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故人悠悠
21563700000001

第1章 牵挂

大功率的电力机车又拖着这一长列的车箱,在漆黑的夜色中轰隆隆地向前飞驰起来。

这是一列从K城开往S城的夕发朝至的旅游专列。在8号车厢的74号座位上,坐着一位面容稍显憔悴的中年男子,他叫吴莜,是在刚才停靠的那个县城小站上的车。小站不大,又是在这样的时候,上车下车的旅客也很少。车厢里,刚才靠站时的小小骚动已渐渐平息下来。那些被吵醒了的长途旅客们,伸了伸懒腰或是打了一个哈欠,大都又斜靠着椅背或是又趴在座前的茶几上睡去了,身子随了车身有节奏的晃动摇荡着。车厢里弥满了车顶灯散发出的昏黄而略显幽暗的光。

吴莜的对面是一对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男女。他刚才上车来到这里时,那男的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吴莜也礼貌地对他点头回应,并报之以感激的微笑,然后在他们对面的这排空位上坐了下来。也许是长途的颠簸让他们太过于困倦了,那一直没有醒来的女子靠在那男子的臂弯里睡得很熟。那男的拉了拉搭在女子身上的那件有些滑向一旁的男式西服,轻轻地拥着她,也慢慢地闭上了惺忪的眼睛。

多么浓情蜜意的一对呀!吴莜心里泛起一股无以言说的滋味。

这会儿只剩下吴莜独自坐在那儿。他有些木然地盯着窗外,尽管车窗外一片模糊,除远远近近的建筑上有一些零星、晕黄的灯光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吴莜是今天一大早——准确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到的火车站。那时刚3点过一些,一路上他只碰上两个早起清扫街道的清洁工和很少的几拨行人。因为街道上还没有出租车,他提着那只装了他的一套换洗衣服的手提袋,迈着犹豫的脚步,在昏黄的街灯下走了近20分钟才来到了车站。他刚到空旷的售票大厅里买好了一张车票,这列火车就进站了。

吴莜机械地随着几个也在这儿上车的旅客,走过检票口,穿过冷清的站台,登上了这趟南下的列车。

“咣当、咣当……”列车不停地奔驰着。

吴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坐的姿势似乎也没有丝毫改变,放在茶几上的左手支撑着左边的脸颊。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窗外,近乎一座雕像。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不平地翻腾着。直到现在,他也拿不准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要去到那座新兴的旅游城市——就在这趟列车的终点站;他更在犹豫着,即使到了那座小城,是否真的就要去见梦晴?

之所以登上这列火车并坐在了现在的座位上,使吴莜作出这个决定的是他昨晚经历的让他愤怒的一幕,当他走进自己那间兼作书房的狭小的卧室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平时用来收藏一些日常资料的一个箱子,又被翻弄得凌乱不堪,书架上的一些书也被弄得东倒西歪。他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双手痉挛、嘴角抽搐着慢慢跌坐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

昨天晚上,吴莜回家比平日要晚了一些。他在办公室处理完了当天的日常事务并安排好第二天的日程,正准备要离开办公室时,手机的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掏出手机,一看号码,是梦晴发来的:

“说是三天不理你,可这第一天才开始,忍不住又要问你,这大热的天,在忙什么呢?早上用手机给你发短信,也不见回音。后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还以为是生气了呢?这会儿才看到你中午发来的短信,真是对不起了!”

其实她上午发来的短信和打来的电话,吴莜在办完事回到办公室后已看到。

因为他出去时,把手机搁在了写字桌的抽屉里,忘了带在身上。一回到办公室,和他的写字桌对面的小黄就告诉他,刚才你的手机一个劲儿地响,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我们也没好接,你赶紧看看吧。

吴莜赶紧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打开来,屏幕右上角“未接电话”和“接收短信”的图标在不停地跳动着。打开“未接电话”,一看号码,都是梦晴打来的。他又很快浏览了一下收件箱里面的3条未读短信,也是梦晴发来的:

“你好!昨晚的话没让你生气吧?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今天忙什么呢?”

——“真的不理我吗?”

