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愿你如黎明般
21556200000033

第33章 拜访外婆

除夕钟声的响起迎来了新的一年。伴随着《难忘今宵》的结束爸妈便陆续上了床。

明黎躺在床上,群里的消息充满欢喜。

四爷:新年好

瓜皮:好

丁丁:好

吴晗:好

四爷:。。。

这四个人讲话的样子像极了长辈问候晚辈。这便宜都要占,明黎也已经无语了。

在家里闲一天初一便过去了。眼睛一闭一睁就大年初二。作业已经写了不少,自己难得写得积极,虽然只是用答案抄的。

明黎松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白了一眼,用一种酷似撒娇的语气喃喃道:“妈~干嘛呢?现在不才六点多吗?”

过年了,陈情诺说让明黎放纵几天,所以这两天都在游戏中彻夜不休。

叶明黎刚说完又在朦胧之中睡去了。下一秒他感觉身体一轻,一种刺骨的寒冷包裹了他。

“哎呀,你干嘛啊!”明黎一惊,反应过来就是和妈妈抢被子。一秒前的母子和谐在此刻风吹云散。

爸爸跑了过来,看笑了:“明黎你干嘛哈?今天要去外婆家啊!压岁钱要不要哒?”

明黎一愣,这句话好像把他给惊醒了。他恍然大悟:“卧槽!今天要去外婆家哈!”

妈妈嫌弃看他一眼,丢下被子人走了。

明黎坐在车上,笑着去奶奶家吃了顿早饭。奶奶家在城里,年夜饭也是在她家吃的,自然以后还得我们帮忙“处理”那除夕夜后的剩菜剩饭。

车子随着颠簸的路摇晃着,明黎脑子有些迷糊,一闭眼竟睡觉去。等他醒来时旁边的风景已经从高楼变成老林。

母亲的老家在一座山腰上,上来要绕着一条公路开许久。车停了,明黎还不知道所以然,只见爸爸叫明黎过来拎一堆东西。食用油,牛奶,麦片,补品,明黎越发觉得像是政府在慰问贫困山区孤寡老人一样。

明黎左右手领着一堆东西,朝远方看去都见不着路。他只能尴尬回头,等爸妈拿好东西再进去。爸爸看他一个人杵在那,叫他赶紧进去,别让外婆等着急了。明黎怕给爸爸嘲笑,只能硬着头皮朝小路走去。

说来也有趣,本是看不到路的,走着走着竟然慢慢出现了一座座泥土房。明黎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阵乡土气息,可惜墙上都被贴上两个字—危房。

明黎走着,心想:这条路十几年基本上每年要走一次,自己居然还是记不得,自己的脑子是确实越来越不好用了。

走到里面,里面都是一些入土半截的老人家,还有挂两条鼻涕的小孩,脸黑衣服黑,手里的卡片已经发霉,那双手从来就没洗干净过。老人背着榔头嘴上叼着烟,还有些没什么劳动能力的只能坐在路边的水泥管上晒太阳。

几个人一起坐在那里,都不说话,只是晒着太阳,嘴巴也不见张开过,仿佛就是在静静等待死亡降临,貌似他们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个。

明黎环视了一周,心里有些害怕,总感觉人生地不熟的。那些老人见了明黎脸上居然挂起了笑容,慈祥带着诡异,那笑得让明黎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笑得僵硬。

“那个是谁呐?”老人背着个榔头,身上还穿着挺时髦的卫衣,显然是他晚辈不要了给他穿的。嘴里叼着劣质烟,大口大口地抽着,烟雾从鼻腔冒出,三块的白沙变得有滋有味,劳累的生活让他来不及享受,只觉得烟都是一个味的。牙已经黑了,嘴上说着土话,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

一个疑问抛出旁边的人就开始了各自的议论,叽叽喳喳说着这里的语言,像极班里的学习,老师抛出问题下面的学生喳喳不停。

叶明黎发现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不禁有些尴尬,主要是他们还跟自己一点都不认识。对他们抛出一个简单的微笑便往里面深处跑去。叶明黎在心里深深的记得自己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妈妈走在后头,开心地和乡亲们打招呼,大家带着笑容,少见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小孩笑嘻嘻的,看着这些“外乡人”。

明黎跑到外婆家,那座泥土房是他童年的回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在这里长大。外婆看到明黎,开心写在脸上,用土话问道:“明黎你妈妈呢?”

