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她穿上粉红大衣,走出门去,当关门的声音传入杜圣衍的心中那一刻,他突然苦笑连连。
一个人的房间,好像少了暖气一般,好冷清寂寞。
他洗了澡,正在走向房间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推开她的房门,不受控制地走进她的房间。
他并不想触犯她的隐私,但总觉得有什么事,她隐瞒着他。他不想每次都是那么一个后知后觉的角色,等待着被告知所有。
他打开她的书桌抽屉,只有一些文件和证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这个最底层的牛皮纸袋中,装的又是什么?
他拿在手中,好沉重……
他拿在手中,好沉重……
算了,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想放回原地。只是纸袋轻轻触碰到桌角,他突然松开手,纸袋重重落地,露出几张纸张的棱角。
他弯下身子,捡起那一个纸袋,指腹轻轻擦过纸张的一角,这质料,是——画纸?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他在车内望着她作画的模样,看到她闭上双眼,想象着什么,脸上露出明媚的笑意。他也记得,当他问她画了些什么的时候,她笑弯了眉眼,拒绝告诉他真相。“不告诉你。”
他随即记起,她无意间问及,他是否讨厌拍照,得到自己回应的时候,那眼底的一丝落寞。
他最终下了决定,打开纸袋,望着眼前那一张张素描,前十几张都是花园的人物和景观,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画的还真不错”。
但,当他继续翻下去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些震惊,那画上的人,是自己?
他蓦地加快了手中的翻阅速度,后面几十张,主角都是他。
她习惯在画纸的右下方,写下时间日期,居然就是她离开之后回到美国这段日子中的画作。
三十九张,他对于数字,有着属于商人的天生的敏感。
她画了他整整三十九张,其中不只是他的素描,甚至还有她兴起时候画下的人物漫画,是他生气的时候,模样有些可笑,简直媲美喷火龙。
当翻起最后一张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象,到底最后一张,她会画下什么。是他熟睡的姿态,还是他醉酒的丑态,或者是他刚洗完澡暴露在她面前的好身材?
他望着眼前的那一张画纸,脸上的笑意,一分分流失干净。
那是——她笔下的一张合照,左边是他,右边是她,她脸上的笑意那么灿烂,而他却显得有些僵硬,没有任何一分伪善的笑容。
他突然记起,她在生活中有个小细节,喜欢将自己所说的话,写在便利贴纸之上。他猛地将所有画纸反过来,铺在她的床上。果然,有不少画纸的背面,有贴纸的存在。
他的精明和谨慎,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将所有的内容链接起来。
第一张粉黄色的贴纸之上,是这样一句。“我每次想起你,便画一张记忆之中的你。”这一句话,贴在她来到美国不久之后的某天,她开始画他的第一张画纸背后。
“我想,等我再也画不出一个完整的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彻底忘记你了吧。”
“如此,到时候,我也就没有留下任何的回忆。”
“我们没有任何的婚纱照,他以往一向对那些百般牵强做作的动作,嫌恶多过喜欢。”这一句话的左边,甚至还有一个做流泪状的苦瓜脸。
“这是我们唯一的合照。”这句话,是在最后那张的背后。
看完这些,他已经说不清,到底是感动,还是觉得心疼。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张简单的照片而已,她居然那么欣喜。
他怎么还能继续那么想,她对他太过冷淡?她第一次付出给他的感情,是最纯净,也是最美丽的。只是,她常常埋藏在心底而已。
至于,她将这些画纸放入纸袋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没有彻底忘记自己吧。
真是个小傻瓜,他在心中说道。缓缓将画纸重新放回纸袋,他将一切恢复成原状,暗自揣测,她不让他进房间,是不是害怕他看到这些?
尹子煜说得对,如果他们的感情,会败在时间的面前,也许,那便不是爱情。
幸好,他们彼此都没有输给时间。
六个月的煎熬和痛苦,换来如今的甜蜜,他觉得,再值得不过。
看来,他更要好好对待她才好,这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小女人。
他走出林默默的房间,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不禁有些焦急。一个小时了,还不回来吗?