——“再不理我,我可就要关机了!”

后面两则似乎是见他一段时间没有回音而催问的。

因为手边的一份材料要急着处理,吴莜也就暂时没顾上去理会。

吴莜中午下班到食堂吃饭时,才抽出时间给梦晴发了一则短信:

“上午出门办事忘了带手机,回来才看到你发来的短信,也才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一直很忙,也没顾上和你联系,真是对不起!今天精神好些吗?”

这时小黄也买好了饭,坐倒了吴莜的对面。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的回音,吴莜以为她要故意气他。又编辑了一则短信给她发了过去:

“为什么没有回音?是真的又生气了吗?可别又是三天不理我,我正愁这三天怎么才打发得了呢!”他以为,这时她会正读着他发去的短信窃窃的笑呐。

过了许久,仍是不见回音,吴莜这下可真是有些急了。难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想了想,又赶紧发了一则短信过去:

“如果因为我的怠慢得罪了你,请你原谅。请回一个吧!”

坐在一旁的小黄见吴莜不时地在发短信,又和往常一样的调侃道:“怎么,吴哥是在和谁煲短信粥呀?嘻嘻……是哪个红颜知己吗?看看,以前还不承认不是!我应该没妨碍你吧?”

年轻活泼的小黄,说话一向没遮没拦的。吴莜撇了撇嘴道:“只是以前大学时的一个同学,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呀!”

吴莜说得轻描淡写,可小黄仍是紧叮着不放,俏皮地接道:“哎,吴哥,看你聊得那么投入,一定是位女同学吧?”她非常特别地强调着“女同学”这三个字,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只管定定的看着吴莜,似乎是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他的回答。吴莜知道,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一涉及这样的话题就会云山雾罩地浮想联翩开去,也懒得去搭理她。

见吴莜不置可否地只顾往嘴里扒着饭,小黄故意把眼睛睁得老大地诡笑着,用有些夸张的腔调说道:“哟,吴哥,大学时的同学?啧啧,这都快十多二十年了吧?还那么一往情深的,我真是好好感动哟!这还真应了那句话‘酒是陈年的香’哩!……

小黄一叠连声地说着,丝毫没有打住话头的意思,吴莜忍不住抢白起她来:“哎,好你个疯丫头,吃饭也不消停!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们都已是‘人到中年万事休了’,你以为还像你们那样成天地胡思乱想呀?”

正等着吴莜开腔的小黄,越发来了兴致,嘻笑道:“什么‘人到中年万事休’呀?吴大哥这么伤感!这算什么呀?其实黄昏恋还更浪漫、更激情呐!你没看电视上……”

小黄说得越来越没了谱,吴莜再一次地打断了她,道:“尽胡说!最近人家身体不好,我是关心她的病情,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末了,也拿她开心道:“你觉得‘黄昏恋’浪漫、激情,那就等你到了‘黄昏’才去恋吧,可别又猴子一样的着急哟!”

小黄知道吴莜是在拿自己开玩笑,故作认真地道:“嘻嘻,我倒愿意把吴哥的话当作真言哩。你知道吗?吴哥,最近媒体上公布说,中国现在的家庭已有相当部分处于婚姻的疲劳状态,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正走向危机的边沿。”吃了一口饭,故作深沉地继续道:“究其原因嘛,是夫妻双方在当初选择配偶时,大多只凭感性的认识而很少有人去进行理性的深入了解,在若干年的运转中偏偏又缺少了及时的调剂和沟通,这样一来,理所当然就埋下了危机和隐患……”

没等小黄把话说完,吴莜突然的一激灵,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地说道:“真蠢!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拨个电话呢?”

小黄此时正用筷子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往嘴里送,被吴莜一咋呼,手也停在了半道,小嘴微微张着,怔怔地看着他。

吴莜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梦晴的号码。很快,他的手机里传来了系统的服务音:“你所拨打的用户无意接听您的电话,请稍后再拨……”

没等服务语音的英语复述说完,吴莜已怏怏地挂断了电话。他有些傻眼了—电话也不愿意接,看来她还真的生气了。

吴莜心里还是很难理解,想不到这么些年没见,她的性格会变得这么倔犟,和以前的善解人意相比,这变化也实在太大了呀!

