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亮永远忘不了的是恩师左手握拳,紧托下巴,皱眉歪头沉思的样子。
恩师是雨亮的本家,与他同宗祠,是他长辈,按辈分,他该叫他爷爷,虽说他教雨亮时才三十几岁。他喜欢戴一顶蓝灰色的鸭舌帽,帽檐下掩藏着一双鼓得很大,似乎总在沉思的眼睛。大大的鼻翼,微塌的鼻梁,不算厚的嘴唇上总留着些许胡碴。在想问题时,他总是手握拳,托下巴,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不移开。
朱老师是雨亮的小学语文老师。他每上完一堂课,每教完一篇课文,都会要求学生们按课文的意思画成一幅画,画得好的就奖本子。那时雨亮几乎包揽所有老师奖下来的本子,对画画也就产生了大的兴趣。可以说,朱老师是他学画画的启蒙老师。他画的那些《桃树爷爷》、《瑶池风光》等画早已丢掉,但那时常得本子的滋味现在一回想起来却仍觉甜蜜。
朱老师对大家要求很严,这让大家觉得他是个很凶的人。他的讲台上常放着一把宽约3厘米、长数十厘米的教鞭。教鞭的一头由于手的摩擦和汗水的浸泡,已由青泛黄,闪烁着光亮。另一头则被劈开7厘米长。这样打起手板来一夹一夹的,痛着呢!胆大的常偷偷把他的教鞭丢进茅厕和山林中。不想第二天他又找来一块一模一样的教鞭,让你怀疑这教鞭是不是被他发现后从山林里找回来的那一根。
说到教鞭,雨亮就有恨。
那次,大队部放电影,朱老师却说电影内容不适合学生看,何况大家期考将至,要他们好好复习功课,不允许看电影,一经发现就打30下手板。雨亮以为他与爸爸要好,又是自己的本家,自己看电影是不会被打手板的,就偷偷去看了。谁知竟被他发觉了,雨亮吓得拔脚便逃。
第二天,雨亮极不情愿地举起手,朱老师打手板时,劲用得十分大。他觉得一下一下打的不是手。一、二、三--刚打了10来下雨亮的手就红彤彤的了。手缩了又缩。朱老师却不讲情面地说,不许缩,缩了再加罚。他硬是把当时已泪流满面的雨亮打了整整30下手板。为此,雨亮开始记恨他起来。
后来,只要看到朱老师愁眉苦脸的样子,雨亮就高兴。他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雨亮也会在一旁偷着乐。他家开始不是鸡少了一只,就是鸭跛了一只脚,不用说,那都是雨亮干的好事。
读初中时,雨亮开始了他的学画生涯。老师为了让他考个好学校,让他到市里去参加美术培训。朱老师在得知他为学画培训费而苦恼时,将家里养的鸡鸭都卖了,为雨亮筹了上百元的学费,还请雨亮和他父亲到自己家吃饭。
当雨亮看到他宰的全是被自己打跛了脚的鸭子时,雨亮的脸红了。朱老师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说:“来,吃吃我弄的鸭子,原本想将它卖了换个油钱的,但婆婆说它会生蛋,一直舍不得卖。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说不定将来我们朱家会出一个大画家的。宰了这只鸭子,值得!”雨亮一直将头低得很沉,不知是出于惭愧,还是感激,雨亮的泪暗暗流了出来。
现在,雨亮没成为画家,倒成了城里人,成了与朱老师一样靠笔杆子吃饭的读书人。想起朱老师的沉思状和他的教鞭,雨亮就想起那只被打跛了脚的鸭子。
他知道,他今生是难走出朱老师的似海恩情了。
即使我两鬓斑白,依然会由衷地呼唤您一声--老师!在这个神圣而崇高的字眼面前,我永远是一个需要启蒙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