不过,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默默等待自己的时候,也不好受吧。
果然,风水轮流转,他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不远处的咖啡厅。
默默在人群中,见到朝她挥手的大卫。她疾步走到大卫的对面,坐了下来,见他已经为她点好了咖啡,她微凉的双手抚上温热的杯子,低声说道。“大卫,我第一次这么害怕。”
“放轻松。”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看得出来,她闪烁的眼神,的确是不太心安。
她点点头,喝下一大口蓝山咖啡,试图温暖自己的心。她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也许,我要回去了。”
“是那个男人来找你了吗?我听露琪亚说,他亲自为你辞掉了杂志社的工作。”真是个专制的男人,大卫笑着,这般想着。
她的唇边,生出一抹极其暗淡的笑意,柔声问道。“我想听听你和露琪亚的故事,你们一开始就相爱吗?”
“我们曾经爱过两年,但是分手了。”
“为什么?”
“那段时间,我们彼此都有些迷惘,她一直在等我向她求婚,但我当时在环球,你也知道,常常有任务,所以也没有留意到她的失望。”他笑了笑,自己的感情历程,同样受尽艰辛。“后来我们重新遇到彼此,我向她求过三次婚,直到第三次,她才答应我。”真是小心眼的女人,他轻叹一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向你求婚了吗?”
“没有。”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杜圣衍会向自己求婚吗?为什么自己的心底,居然还有些期待?
“那就好好折磨他,至少也要让他求五次婚——”大卫有些幸灾乐祸的心理作祟。
“大卫……”她摇头,示意他将资料取出。
“好吧,说正事,这是你要的文件资料和检查结果。”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密宗,放在她的面前。
她却有一刻的时间,不敢出手去触碰,生怕结果令人难以接受。
“你的头痛,其中有一部分是疲劳的缘故。还有就是,你脑中有一块血块,导致你的头痛越来越严重。”
“什么?”她打开密宗,脸色愈来愈苍白,无力穿透她的身体,她默默望着手中的文件上的字体,变得面无表情。
“这上面的阴影,就是症结所在。”他指着她打开的检查图,指着那个位置,细心解释。“它一开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你之后的一次经历,才导致头痛频发。”
“我想你应该是受过激烈的碰撞之后,诱发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你是不是在环球脑部受过什么伤,而并没有告诉我?”大卫其实不想看她难过,但是必须告诉她实情。
碰撞?她一遍遍过滤着脑海中的景象,但在美国的每一次受伤的任务,大卫都会替自己做严格的检查,那么——难道是为了抓获展颀风的那一次?
就是她的后脑重重击上金属床架的时候,她昏迷过去的那一次?
她浑身的毛孔,都穿透过一阵阵的凉意,她穿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是觉得冷?是天,又要下雪了吗?
“我想起来了。”她的指尖,插入长发之中,摸向那个受过重创的地方,唇角牵扯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她平静地问道。“大卫,告诉我是否还有救。”
“好,我告诉你。”大卫的眼神一暗,第一次没有开她玩笑,也没有恶意整她的意思,将事实说出。
她听完了,让大卫先行离开。她一个人坐在咖啡厅中,夜深了,里面开始播放蓝调音乐。
她将密宗放入自己的包中,安静地喝完那杯咖啡。苦涩的咖啡滑入喉头,吮尝不到任何美味。
她突然想起,来到美国第一个月的时候,她发现他的影像,在她眼里蔓延。她觉得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未免太可惜。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她像八点档的悲情女主角,要在感情结束之后,撕裂照片,甚至将照片毁在火焰之中,好表示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她终于开始试图画出他的模样,才发觉脑海中都是他的影子。
她画的更多的,是他。她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画了多少张了。
他令她专注地作画,试图画出他的每一个表情,有时候是冷淡的,有时候却又是温柔的,她在头痛发作的时候,常常彻底放弃在床上辗转反侧,将他画在画纸之上,耗费她所有的精力,也就自然而然地陷入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