吃过午饭,小黄请吴莜一起去逛商店。她也只是随口招呼一下而已,她知道,许多男人都把陪女人逛街看作是一种折磨,除非是非常特别的时候。自然,吴莜也没打算要去。他对小黄撇了撇嘴说:大热的天,懒得动。

从食堂出来,吴莜来到办公楼下的鱼池边,站在树阴下。他真想赶快向梦晴说明早上没有回她的短信的原因,于是,他又掏出手机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得到的仍然只有系统的服务提示音。

吴莜知道现在是假期,梦晴肯定不会在学校,但他还是找出了贮存在手机里的她所在学校的值班室的电话号码,并拨了过去。

电话里,一个和蔼的女中音告诉他:“现在放假了,梦晴老师没在学校。如果有事,可以打她家里的电话或是打她的手机。”还热情地问吴莜要不要梦晴家里或是她手机的号码。

谢过那位热心的值班老师,吴莜慢慢回到了办公室。他破例没有去隔壁的那间休息室去午睡。他有些担心她现在是不是又病得厉害?可也用不着不接电话的呀!他心绪不宁地坐到了电脑前,手中的鼠标漫无目的地点击着。

吴莜在那里犹豫着是不是要打刚刚从值班老师那儿知道的她家里的电话,前面和她重新取得联系时,她并没有把她家中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而且,从她前面对他说起过的一些情况来看,他觉出其中真的有不方便的原因。

最终,吴莜打消了往她家里打电话的念头。

幸而,下午一上班就有几件事情要马上处理。吴莜赶紧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边的工作,暂时也就把对梦晴的牵挂放在了一边。

工作间隙上洗手间时,吴莜又顺便给梦晴拨了一个电话,可她仍是没接他的电话。

从洗手间出来,他的情绪又有了很大的波动。坐在对面的小黄从来没有见过吴莜的情绪如此的低落。很关切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去看看?吴莜只是摇摇头,说没事的。

一行从H市过来调研的同行,因途中抢修洪水冲毁的铁路,火车晚点,比预约的时间晚了许多。完成接待和其他相关的任务,就比平时下班晚了一个多小时。主任要吴莜他们一起陪客人们吃饭,由于情绪不佳,他推说手边的事情还多,婉拒了主任的安排。

主任有些诧异,吴莜过来一起工作这么些年,业务出色,各方面都能很好地协调配合,而且不论干什么都非常爽快,从不拖泥带水的。但主任也知道,眼下吴莜确实还有些材料要尽快地处理,也就不再去勉强他,带着小黄她们陪客人走了。临走时嘱咐吴莜,实在处理不完,明天再干,记住早些回家。

主任的关心是真诚的,但主任并不知道,“家”的概念在吴莜心目中已经非常的模糊。

小黄见主任很关心吴莜,又想起一年多来,有几次同事们邀请吴莜下班后聚聚,可吴莜总是说家里有事推托了,就开玩笑地说:“这不用主任提醒,吴悠大哥可是顶级的家庭暖男哪,谁遇上,可幸福死啦!”

吴莜勉强地笑笑,故意气她道:“要让你遇上一个我这样的宅男,不被憋死才怪呢!”

小黄回道:“咋听见见我嫂子被憋死呢,谁会相信呀?”

说笑着,一行人离开了。

这会儿,接到梦晴发来的短信,吴莜读后稍觉宽慰了一些。他赶紧回复道:“我以为你真的不理我呢,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又给你打了很多的电话,你也不接。”

“你发来的手机短信,我刚才回来已经看到了。上午有朋友约我到山里她亲戚家去玩,出门时也把手机忘在了家里。到那儿,我想着给你打电话的,可是又没有信号。你可千万别误会,更不要生气哟!”