“在后面。”明黎见到外婆也很开心。妈妈来到,明黎赶紧跑到厨房,见他们开始烧午饭,便跑到灶台后面烧柴火。明黎小时候就喜欢和外婆抢这火干,因为这满足了小时候的他对于火的好奇,而且暖和。

大家吃了一顿午饭后边走到了村里的空旷地晒太阳。这个偏远的地方现在难得出现了不少年轻人。他们都回来看看了。

“哦呦,晓兰啊!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哈!”一个大妈在远处大喊道。她是明黎太公第三个儿子的女儿,和明黎有用语言说不清的关系。

明黎一脸尬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得叫什么。但三姨倒不在意,对她来说都是“一家人”,笑吟吟道:“你期末成绩怎么样了哈?现在初几啦?上高中了吗?”

关你屁事哈?明黎心里暗骂一声。

“初三了,阿姨。”明黎呵呵道。

“初三啦?真快哈!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你以前在我家玩的时候还要你妈抱的。”

“哈哈哈哈。”明黎尬笑。

“期末考试几分哈?普高上得了吗?”一口口土话让这个地方的人们内心有无限的亲近。听到成绩两字明黎心里只觉得烦,但是这次考得还不错,有点底气。

“还行吧,486,普高应该能上个的。”明黎得瑟道。

“哈哈,那不错。”

这时来了一个姐姐,又说是外公表兄弟的女儿,大概也就比自己大个几岁,但是论辈分他得叫她一声姨。

三姨看见她笑笑,这个讲话却换了个口吻:“还读书吗?”

姐姐脸上挂着奉承的笑容,习惯道:“书是不读了,早就开始实习了。”

三姨笑笑,然后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语言是无限的尴尬,但是这一切仿佛是那么一切自然。换了个人问题也换了,明黎在一旁听着觉得好笑。

明黎和陈情诺聊天,发出去的消息在不断的转圈圈,真的是头疼。听这些人聊天也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比如谁谁家结婚了,谁的女儿嫁出去了,谁考上大学了。聊完子女就是聊老公,谁家买房谁家盖房,然后就是自己的长辈,谁死了谁活了谁住医院得病了之类的。

他听得都想吐,赶紧跑了,曾经的童年玩伴和自己根本没话好聊。自己聊的是游戏,成绩,将来,从他们的嘴里明黎感觉能听到的只有阿巴阿巴。

话里带着陌生,明黎感觉不自在,嘴里嚼了几个字便走了。心里无限无奈,小小村庄有的只有无聊哈。

明黎无奈笑了笑,看群里那几位兄弟也是在抱怨自己回了乡下,只有吴晗四爷不同。吴晗宅在家,他好像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也没什么亲戚好拜访,而四爷则是本来就在乡下,他爸妈回来了,四爷整个人不是一般的烦,整天有机会就跑出去找“大哥”玩,也不知道在混些什么。

明黎走着走着点了根烟,听见羊的叫声便跑去看看,看见猪圈便去看看活的猪。鸡鸭在这个显得很普遍的东西对于明黎来说可是些稀奇物。

明黎驱赶着鸡群,鸡也喳喳地叫着,拼命跑回家。呈现在眼前的是个泥土房,墙上已经有了不少裂缝。明黎好奇地摸摸这一道道裂纹,像是干燥的一皮肤。房内只见一个老头坐在太阳底下,屋内特别安静,就一个人坐在那,沐浴在太阳底下,嘴上叼着烟斗,时不时冒出两口白烟。

明黎看着觉得稀奇,莫名觉得有趣。看了眼手机,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无线网络,手机自动连上了,这个网络是没密码的。

