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良雅简直是个天生的演员。不过片刻，她就语速很快地说：“我让她起床，她怕凉要再睡一会……”
苏秀已经来到床边了，她掀开被子，就看见江洛洛拿餐巾纸捂住脸。
餐巾纸上没有血。
杨良雅趁着这短暂的几秒钟，迅速拉起江洛洛，然后带着江洛洛往卫生间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苏秀笑道：“姥姥，她刚刚睡觉，弄得满脸都是口水……我帮她擦干净……”
趁苏秀还没说话，杨良雅已经拉着江洛洛，两个人钻进了厕所。
江洛洛不知道杨良雅要干什么，她取掉了脸上的餐巾纸，抬头看着杨良雅。她看见，姐姐放了一洗脸池子的水。
刚刚那些带血的餐巾纸去哪了？原来全在杨良雅手心里攥着呢，她刚刚一紧张，出的汗都打湿了纸巾。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带江洛洛进了厕所，这算是延迟了暴露的时间。
可这躲着，就得出去。要不然，她还能在厕所里过一辈子吗？
怎么办呢……
杨良雅转了几个圈，先把带血的餐巾纸扔进抽水马桶，放水冲走了自己的“罪证”。然后，她帮江洛洛用湿巾清理干净脸。等清理完，杨良雅看着江洛洛的脸，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江洛洛脸上，四道分外分明的血痕子看上去分外可怖。这个状况，看来不能再一口气推个干净，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对江洛洛出手了。事到如今，只好……
杨良雅双手握住江洛洛的肩膀，蹲下来和江洛洛平视，“洛洛，姐姐以前对你怎么样？”
江洛洛被问懵了。以前对自己怎么样？前几分钟不是还刚挖了自己吗？
杨良雅知道江洛洛在想什么，于是抓着江洛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温柔地轻言细语:“姐姐说的是，姐姐大部分时间对你怎么样？”
叶洛洛坦白道：“……还可以。”
杨良雅眼睛里亮晶晶的，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她这一半，是因为急的；另外一半，是因为要装可怜。
“对呀，前几天，大姨带来巧克力，姐姐不是还给你吃了吗？”杨良雅诱哄道。事实上，前几天巧克力的事情，是因为江倩儿让杨良雅装大方立人设，于是就在去外地前，当着大家的面买了些零食，事先给杨良雅说好，让杨良雅给江洛洛分着吃。
这样的情况，杨良雅自然给江洛洛巧克力了。
江洛洛看着杨良雅亮亮的眼睛，忽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疑惑地问道，“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杨良雅抿了抿唇，说：“姐姐能不能求你，一会……姥爷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就说，是姐姐找袜子，想急忙掀开被子，看在不在你那边，就不小心伤到你了啊？”
大约，杨良雅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她语速偏快，音量较低地说完了这些，然后一脸恳切地看向江洛洛。
“我……”江洛洛觉得说谎不太好。而且，不知为何，她似乎心底感觉这样做不对，就有些犹豫。
“就算姐姐求你了还不行嘛……”杨良雅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了，“要不然的话，姥爷会打姐姐的，会打死姐姐的……”
江洛洛看着杨良雅，想起了不久之前，杨良雅被江北桉狠狠地扇耳光。那时候，江北桉真的是气得眼睛都红了，看上去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
对，那次挨打杨良雅，真的吓死江洛洛了。但是……江洛洛隐隐约约听到，江北桉骂杨良雅什么“手脚不干净”“年纪轻轻就是个贼”之类的。
江洛洛小，她很同情杨良雅的遭遇。可是她明白，偷东西是不对的。就算是姐姐，也不能那么做。
现在江洛洛回想起上次杨良雅的遭遇，不由得抖了一下。
“洛洛，你……”杨良雅唤着江洛洛。看着江洛洛的样子，这次她也不知道，江洛洛会不会帮她。到时候问起来，如果江洛洛说出实话，那自己……
“良儿，小妮儿，你们好了没有啊？出不来了吗？”是苏秀的声音，杨良雅紧张地回应了一声，“我们马上出来。”
在走出厕所之前，杨良雅眼神复杂地看了江洛洛一眼。
上了饭桌，苏秀和江北桉果然都看到了江洛洛的脸。
江北桉顿时黑了脸，声音低了一个度，问：“洛洛，你的脸，怎么回事？”
江洛洛不吭气，只是拿着筷子，捣着自己的米饭。苏秀急了，“说话呀，洛洛，谁抓伤你了？”
江洛洛还是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帮杨良雅说谎。
“姥爷，姥姥。”杨良雅选择主动自首，这样会加大自己的胜算。她低头，说：“都是我不好，早上起来，我找不到袜子，就想着快点找到，所以……”
这看上去，真是小孩子不小心做错事的可怜样儿。