见她并不是因为生自己的气而不给回音,吴莜顿觉踏实下来,回道:“你这么小看我啊?我可是从来不容易生气的人哩。”

“不过,你即使生气,我也不会怪你。我这边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他们经常说,越来越受不了我善变的坏脾气了。”

吴莜一时不能准确地理解她这话里的意思,倒是觉得她似乎说出了她现在这种和以前判若两人的性格特点。他回道:“我们不是正在重新加深了解么?知道你有那么多好朋友,我真羡慕!除了你,我可是没有一个什么话都可以说的朋友。你说你上午出去了,玩得开心吗?”

“出去玩了一整天,精神还不错。想起昨晚对你说的那些话,可能会惹你不高兴,醒来后一直很后悔的,所以一大早就给你打电话,却没联系上。我也一直在想,你不至于那么小心眼的吧?现在真的就放心了。”

“想不到让你着急,我还以为你又病得厉害,你却反倒牵挂着我,真是过意不去哩!”话语中满含深深的歉疚。

“昨晚我说来看你,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吧?我现在放假,时间多着呢!”

吴莜没想到梦晴那么认真、执着。但他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让自己很快、很干脆地简单回答她“行”还是“不行”。他仍然只能有些推托地回道:

“你身体不好,多不方便呀?还是我有机会了再去看你吧!”

“笨蛋!你以为我真的是要去你那儿吗?逗你呢!你也不能到我这里来,如果你能出来,我们找一个不容易碰见熟人的地方好好玩两天。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现在的情况了吗?现在你也是那般景况,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吧!”

似乎她已看出了吴莜搪塞的意思,为了不破坏她的心境,吴莜有些戏谑地回道:“哦,我明白了,好像是要私奔吧!”

“私奔?你想得美!你现在居然也学会油腔滑调啦?我可警告你,你如果真要有那些歪歪想法可就算我看错了人了,你在我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可就要被彻底抹掉啦!我这样说可别又吓着你哟!你看,我们之间的友谊本是纯洁的,但毕竟人言可畏,你想,别人会怎么看?如果有好玩的地方,我倒真想去放松一下心情。再说,过两天我有事要去趟Y城的。”

这段时间以来吴莜觉得她现在的心情是最好的。又想,她既然那么执着的要求,也不好再一味的推脱,就请一两天的假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只是以前自己一直没有要出去游玩的意思,偶尔出差也只是来去匆匆,办完事儿就打道回府,有时甚至扫了同伴想要顺便游玩的兴致。他只好如实地回道:

“我很少出门玩,也不知道哪里好玩,由你来决定吧,好吗?”

“完了,我这些年更是很少有出门的心情,还指望你呢。看来,我们真是两只井底之蛙呀!这样吧,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明天再说吧。今天在山路上来去的颠簸,我这会儿感到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你看行吗?”

这倒又给了吴莜一个较大的思考空间,现在于他来说,要很快作出一个单独去见一个异性朋友的决定——竟管他们保持着纯洁的友谊,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吴莜也觉得聊的时间太长了,而且也确实感到梦晴的情绪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他有些歉疚地发出了最后一则短信:“你看,一聊起来就没完,都忘记了你又是一个病人,好吧,祝你睡个好觉!”

走出办公室,吴莜心情变得特别的轻松起来,一天来的困扰荡然无存。这时,他脑子里似乎灵光一闪,他和梦晴之间的经历,为他正在构思的一篇反映家庭矛盾纠葛题材的小说增添了一些素材,他想赶回家中,把刚才在脑海里闪现过的东西赶紧整理记录下来,也许会用上呢。

走出大门,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便叫了车直往家赶。几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了他们宿舍楼外的街道口。下车后,他顺便在路边的一个小食品店里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罐饮料,边走边吃着。他知道这时候回家,是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吃的。再说,现做也很费事。

他确实有些饿了,从路口走过来,100来米的路,到单位宿舍四楼自家门外时,刚好把东西吃完,他顺手把空了的拉罐和面包的包装袋丢到了墙脚边的垃圾篓里。

吴莜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立时传来了电视剧《环珠格格》里的对白,声音还不小。

因为不是周末,在学校寄宿的女儿没有回家。妻子翠翠斜躺在沙发上,满脸的阴沉,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电视。这个样子,吴莜早已习惯了,也不去理会她。自顾地穿过客厅向那间狭小的书房走去。

