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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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预审(9)

卡尔甘诺夫被传讯时显得非常生气,态度很别扭。虽然他和两位司法员早已相识,可是在询问时似乎和他们素昧平生。在刚开始时,他郑重表示:“我对此事毫不知情,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也承认确实听过“六千卢布”的说法,他说当米嘉拿钱时他站在旁边,您目测是很难判断数目的。至于两位波兰人玩牌作弊,他肯定了。在再三盘问下,他谈到了当驱逐走两位波兰人之后,米嘉提高了在阿格拉斐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心中的地位,而且她也表示爱米嘉。当提到这位女士时,他的措辞和态度都表明他把她当做一位身份高的贵妇。一次也没有称呼格露莘卡。这位年轻人显然很反感这次询问,可是检察官询问了他很长时间,但他所了解的仅仅就是关于米嘉的爱情又时来运转的细节。当卡尔甘诺夫作证时,米嘉并没有打断他。最后执法者允许他离开时,这位年轻人明显的是愤怒地离去。

两位波兰人也遭到了传讯。他们虽然上了床,可是一夜都没有睡着,得到官员们到来的消息后,他们就穿上衣服,做好被传讯的准备。因为他们知道肯定会被叫去。他们进来时显得很有架势,虽然有些心虚。这两个人中最主要的姓穆夏洛维奇,在西伯利亚做兽医,是个十二等公务员,已经退职了。而符鲁布列夫斯基是个私人牙医。尽管是由预审推事问话,可是这两人却总是向站在一边的警察局长答话,他们不明白真相错把警察局长当成这儿的头儿,几乎每句话都要夹入“上校先生”的称呼。扑了几个空后,米哈伊尔·马卡雷奇狠训了他们一通,他们才明白应当回答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两个人的俄语都说得相当好,除了个别的发音稍为别扭。当谈及与格露莘卡的关系时,穆夏洛维奇就慷慨陈辞起来,米嘉沉不住气了,他表示他不愿意这个“混蛋”如此在他面前放肆地说话。穆夏洛维奇要求将“混蛋”两个字记入卷宗。米嘉怒气冲冲的说:

“你们就是混蛋!随你们记。写吧不管有人记录,我就是骂混蛋!”

预审推事虽然记了下来,但他仍表现了值得我们赞扬的处事能力和务实精神在训斥米嘉后,他也不再询问有关情爱纠缠的询问,转入了实质性的侦讯。在侦讯中,波兰人提供了一条值得注意的证词:就是米嘉曾想收买穆夏洛维奇,就在小房间里,米嘉愿付他三千卢布,先付七百卢布,明天上午在城里付清“两千三百卢布。”米嘉用人格担保钱在城里,在莫克罗耶没有那么多钱。米嘉怒气冲冲的说自己并没有说过能在第二天在城里付清。不过符鲁布列夫斯基证明穆夏洛维奇的说法是真的,米嘉考虑之后承认事情可能正如两人所说,米嘉皱着眉头说那时他正头脑发热,或许说过。

检察官紧紧抓住了这条证词,两位司法员认为(后来下结论也是如此),米嘉手中的三千卢布中的一半或一部份可能藏在城里,或者藏在莫克罗耶的某个地方。这样的话,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米嘉身上只有八百卢布这种棘手问题。——这虽然没什么了不起,可这是惟一有利于米嘉的地方,现在这惟一有利的证据也站不住了。检察官问到如果他只有一千五,那么从那儿弄两千三百付波兰人?更何况还用人格向波兰人担保。米嘉辩称自己付的不是现金,是证明对切尔马什尼的产权文件,就是那份向萨姆索诺夫和霍赤拉科娃兜售的产权证明。面对这种天真伎俩,检察官觉得非常可笑。

“难道别人会相信您的这些‘产权证明’价值两千三百卢布吗?”

“当然会,”米嘉断然说,“请你们想想看,他从中可以捞到何止两千元,甚至三千、四千卢布。他会带来一帮律师,波兰的和犹太的,别说是三千卢布,恐怕会把整个切尔马什尼亚从老头儿手里弄走。”

很显然,穆夏洛维奇的证词被详细记录下来。两个波兰人被立刻放行,因为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对他们两个人感激不尽,也就不打算再在诸如打牌作弊的事情上多做纠缠。顶多是无聊的吵架,不必深究……。这样靠作弊赢得二百卢布也就留在了两位波兰人的口袋。

然后就是小老头儿马克西莫夫被传讯了。他显得害怕,走起了小碎步,显得很狼狈,他的神情异常阴郁。刚才他一直待在格露莘卡的身边,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他还时不时的抽泣一阵子,并用一块儿蓝格的手帕擦眼,以上是警察局长的描述。最后格露莘卡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小老头儿哭着说自己有罪,因为他向米嘉借了十卢布,现在他愿意还给米嘉。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直接询问他有没有注意到米嘉手里有多少钱,因为他向米嘉借钱时应该清楚看到。马克西莫夫竟然肯定地说“两万”。