江北桉还没等她说完，就低吼一声，“你闭嘴！她脸上的伤，十有八九就是你故意挖的！”
饭桌上忽然沉默了，苏秀捧着江洛洛的脸，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的方向，“小妮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洛洛还是沉默。这下子，江北桉和苏秀急得不行，杨良雅更是紧张的不行。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
“……是姐姐找东西，不小心挖到的。”江洛洛低声说出这句话。她没办法想象杨良雅再被江北桉狠狠收拾的样子，也不敢想象。
杨良雅连忙装出愧疚的样子，心想，可算是江洛洛没坑自己，能稀里糊涂混过去完事。
于是，洛洛再没说过一句话，杨良雅拼命解释并“深表愧疚”。
江家两位老人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江洛洛没说实话，杨良雅拼命圆谎，他们也只能说先吃饭。
后来几天，苏秀在江洛洛伤疤处涂上蜂蜜，想着，不要在江洛洛脸上留下什么疤痕。
又过了几天，江洛洛脸上结了痂，看上去没有那么瘆得慌了。但只是看着那伤口，就能让人感觉得到当时的疼痛。
江可儿在D城打工，她并不知道，在她不在女儿身边时发生了什么，江家两个老人没告诉她。他们知道，告诉江可儿了，只能让江可儿和江倩儿更加不融洽。
二老给江倩儿打电话，说明了情况。没想到，江倩儿对于两个老人的说法不以为然，说道:“也无非就是孩子打架，不小心抓了一把，哪就那么严重了？”
二老听这样的说法，当然不依了，说江倩儿最好能回来看看情况。他们觉得，一定是杨良雅欺负江洛洛。可能杨良雅还恐吓小洛洛了，要不然，那天江洛洛不会是那个反应。
江倩儿听杨良雅打的电话，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害怕愧疚极了。江倩儿觉得，可能是女儿在姥姥姥爷家过得不好。可能女儿过得不好，才连不小心弄伤江洛洛这种小事，都能让女儿提心吊胆，委屈成这样。
自己不在女儿身边，女儿还不一定委屈成什么样子呢。过了几天，江倩儿赶上轮休，就回到了父母那边，看看情况。
现在江北桉和苏秀住的房子，就是江可儿拿回的房子。也就是说，这房子是江可儿的，江可儿要去外地打工，就让父母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顺便带着自己的女儿。
这房子，江倩儿却从没把它看成是江可儿的。她认为，自己回的是父母家。
她走到了地方，正好看见自家女儿杨良雅站在门口，不由得笑了。
但是，杨良雅笑不出来。她不知道，妈妈看见江洛洛脸上的伤以后，会不会骂自己。
江倩儿看女儿一脸凝重，心中却感觉，是女儿在姥姥姥爷家里受了不少委屈。江倩儿的心中一阵酸涩。
杨良雅给江倩儿说过了这事，她说了她把江洛洛抓伤了，说江洛洛现在的脸看上去挺可怕的，江倩儿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她想着，小孩子闹架，能有多严重？
可是……江洛洛出现，叫江倩儿“大姨”后，江倩儿一看孩子的脸，还是不禁心里一怵怵。这伤……怎么会看上去这么吓人！
江洛洛脸上的伤刚结痂，伤口看上去显得更宽更明显，涂的蜂蜜还没有干。江倩儿移开了眼睛，还是忍不住，又去看了江洛洛一眼。
难怪女儿会害怕成这个样子！自己一个成年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两个孩子说，这是找东西不小心抓的，倩儿，你自己看，我看着像是打架弄的。”苏秀把菜端上饭桌，走到江倩儿身边。
杨良雅双手十个指头绞在一起，低着头，紧张得都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良儿，你跟我出来一下。”江倩儿抿了下唇，拉着杨良雅出了门，对苏秀说:“妈，我们过一会回来吃饭。”
江洛洛看着大姨带走表姐，有点发愣。苏秀拉着她来到饭桌，江北桉一直都坐在饭桌前，没说一句话。
苏秀起身，给江洛洛冲了一杯蜂蜜水，温温的，放在江洛洛手边。盛蜂蜜水的淡黄色的玻璃杯挺好看，江洛洛看着那杯子发起了呆。苏秀开了口:
“洛洛，现在她走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你告诉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洛洛扭头，对上了苏秀的眼睛，她又立刻把头低下去了。
苏秀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
苏秀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好几次自己想问江洛洛事实真相。每一次，江洛洛刚想放下顾虑说出来时，杨良雅就过来了，就拉江洛洛离开了。有时候，杨良雅说，给江洛洛买了吃的；有时候，杨良雅说，要找江洛洛玩游戏。这都过了几天，也没问出江洛洛的伤，到底是从何而来。
“……”江洛洛握住了那杯蜂蜜水，慢慢地，轻轻地说:
“姐姐生气了，就……就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