推开虚掩着的书房的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吴莜的心底直发冷。刚才轻松愉快的心境一下子杳无踪影。

在那把小竹椅上呆坐了半晌,吴莜勉强克制住了自己。他站起来,开始慢慢收拾起乱糟糟的书房。他把那些从书中散落出来的一些卡片重新一张张地夹入原来的位置,再把一本本书整齐地放回了那个虽然不大却很精致的书架上。

整理那只资料箱时,吴莜终于怒不可遏了。那封一星期前梦晴托人捎来的被翠翠拆看后才交给他的信连同那两份随信寄来的晚报不翼而飞了。一同丢失的,还有吴莜这段时间来设计的一些他正构思着的那篇小说中的人物对白的草稿。

吴莜努力地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走进客厅,走近翠翠,拿起茶几上电视的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关小了许多,然后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对她说:“把你拿去的那些东西先还给我吧。”

翠翠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冷冷地说道:“谁拿你什么东西了?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吴莜极其忍耐地说道:“那些都是你已经看过的,而且它们也一直放在那里,随时你都可以看到,你要把它们拿走干什么呀?”

还是那冷冷的声音,但加进了一些自得的成份:“拿走干什么?还不知道有的人又想要干什么呢?到时候可别又不承认,反倒说我是无风起浪哩!”

又是那捕风捉影的翻版!知道不可理喻,但吴莜依然耐着性子很直接地对她说:“要是你确实觉得有用的话,等我的小说完成以后,我会把它们都交给你的.。”他只得把重点指向了那些草稿。

“算了吧,我还是三岁孩子吗?你那些东西写得那么肉麻的,还是先让更多的人都看清楚你有多么安分、多么老实吧!……”回答他的语气不仅挪揄还夹杂了些阴冷。

吴莜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他愤怒地冲她低低地说道:“你真无聊!那就随你的便吧!”

他不想再去听她说些什么,也实在不想再去耗费精神。转身走回书房,关上们,重新在那把小竹椅上坐了下来。

类似的情况、同样的结局,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吴莜也一直强迫自己去竭力地接受着,这次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的心里简直乱极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在极力的压抑中会彻底崩溃。

就那么憋闷地呆坐了两三个小时,吴莜最终下定了决心,他有了要试着走出这个令他窒息的笼子的冲动!

“走出去试试,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得以缓冲一下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下定着决心。

他开始打电话向主任请假,并且很快就接通了主任的电话。由于一直没有要外出的心思,以前的轮休吴莜都是让给了别人的。这会儿给主任打电话,主任虽然感到有些突然,但吴莜称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到好一些的医院去检查一下,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还关心地叮嘱道:“身体有了问题要及时治疗,可别给耽误了。”

请好假,吴莜却深感茫然。因为他连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后来他想到,梦晴不是说要去Y城吗?干脆也到那里去吧。这么些年不见,就到那儿去看看她吧。吴莜本想把这个决定马上告诉她的,但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太过唐突—这么夜深了。还是到了Y城再给她打电话吧。

吴莜原打算天明后再去赶火车的,他经常有一些接待方面的任务,对经过本城的火车运行时刻有大致的了解。但还是看了一下压在书桌玻璃下的列车时刻表,却见有一趟从未接过的凌晨四点三分经过本城的火车。他改变了主意,反正要走的,早走迟走都一样。

他接着把书房收拾完后,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装进一只手提纸袋中。看看时间还早,自己又毫无睡意,尽管心绪不宁,他还是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不知不觉,时间慢慢过去了,书中的内容他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倒是觉得眼睛又干又涩。他揉了揉发疼的眼睛,站起来伸了伸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慢慢提起了那只纸袋。这当儿,他脑子里很快闪过一个念头,是否要在客厅或是书房里留下一张说明自己行踪的纸条。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觉得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吴莜拉开书房的门,——立刻,另一间卧房里传来了翠翠那沉沉的鼾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并轻轻地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