心想着不用这个卡得要死的流量明黎就尤其开心,想和陈情诺聊天。但是陈情诺却是迟迟没回消息,后来才知道陈情诺和她妈去杭州了。

内心的期待瞬间消失,又看了一眼老头,发现人没了,明黎觉得背后凉凉的,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

明黎一惊,回头一看,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才得以放松。

“外婆你干嘛呢?吓死我了。”明黎捂住胸口余惊未消。

外婆看他那惊恐的样子给他逗笑了,用土话说道:“你还被吓死我才被你吓到呢!”随便一提,这里的人不会说普通话。

“怎么了?”明黎一脸的问号。外婆看他那呆呆的样子赶紧把他拉开,自己偷偷看眼那个破旧的木门。

明黎给外婆拖着走,心里有些不耐烦,问道:“外婆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哈?”

外婆抬起头,明黎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外婆高了,而外婆好像变小了。外婆左右看看,适宜让明黎把他靠过来,她轻轻道:“那个人的儿子是杀人犯!”

“嗯?”明黎一惊,倒是纳闷了,“他儿子是杀人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哈?”

外婆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话里压着声:“哎呀!你想想啊!能教出杀人犯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哈?!”

明黎愣了愣:“这不是歧视吗?一个老人能干什么?”

外婆又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歧视肯定有些歧视的,你管那么多干嘛?他儿子敢杀人诶!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到一视同仁,见到都是躲得远远的。你是我孙子,你坐在那里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的。”明黎笑了,说他还不想走,心里其实贪的是那里的网线。

“别烦!”外婆的脸上出现了难得坚决,“你必须得答应我!不能去那间房子。”

明黎有些无语,心里难受但是嘴上还是答应道:“好吧。”

青春期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些叛逆,明黎想到外婆不让自己去自己就越是想去,不得不说在一个没信号的地方无线显得特别的重要。

见外婆不在明黎便偷偷向那间屋子跑去。偷尝禁果的感觉对于这个年龄的我们来说是刺激的。

叶明黎在门外不断地向里面看着。里面没人,内心有个声音在明黎耳边不断呐喊着—进去看看,进去看看。明黎也是在受不了好奇,一只脚便迈了进去。

院子内的石砖已经坑坑洼洼的,每一处的缝隙都已经长出了杂草,有些杂草的高度已经能和明黎并论。在院子的边缘处都是绿的,那里阳光晒不到,有着厚厚的苔藓。。

继续向前走着,走到阳光晒不到了地方。墙壁也已经发绿,木桌已经绿得发黑,立在上面的牌位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了,只是刚插在面前的香火还在不断地燃着,仿佛是在试图掩盖这个地方没人的气息。柱子已经发霉,生出一道道裂缝,像是随时将要坍塌。

“谁来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明黎回头一看,一个老人从房内走出,脸上的皱纹不是用时光可以比喻得出的。他嘴里叼着长烟斗,常年劳作的驼背让他样子显得更加凄凉。一顶解放帽,一身的中山装倒是干净得很,为是他的样貌添增了些暖意,好像在告诉人们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脸老头,手无缚鸡之力。

明黎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像极了闯空门被发现的小偷,嘴巴半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你是壮壮的朋友?”老人家用土话问道。

“嗯?”明黎反应过来,反问一句,“壮壮是你的儿子?”

“嗯。”老人淡淡地吐了口烟,“壮壮都已经进去五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叶明黎心想壮壮应该就是老人的儿子了。

“进来坐吧,都不知道多久没人来看过我这个老头了。”老人家摇摇头冷笑道。

明黎走了进去,但是刚到门口便愣住了,心里甚至有些胆怯,因为在老人的床头边竟然放着具棺材,在上面还放着纸巾之类的生活用品。

老人坐到了床上,拿烟斗敲了敲棺材板,抖出了里面的烟灰,拿出烟袋有点上了。满意的吸了一口,看明黎还站在门口杵在那突然大笑,安抚道:

“你不用害怕,这个棺材本来是给我儿子买的,本以为杀人会偿命,没想到政府给他判了十二年,想到他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刚好这个棺材可以留给我自己用也不用壮壮花这钱了。”

普通人看到这个东西自然心里会有离它远点的想法,不过对于活够的人也无所谓了吧。

明黎脑子缺根筋居然还真敢进去。老人示意让他坐下。明黎不敢说话,老人家仿佛看见他很开心,说道:

“哎,我儿子真的糊涂哈,在我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人,当初怎么会和自己老婆吵起来一急之下拿刀捅了她呢……”

老人自言自语地说着,摘下了帽子,里面已经没几根毛了,剩下的也只不过白发。他往着墙壁上的照片望了许久,像是在梦中,喃喃道:“哎,这孩子进去了,他妈妈也很快走了,死前也没见过孩子一面,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本来挺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他出来……”

明黎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老人的眼角出现了泪光,是透明的,和普通人一样。也许即是使用他剩下的生命来思考,他也想不通他自己一直评价满分的儿子为什么会杀人吧。

明黎想到外婆跟自己说的话,问道:“从那以后村里的的人就没有和你说过话吧?”

老人拿火钳戳戳面前的火坛,瞬间火星冒起,屋子内也暖和了不少。

“你就没尝试和他们说过话吗?”

“哎,你还小,你不会懂的。”老人辛酸地说道,仿佛在想起一段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当初判决书下来的时候这个村仿佛就变了个味道,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昨天还在安慰我的人第二天看见我就像过街老鼠一般……”

“你儿子犯的错为什么要你来承担后果啊?”明黎不解地问道。

老人倒是开明,他笑了:“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的爹呢,杀人犯就如同是京剧里的白脸,是个被诅咒的身份,和他亲近的人观众又会给他们什么好脸上呢?他们也怕出事,他们家里也有老婆孩子,都怕万一的,很正常,我不怪他们。”

明黎叹了口气,心想也是。人们的关爱只有确认对方是安全的时候才会给予。人人如此的时候,对于当事人来说,整个世界都是冷漠和歧视的地狱。假设自己的孩子理这种人近自己为安全考虑让他远离吧。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呢?如果本善为什么会出现教育,法律呢?如果本恶,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因为善良被欺骗的人呢?明黎真的好奇,也不知道他会好奇多久。

“我儿子很孝顺,每年只要过节都会回来,他老婆说这里无聊待不住,后面他好像装了什么东西,对村里的人说没密码随便用……”

明黎觉得他可能也希望有更多觉得这里无聊的人能回来这里看看老人吧!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候在里面和我说的话,他和我说,叫我好好活着,叫我等着他出来,让他出来能够好好孝顺我!那时候真的……罢了……不说了。”老人聊到最后变得说不出话,声音开始哽咽。

明黎听愣了神,直到电话响起了。妈妈打来的,要回家了,虽然也就才五点多……

晚饭后又到了每年必须经历的过程—推辞红包。明黎看得想睡觉,最后还是塞到了他的手里。外婆把明黎叫到角落塞了两百块给他,明黎开心地收下了,而外婆则是笑得和小孩一样比他更开心。

“明黎外婆给你压岁钱了没?”妈妈在车上问道。

“给啦。”明黎轻描淡写地笑道,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交出来。”妈妈摆出不可拒绝的口吻。

“不要。”明黎毫不给面子,“那是我外婆给我的,你说别人的钱是你给他们他们才会给我的,外婆的压岁钱总不是你们给他们的吧?”

“你你你……”妈妈瞬间语塞。

爸爸只能在一旁当和事佬,妈妈没理也不再追问了。的确对于他们来说也真的不过就是两百块罢了。明黎和陈情诺聊起了今天的事,他很开心,觉得今天的他应该长大了吧。

明黎走到屋内,那位老人不在。明黎从口袋拿出还没捂暖的红包,旁边的照片底下。照片是三代人的合照,当初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已经变成风中残烛。他手里抱着个小孩,妻子父亲母亲。一家人其乐融融,上面写着日期,明黎看了一眼—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