“以前您有没有在哪儿见过两万卢布?”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笑着问。

“见过、见过,不过只是七千,那是因为我妻子抵押了一个村庄拿到的。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她炫耀了一下。那可是厚厚的一沓,全闪色的百元钞票。米嘉先生手里拿的可都是闪色的……”

很快就打发走了他,下面就是格露莘卡了。司法者担心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可能的反应,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还特地告诉了他几句,米嘉只是点首作答,表示“不出乱子”。米哈伊尔·马卡雷奇亲自带来格露莘卡。她的神色严肃,沉郁,看上去近乎平静,坐在了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对面的椅子上。她脸色苍白,似乎是冷,用一方漂亮的黑色披肩裹住自己。因为她的确感到寒冷——那夜是她得病的最初症状,她病了很久。她的神情、目光和举止给在场上的人留下了好印象。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甚至走神。事后他公开承认这女人是“天生尤物”,以前见她时总把她当做“靠阔佬养着”的一类女子。有一次他居然说:“她的举止不亚于上流社会的小姐。”这话引起了公愤,他被女士们申斥为“淘气鬼”,这令他感到得意。

格露莘卡进来后只看了米嘉一眼,米嘉也忐忑不安的看着她。看到她的神情后就放心了。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后,迟疑了一下问起她与退役中尉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的关系,格露莘卡平静地说:

“他是我的熟人,最近一个月我把他作为熟人来接待。”

对于渐渐深究的提问,她极其坦率表示她“有些时候”喜欢米嘉,不过不爱他,是“为了出口恶气”才迷住他的心。对他父亲也如此。她看的出来米嘉十分妒忌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和其他人时,她觉得很有趣。她从来也没打算过去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家,只是寻他开心。

“在这个月内,我对他们父子不敢感兴趣,我等人,等一个伤害我的人……。但是,我认为,”她说,“你们无需问这件事了,我也不会回答你们,这是我个人隐私。”

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立刻在“罗曼谛克”情节上刹车,转入要害问题了,就关于三千卢布的来历。格露莘卡证明了米嘉在莫克罗耶花了三千卢布,就一个月,她自己没有数过钱,不过听米嘉说过是三千卢布。

“这是对您说的还是别人在时说的?还是他当您面跟别人说的?”检察官立刻插问。

格露莘卡回答,别人在场听过,米嘉给别人说时她听过,他俩单独时也听过,都是米嘉说的。

“只听过一次,还是不止一次?”检察官又提问。

格露莘卡说不止一次。

检察官对证词很满意。进一步讯问又发现格露莘卡知道钱的来历,是米嘉从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那拿的。

“那么您有没有他讲过在一个月内并没有花三千,而是少于三千?您有没有听说过他藏起了其中的一半儿?”

“不,我不知道。”格露莘卡说。

不仅仅是这样,紧接着又查明在半月内米嘉经常对她说自己早已身无分文了。

“他希望他的父亲能够给他钱。”格露莘卡说。

“那么他是否讲过……或者是一言带过,或者在发火时,”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问,“他说他想干掉他的父亲呢?”

“说过的!”格露莘卡叹了口气。

“几次呢?”

“有好几次,都是在他发火时。”

“您相信他会那么做吗?”

“当然不,我不相信,”格露莘卡干脆地回答,“我一向认为他是君子。”

“先生们,”米嘉神情激动的恳求到,“能否让我和阿格拉菲娜·严历山德罗芙娜说句话。就当着你们的面。”

“好吧。”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表示同意。

“阿格拉斐娜·亚历山德罗芙娜,”米嘉欠身道,“请您相信我,相信上帝吧!我并没有杀死我的父亲,我是无罪的。”

说完就坐在了椅子上。格露莘卡站起面对神像虔诚地画了个十字。

“圣明的主,愿荣耀全归于你!”她热烈而动情的说,接着不等坐下就向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说,“你们应该相信他的话,我很清楚他的为人,说话不想清楚,有时逗趣啦,有时是因为生性倔犟,不过他是不会昧良心,他说的肯定是实话,你们应该相信他的!”

“真是感谢你,您给我鼓了气,阿格拉斐娜·亚历山德罗芙娜!”米嘉用发颤的声音说。

当被问到关于昨晚的钱数时,她说也不知道有多少钱,不过她听到米嘉对别人表示有三千卢布。关于钱从何处而来,米嘉曾经告诉她钱是从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那儿“偷”的,在当时她告诉米嘉,钱要在明天还给人家,那就不算“偷”了。检察官追问:米嘉说的偷窃,是昨天的钱还是一月前花掉的钱呢?格露莘卡说应该是指一个月前花掉的钱,她这样想的。

格露莘卡被告知可以离去了。尼克拉·帕尔菲诺维奇殷勤的表示:如果她要立刻回城是允许的,有要他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比如要马车,比如派人护送之类,他……可以尽点儿力量……

“非常感激您的热心,”格露莘卡行了个礼,“我准备与那个马克西莫夫先生一起动身,我要送他回家。现在我暂时将等你们处理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先生的消息,要是你们允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