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栾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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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谋乱

第二年夏末秋初,临淄城外,齐侯赐给栾盈的行邸。

凉爽的微风吹拂着栾盈渐长的胡须,一头乌发中隐约有了几丝白发,终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原本整洁的仪容也邋遢起来,苍白的面容,无光的双眸,四顾茫然,颓废已极。

这日他正在院内树荫下与栾鲂栾乐辛俞等人在坐席上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忽听院外有内侍尖尖的嗓门高叫道:“君上驾到!栾盈等速接驾!”

众人慌忙起身还没等迎出门外,庄公已毫无顾忌大步流星冲进来院内,边走边说道:“免了罢!不要那几多俗礼,烦人得紧。”

等他进入厅堂在正中落座,看着栾氏诸人笑道:“寡人接纳栾氏,已近一年。当初许诺助汝等归晋,如今机会来临:“晋候已至婚龄,向齐国求亲,寡人许配宗室嫡女于其。今欲趁送婚之际,以温车载尔栾氏族人,藏于汝祖门客胥午所守之曲沃城内,趁诸大夫不备,突往袭之,挟持晋候。寡人引大军在侧,以伐卫之名,由濮阳而入,里应外合,晋必破矣!此计如何?”

栾盈闻听不由喜出望外,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容,鼓掌叫好道:“君上此计大妙!吾将一洗旧怨矣!若得掌握晋国朝政,必以齐为盟主!然尚请君上发还州绰于吾,助小臣一臂之力。”

庄公闻言犹豫了一下:“唔...州绰么...他近日身体不适,不能远行。”看了一眼栾盈身旁形影不离的督戎:“竟不知栾卿还有如此壮士作伴!从不令寡人见之。殖绰!郭最!”

二人上前一步领令,庄公指着栾盈道:“汝二人随栾盈奔袭晋国,要听从其号令,如同听命寡人一般!”这是要掺沙子,对栾氏不能完全放心,派自己人效力并有监视之意。

“嗨!”“诺!”二人拱手施礼,之后站到了栾氏之人旁边。

庄公起身道:“如此栾卿去准备一下,明日寡人为卿等践行。”说完领着“龙爵”余下的七名武士扬长而去。

栾盈等人恭敬行礼,目送庄公车驾离开。见一个人行远,辛俞一伸手拉住栾盈,避开绰、最二人到后院劝谏道:“主公,不可如此!辛俞之所以追随主公是为尽忠,却望主公也要对晋候尽忠啊!”

栾盈闻听此言瞪着眼睛愤愤不平道:“晋候不以吾为臣,为何还要向他尽忠?!”他甩开辛俞的手,在院中边踱边道:“晋候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吾离开新绛城,吾若在那时谋乱是何其容易?只是怕损害栾氏百年来忠君卫国之几世英名,忍辱吞声,甘心被逐,出奔在外。只道晋候年少一时糊涂,倘若朝堂中还有祁奚那样德高望重之老臣替吾向君上分辨明晰,还能让君上幡然醒悟。岂料墙倒众人推,诸大夫见范匄老贼当政,势力大张,一个个便卖身投靠...”栾盈越说越激动起来:“如今吾等居齐近一年,何曾有人从晋国通风报信,亦未曾听闻有人在晋候面前为栾氏求情,都想要吾死在外面才好!想到昔日栾氏在晋国之风光,这寄人篱下看人家脸色行事之苦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也!”

一旁跟过来的栾乐也是激动万分道:“家主所言极是!齐国君臣上下只想利用吾等,待吾等如丧家之犬!宁愿回晋国与范氏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在此受人欺辱,若事有不谐,死亦心净!”

栾鲂在一旁抬眼望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白云,幽幽叹道:“去岁吾一归国就收到范氏女密信,让吾预作准备,她寻机离家与吾私奔栾邑成婚,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谅其祖、父也无可奈何。孰料想...”

“孰料想吾等归国不到一个月就遭人暗算!”栾盈气急败坏的停下脚步,狠狠地道:“晋候如此刻薄寡恩,吾便起事作乱,仿效赵盾与吾祖,事成另立新君,有何不可?”

辛俞看着栾氏兄弟,作最后一次努力。他满含热泪谏言道:“昔日纣王囚周文王于羑里,文王据天下三分之二仍以礼服事殷商。晋候不念栾氏世代功勋放逐主公,普天之下谁不怜惜主公!然而一旦行犯上作乱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负乱臣贼子之名,主公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耶?!”

栾盈一摆手,不耐烦道:“迂腐之言!吾心意已决,汝不愿去就留在齐国罢。”

辛俞含在眼中的热泪终于止不住流淌下来,抽泣不已,决然道:“主公既然决心归晋乱国,必致栾氏败亡!辛俞愿为栾氏尽忠,今日便早死以为送别!”

说完他不等三兄弟反应过来,已拔出随身宝剑在手横剑自刎,血溅当庭!直唬得栾盈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半天没有动弹...

史臣赞辛俞云:盈出则从,盈叛则死。公不背君,私不背主。卓哉辛俞,晋之义士!

漆黑如墨的夜晚,天上的星星月亮不知都藏到哪儿去了,似乎它们也感觉到了人间将要发生一场惨祸,四处角落里鸣叫的秋虫一个个也偃旗息鼓,没了欢叫的劲头儿。

晋国,曲沃城内,守城大夫胥午府邸的后墙外面,几条黑影悄悄到了墙边,个子最粗壮的那个站在墙角,其他几人踩着他的肩头翻入了院内,来到胥午卧房的门前轻轻的叩了几下。

“是谁?夜半三更能有何事?”胥午睡眼惺忪的打开屋门,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登时大吃一惊:“噫!公子...”

“嘘!...”来人示意他不要声张,一行人鱼贯而入。胥午掩上房门,见来的正是栾盈栾鲂兄弟和两个不认识的壮汉。他对栾盈问道:“小恩主,如何无声无息就潜回晋国焉?”

栾盈拉住胥午的手,话未说出眼泪就流淌下来,胥午忙劝道:“小恩主有事,与吾一起商议,莫悲泣。”

栾盈抹去眼泪道:“吾为范氏父子陷害,宗祠不守。如今齐国君臣怜吾以莫须有之罪被逐,定计以送婚温车潜运栾族至此,齐军随后就到。大夫若能尽起曲沃之甲,与吾一起奔袭新绛,必可收奇效。只需挟持晋候数日,齐兵攻外,吾攻其内,诛灭与吾栾氏为敌之世家大夫,以与吾亲近之庶子继其爵位,得众臣拥护,另立新君,与齐讲和,暂且让出盟主之位,将来再寻机夺回即是。栾氏复兴,在此一举!”

胥午沉吟考量道:“晋势方强,范、赵、智、中行诸家又和睦,恐不能侥幸行事!”

栾盈忙分说道:“吾贴身卫士督戎,一人可当一军。”他一指两个壮汉:“此齐国勇士殖绰、郭最,皆东方之雄杰!又有族兄栾乐,强力善射,晋虽强亦无甚可惧。且三军散驻在都城数十上百里之外,若国中混乱没两三日难以召集平乱。吾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杀入,当一日功成。之后即可接掌兵符印信号令三军为吾所用。且魏舒乃吾内兄,素与栾氏交好。听闻其已继魏氏爵禄作下军副将,可先下书于其,使为内应,里应外合,此事便有七八分胜算!当真举事不成,成王败寇,虽死无恨!”

胥午听后连连点头道:“若果如此,尚有可为。待吾明日先探听一下曲沃人心如何,再做打算。诸位且先藏在吾密室之中,莫要露出行迹,被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