上充满怒气、还有种鄙夷的神气在上头。看上去他害怕自己在那儿蹭上脏物。他瞥了下过道,又板着脸,冷冷地瞧阿辽沙和郭立亚两个孩子。站在门内的阿辽沙向车夫招了下手,马车就来到大门。上尉紧跟在医生后,点头哈腰地搭了几句话。上尉的脸上充满了沮丧和惊恐。
“先生,先生……难道?……”他说不下去。绝望地拍几下手,虽然还在最后哀求医生,就好像医生的话可以改变孩子的悲惨命运。
“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我又不是万能的上帝!”医生语气很有分量但有点儿漫不经心。
“那么医生……是不是快……?”
“准备好吧,应付一切。”大夫强调道,清楚说出了每一个字,垂下目光准备登马车。
“先生,看在万能上帝面上!”上尉留住医生,他太震惊了,“先生!……就没有办法吗?救不了他吗?一点儿希望也没吗?……”
“我可不能决定他的未来,”医生显得很不耐烦,“不过,”他突然停了一下,“要是条件许可……也就是说,您有能力……将病人立刻不耽搁(医生在讲这几个字时用了愤怒的语气,吓了上尉一跳)送往锡拉库扎静养的话……换好点儿的环境……可能有转机也说不定……”
上尉有些莫名其妙:“锡拉库扎?”
“那地方在西西里岛,”郭立亚大声解释,他冲上尉喊,医生瞧了他一眼。
“去西西里岛吗?上帝!”上尉显得不知所措了,“先生,您应该看到了我们的境况!”他挥了挥手,指了下四周,他是表示家中如此境遇,“孩子妈该如何?一家人呢?”
“您不必全家都去,早春时可去高加索……您女儿应该去高加索,而您夫人嘛,由于关节炎也该接受温泉疗法,一个疗程在高加索……完成治疗再前往巴黎,那儿有位精神病专家勒佩尔蒂埃博士,他开了一间疗养院。我可以写封介绍信,如果那样可能会……”
“可是,可是医生!”上尉绝望地指指空空如也的房屋。
“这就与我无关,”医生笑了,“从纯医学的观点,我回答您的提问,这是惟一办法,而您是否能够办到……这其它……我只能表示遗憾。”
“您可别担心,我的狗可不会咬你的,郎中。”郭立亚极不客气,他发现医生用不安的眼神看别列兹旺。他不称他“医生”而是称他“郎中”,后来他解释说是想气他。
“你说什——么?”医生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他。他兴师问罪似的询问阿辽沙,“他是谁?”
“我是这条别列兹旺的主人,其他的您不需要知道,郎中。”郭立亚再次抢着说。
“兹旺?”医生显然不知道什么是别列兹旺。
“您在说话时也要看看在哪儿?咱们在锡拉库扎见,郎中!”
“到底是谁?是谁?是谁?”医生非常恼火。
“他是本地一位极淘气的学生,您不要介意,医生。”阿辽沙解释到,“住嘴吧,郭立亚!”他对克拉索特金说,“您不要介意,医生。”他看上去不耐烦了。
“要揍!狠狠揍他一顿!”医生大发脾气,他拼命跺脚。
“您要知道,别列兹旺不是吃素的,郎中。”郭立亚脸色变得苍白,眼睛也露出了凶光,用颤抖地声音讲,“嗨,别列兹旺!”
“听着,郭立亚,我将和您绝交,如果您再说!”阿辽沙极为生气。
“郎中,天下可只有他可以命令郭立亚·克拉索特金,”郭立亚指了下阿辽沙,“再见,我听他的意见。”
他向前迈了几步,打开房门很快进去了。别列兹旺就跟在他身后。医生瞧着阿辽沙,阿辽沙都被他看愣了。医生吐了口唾沫,就向马车奔去,还在重复说:“简直,简直……真不知道要说什么,真是……!”上尉慌里慌张的扶医生爬上了马车。阿辽沙也走进屋内,郭立亚就坐在伊柳沙的床旁。伊柳沙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喊着爸爸。一会儿上尉就进来了。
“爸爸,请来这儿……我们……”伊柳沙显得激动,他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了。他伸出了两条胳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他用自己的力气抱住了爸爸和郭立亚,紧紧搂住他们,三个人抱成一团。上尉浑身都在哆嗦,他无声地哭泣,郭立亚的嘴唇与下巴在发颤。
“爸爸,我可舍不得你!”伊柳沙哭着叹道。
“宝贝……伊柳沙……咱们会很幸福……医生讲你会好的……”上尉说。
“我全听见了,我晓得那位新医生怎么说我的!”伊柳沙再次将两人与自己搂在一起,他把脸藏在了爸爸的肩窝里。
“请别哭了,爸爸等我死了以后,你就再要个好男孩吧……你从他们中挑个好的,叫他伊柳沙吧,您要爱他象爱我那样……”
“请不要再讲了好吗?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老朋友!”克拉索特金好像生气一样的大叫。
“您不要忘了我,爸爸。”伊柳沙继续说,“到埋我的地方去……听着,爸爸你把我埋在大石头那儿,就是咱俩散步的那块。在傍晚时你要去那儿看我,就和克拉索特金一起……和别列兹旺……。我等你们……爸爸!”
他哭得说不下去了,三人默默地抱在一起。尼娜坐在椅子上哭了,疯母亲也哭了。
“伊柳沙,小伊柳沙!”她哭道。
克拉索特金挣脱了怀抱。
“我回去吃饭了,老伙计,再见,”他匆忙说,“真遗憾我没有告诉她,她会很急……。吃完饭我来看你,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会陪你,给我讲些趣事!我带别列兹旺来,不过现在要带走它了,如果我不在它就大叫,会吵得你受不了的,再见了!”
他在屋里不愿意哭,跑到过道后他的眼泪流了出来。随后而来的阿辽沙看到了这一切。
“郭立亚,您可得履行您的许诺,不然他会伤心欲绝。”阿辽沙叮嘱道。
“我会的,我真是个该死的东西,怎么不早点儿来。”郭立亚边哭边讲,他再也不会为哭泣而感到尴尬了。
这时,上尉闯出了房屋后,立刻关上了门。他的神情非常狂乱,嘴唇也在发抖。他举起双手,就站在两位年轻人面前。
“我不会要别的男孩!不要!”他喃喃的说,是用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他好像疯癫了,“我若忘了你,耶路撒冷!让我的舌头……”
他说不下去而哽咽了。他颓然地跪倒在木凳前。他握着两个拳头夹住脑袋,想痛哭,可是害怕让屋里的人听到,他竭力想压住哭声,反而发出了一种刺耳而奇怪的尖叫。郭立亚跑到街上。
“再见了,卡拉马佐夫!您会来吗?”他生硬地问阿辽沙。
“一定来!”
“为什么他说耶路撒冷呢?……怎么回事?”
“那是《圣经》中的:‘我若忘了你,耶路撒冷,就让我的舌头粘住上颚。’即是若忘了自己珍爱的,若找别的东西代替,就宁可受天谴……”
“明白了,就到这吧!您也要来!走,别列兹旺!”他凶狠地叫了别列兹旺一声,迈着大步向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