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政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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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丧葬陵寝(2)

汉朝的皇帝从即位的时候就开始张罗陵墓的修建。《后汉书·七仪志下》引《汉旧仪》:“天子即位明年,将作大匠营陵地,用地七员,方中用地一顷,深十三丈,堂坛高三丈,坟高十二丈。武帝坟高二十丈,明中高一丈七尺,四周二丈。内梓棺柏黄肠题凑。”所殉明包括所有生活用品、武器、乐器、车骑等等。武帝的茂陵,规模最,多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凡一百九十余种。(《汉书》卷七二《贡禹传》)所敛玉匣,上面皆镂为蚊龙、鸳凤、龟麟之象,世谓之交龙玉匣。(《西京杂记》卷一)世传汉文帝躬行薄葬,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陵。(《汉书》卷四《文帝纪赞》)故赤眉军人长安,大发西汉诸帝陵,取其宝货,污辱日后尸体,惟霸陵则得免。迨至晋憋帝建兴年间,盗发霸陵、杜陵(汉宣帝陵),多获珍宝。帝问索林,为什么汉陵墓中财物如是之多?索林对曰:“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武帝飨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其树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减半,于今犹有朽帛委积,珠玉未尽。此二陵是俭者耳!亦百世之诚也。”(《晋书》卷六十本传)文帝在遗诏中明言薄葬,为什么实际上也是财物甚多,大为晋愍帝所惊异呢?顾炎武《日知录》引梁氏所考:霸陵曾三被盗掘:一见于《汉书·张汤传》,谓盗发孝文园瘗钱;再见于《风俗通》,谓霸陵虽薄葬,亦曾遭盗发;其三即《晋书·索缣传》所载。梁氏以为,其中金玉珠宝,“必景帝为之,不依遗诏瓦器之制。事秘莫知,史不得录耳!”同书注引杨氏曰:“非孝文之不能尽除,或景帝之陷亲于不义耳!”(卷十五《厚葬》)沈钦韩注《汉书》,亦认为是“帝后臣子违其素志”(《汉书》卷四《文帝纪》注)。惟赵翼引唐虞世南疏言,谓汉氏之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以一分人山陵。他认为此固先事储备,多人贡赋以实陵中,乃汉家制度,故陵中藏物已多。(《陔余丛考》卷十六《汉时陵寝徙民之令》)从索綝所说的汉武享国久,故茂陵中不复容物的说法来看,赵翼的意见是正确的。所谓“薄”,只是比较而言。遗诏用瓦器殉,原不废历年贡赋之人藏也。

陵园中建有寝殿,故俗通称陵寝。秦始皇起寝于墓侧,以象人主生前之前有朝、后有寝。汉因秦制,故陵皆有园寝,起居衣服象生人之具,盖古寝之意(《通典》卷五二《礼十二·沿革十二·吉礼十一》)。“今洛阳诸陵,皆以晦望、廿四气、伏、社、腊及四时日上饭,太官送用。园令、食监典省其亲陵所。宫人随鼓漏理被枕、具盥水,陈严具。”(《独断》下)这些守陵的宫女都是皇帝后宫的宫人。这一制度是汉武帝开始的。“汉武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又尽以后宫女置于园陵”(《汉书》卷七二《贡禹传),以奉侍死去的皇帝。三代以前无墓祭。园寝之制行,始有上陵之礼。

曹操儆盗陵的事实,又以通达视死生,故提倡薄葬。建安十年,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宋书·礼志》);对丧礼也进行简化。也“以礼送终之制,袭称之数,繁而无益,俗又过之,豫自制送终衣服四箧,题识其上,春秋冬夏,日有不讳,随时以敛,金珥珠王铜铁之物,一不得送”。文帝黄初三年,自作终制,痛切陈辞,说:“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掘,乃至烧取玉匣金镂,骸骨并尽,是焚如之刑也,岂不重痛哉!祸由乎厚葬封树。”他要求“寿陵因山为体,无为封材,无立寝殿,造园邑,通神道”。“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棺但漆际会三过,饭含无以珠玉,无施珠糯玉匣”(《三国志·魏书·文帝纪》)。魏武(曹操)葬高陵,“有司依汉立陵上祭殿。文帝以为古不墓祭,皆设于庙。高陵上殿屋皆毁坏,车马还厩,衣服藏府”(《资治通鉴》卷十七胡注引沈约日)。西晋诸帝皆不封不树,敛以时服,不设明器。江笠初,百度草创,山陵奉终,备极省约。正如惠帝时尚书裴頠所说:“大晋垂制,深惟经远,山陵不封,园邑不饰,墓而不坟,同乎山壤,是以丘坂存其陈草,使齐乎中原矣!”(《通典》卷一六六《刑法四》)

唐代的陵丧制度却在很大程度上回复到汉制。李渊死,太宗》依汉长陵(刘邦陵墓)故事,务存崇厚。经过虞世南等的切谏,最后达成折衷方案,群臣提议:“汉高祖长陵高九丈,光武陵高六丈;又文、魏文并不封不树,因山为陵。窃以长陵制度,过为宏侈;二文立规,又伤矫俗。光武中兴明主,多依典故,遵为成式,实谓攸宜。”导到太宗的首肯。(《通典》卷七九《礼三九·沿革三九·凶礼一》)太宗昭陵凿九嵕山而成。根据他生前的指示,“足容一棺而已,务从俭约”。“因九嶝山层峰凿山南西,深七十五尺为玄宫,山旁岩架梁为栈道,悬绝百切,绕山二百三十步始达玄宫,门顶上亦起游殿。”(《文献通考》卷一二五《王礼廿》从工程上看,实际上是巨大的。五代朱梁时,温韬尽数发掘辖境内之诸唐陵,以取珍宝。“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新五代史》卷四十《温韬传》)足见所谓俭约,绝非实事。所殉之钟、王手迹,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帖》,其价值更远非珠玉珍宝所能比拟。太宗把它来殉葬,是对宝贵文物的毁灭,是比浪费更严重得多的毁坏民族文化的犯罪行为。乾陵是唐高宗的陵墓。大周女皇帝武则天退位死后,又以皇后身份被合葬在此。汉制,皇后多同陵而不合葬。魏晋以降,始有合葬者。高宗先武则天死,“其玄宫以石为门,铁铜其缝”,其牢固程度可知。故当时给事中严善思反对再打开墓门,而主张另营安葬,以安神道,但为中宗所拒绝。温韬大发唐陵,“惟乾陵风雨不可发”。

唐陵也恢复了汉的陵寝制度。“凡诸帝升遐,宫人无子者悉遣指山陵,供奉朝夕,具盥栉,治衾枕,事死如事生。”(《资治通鉴》卷二四九胡注引宋白日)诸陵皆栽柏以环之,柏城四面各三里,其内不得另有安葬,(同上卷二二九胡注引宋白日)而功臣密戚请陪陵葬者听之。(同上卷一九五)大行安葬的这天,被称为忌日,一般在三日内不得举乐。行香、饭僧都是佛教的仪式。国忌行香起于后魏;江左齐梁问,每燃香熏手,或以香末散行,谓之行香。(《云麓漫钞》卷三)饭僧则起于石晋。唐制:“二月八日、及生日、忌日,公卿朝拜诸陵。又有忌日行香于京城宫观,天下诸司,亦于国忌行香,至宋犹有宫观行香之礼,外州不同也。”(《毂山笔麈》卷一)在行香时,复禁食酒肉。

元代的陵制完全保存蒙古旧俗。据十二世纪初到过蒙古草地的西欧教士加宾尼报导:“至于埋葬他们的首领,则他们有一种不同的方法。他们秘密地到空旷地方去,在那里他们把草、根和地上的一切东西移开,挖一个大坑,在这个坑的边缘,他们挖一个地下墓穴。在把尸体放人墓穴时,他们把他生前宠爱的奴隶放在尸体下面。这个奴隶在尸体下面躺着,直至他几乎快要死去,这时他们就把他拖出来,让他呼吸;然后又把他放到尸体下面去,这样他们一连搞三次。如果这个奴隶幸而不死,那么,他从此以后就成为一个自由的人,能够做他高兴做的任何事情,并且在他主人的帐幕里和在他主人的亲戚中成为一个重要人物。他们把死人埋人墓穴时,也把上面所说的各项东西一道埋进去,恢复原来的样子,因此,以后没有人能够发现这个地点。”(《出使蒙古记》第15页)皇帝们的葬地称之为大禁地,不许有人接近。如果任何人敢走近这些墓地,被捉住就要剥光衣服,鞭打并受到严厉的虐待。根据南宋使臣的报导,“其墓无家,以马践躁,使如平地。若忒没真(铁木真,即成吉思汗)之墓,则插矢以为垣,阔逾三十里,逻骑以为卫”。(《黑鞑事略》)其棺椁,“凡宫车晏驾,棺用香楠木,中分为二,刳肖人形,其广狭长短,仅足客身而已。殓以貂皮袄、皮帽。其靴靺、系腰、盒缶本,俱以白粉皮为之。殉以金壶瓶二、盏一、碗碟、匙着各一。殓迄,用黄金为箍四条以束之。舆车用白毡,青缘纳失失为帝,覆棺亦以纳失失为之。前行用蒙古巫媪一人,衣新衣,骑马库马一匹,以黄金饰鞍辔,笼以纳失失,谓之金灵马。日三次,用羊奠祭。至所葬陵地,其开穴所起之土成块,依次排列之。棺既下,复依次掩覆之。其有剩土,则远置他所。送葬官三员,居五里外,日一次烧饭致祭。三年然后返”(《元史》卷七七《祭祀志六》)。《草木子》一书则谓深埋之后,“用万马蹴平,俟草青方解严,则已漫同平坡,无复考志遗迹”。据屠寄的说法,为了识认陵地,在陵穴覆土既平之后,便将一头幼骆驼即其地杀死,以后欲祭时,则以所杀骆驼之母为导,视其踯躅悲鸣之处,则知葬所。屠寄《蒙兀儿史记》(卷三注)的这段记载,他注明引自《草木子》,然《草木子》一书实无此文。且皇皇大禁地,既设有守陵千户世袭奉守,复建有影堂以供祖奠,元时起辇谷之地,世为诸帝之葬所,确切无疑,岂有失其所在之理?且杀骆驼之说,清代始有之,其妄可知,因此是不可信的。

上述记载皆不言元皇陵有殉葬制度。李乐《见闻杂记》且直谓“其君后崩逝,不用殉葬,不陈祭器,不作山陵”(卷二)。然波斯史料的说法则完全不同。术外尼《世界征服者史》说成吉思汗死,以美女四十名殉葬。(第一册,第189页)瓦撒夫记伊利汗国主旭烈兀(忽必烈之弟)之葬,“依蒙古旧例,掷黄金宝石于墓中,以幼年美女盛饰殉葬”(多桑《蒙古史》下册第140页)。以此推之,元代皇帝也应是以珍宝美女殉葬的。汉人官僚多不能参与蒙古贵族的许多仪式,对死去的皇帝,只是号哭于大都北郊,送灵枢北去。陵葬制度,他们是并不清楚的。

有关明代陵墓的制度,前期的人殉是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问题。人殉在传统的汉族王朝中久已绝迹,为什么到明朝又会出现?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是元朝制度的影响。《明史·礼志十二》:“英宗崩,遗命不得以官妃殉葬。”(卷五八)《国榷》引郑晓、马晋允之言,皆谓英宗停止嫔妃殉葬,是仁明圣德之盛举。(卷三三)足证明初确有人殉制度。《明史·后妃传》载:“初,太祖崩,宫人多从死者。建文、永乐时,相继优恤。若张凤、李衡、赵福、张壁、汪宾诸家,皆自锦衣卫所试百户、散骑带刀舍人进千、百户,带俸世袭,人谓之‘太祖朝天女户’。历成祖、仁、宣二宗亦皆用殉。景宗以王薨,犹用其制,盖当时王府皆然。至英宗遗诏,始罢之。”(卷一一三)宣宗的惠妃何氏、贤妃赵氏、惠妃吴氏、淑妃焦氏、敬妃曹氏、顺妃徐氏、丽妃袁氏、淑妃诸氏、充妃李氏、成妃何氏都是随宣宗殉葬的枉死鬼。其册文称:“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徽称,用彰节行。”(同上)当明成祖死时,高丽使者正在北京,躬逢丧礼大典。在出殡的前晚,殉葬的三十余名嫔妃由太子出面,邀请她们赴宴践别。在死亡来临的极度哀痛凄切中,自然谁也顾不了丰盛别宴上的珍肴佳味,而是哭声震殿阁。殿堂中早已悬好白绫,下面是踏脚的小木床。她们一个个迫于圣命,登上小木床,以白绫系颈。也有不愿自缢的人。于是太监们就强行动手,将她绞死。宫妃高丽人韩氏,哭着哀求太子,说:我母亲年纪老,希望能把她送回国去。同时哭着对她的乳母金黑说:“娘,吾去!娘,吾去!”话音未绝,踏足的小木床已被太监们蹬翻。宣宗的殉人中,有凤阳人郭爱,入宫才二十一天。她在绝命前写了一首诗,哀惋备至。诗云:“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明史》卷一一三《后妃传一》)英宗这个皇帝,一生无什么善绩可言,但在死前良心发现,召儿子宪宗说:“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宜自我止,后世无复为。”遂为定制(《否泰录》)。殉葬的妃嫔遗体,并不入陵,而是在陵区另行井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