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风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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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个故事

时间一晃来到了冬天。气温一日低过一日,寒风料峭,卷起残破的叶子贴着路面飞。该穿秋裤了。

何瑞和朱力枫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是快十月的光景,中间有过一段误会,两人磨磨唧唧一周见个一两回,不知不解便换了新季节。

不开窍的朱力枫着实让何瑞头疼,正如阿妹那句唱词,“我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爱所以想念,想念所以想见,想天天在一起。自从认识朱力枫,何瑞再一次燃起对“早晨醒来,阳光和你都在”的生活的强烈向往,想和朱先生一起,另起炉灶去过他们自己爱心满满的小日子。他们认识交往时日也不算短,时机渐趋成熟,进展却有些,太慢。

好事从缓,可是也太缓慢了。不是那个人,纵然慢上半生也是无法;遇见了,一而再缓,就是时间的浪费了。生命是有长度的!

活了三十多年,父亲的爱是隐秘的木讷的,母亲的爱是张扬的霸道的,是带着刻薄让何瑞内心抵触的。父母没有不爱子女的,但是爱的方式各异,有些只会让孩子受伤,而不是感受到“爱”。何瑞的母亲就是这样,哪怕对着小何瑞,说话也都夹枪带棒,好像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满意,自己找的男人让她不满,公公婆婆让她不满,自己生的孩子还是让她不满,所以家里整日吵吵闹闹,没个安生的时候。

上海17岁中学生因与母亲发生口角,直接冲出车门跳下高架桥身亡的消息占了网络头版头条好几天。有人说这孩子太脆弱,有人说他母亲太苛刻。也许兼而有之。在不会好好说话的家庭里,那个孩子的极端表现还算是个例,长期浸润在刻薄、负能量的环境里,对人的影响其实是慢性杀伤。知乎网评上有个人说,我们的灵魂不知道跳过多少回那座桥,肉体则是麻麻木木长成了人。

何瑞就是这样长大的,她如此渴望爱和被爱,温柔的和煦的爱。父母只是令她时常地感到胸闷懊恼。从小,母亲去的地方何瑞都尽量躲着,随时随地发火的母亲让她心惊胆颤,本能的要逃开去。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母亲渐渐老了,她逃到天边那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有义务让母亲过得更顺心,首当其冲就是她的婚姻大事。她结了婚,母亲的心愿满足,大约就少些唠叨与苛责了。

当然,遇见爱情才是何瑞考虑婚姻的唯一前提,结婚不过顺带解决了何瑞的其他事情。

朱力枫如此腼腆,好像从前的君子,那份发乎情止乎礼的客气让何瑞只能在心中发闷气,可从前的君子也不见得个个木讷不解风情的。朱力枫又像柏拉图,只会精神恋爱似的,每天只是与何瑞手机里传着情。

何瑞决定给朱力枫讲一个故事,一来是试探朱力枫的想法,二来也给朱力枫一个暗示,她不相信朱力枫真的是一棵木头。讲故事的时机当然是选在夜深人静时。

这日如常,朱力枫忙乎完给何瑞发来了微信,两人一阵闲聊,聊着聊着,何瑞话锋一转,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朱力枫允。

电视剧版《红高粱》里,周迅扮演的九儿和秦海璐扮演的大嫂都是这部剧作里可圈可点的人物,演技也是相当,很有看头。大嫂早十年嫁入这户人家,是抱着牌位进的门。那时候的人,天一落黑便没有了别的娱乐,长夜漫漫,大嫂便靠着一杆旱烟和一罐子小黄豆度过。她软软地趟在榻上,身前放着两只大罐子,一只里面装了大半桶豆子。她一粒一粒慢悠悠地捡起,扔进另一只空罐子里,慢悠悠地数着数,把一粒粒的豆子从这只罐子丢进另一只罐子里,第二天晚上再从另一个只罐子里一颗颗捡起丢回这只罐子里,那黄豆因常年累月在大嫂的手指里摩挲,竟变得愈发的溜圆光亮,那罐子里头装的哪里是豆子,分明是她大嫂十年如一日苦熬着的寂寥的虚度了的光阴,并且她要继续这么苦熬下去的。终于,因她自己过分地伤害到了九儿,也就是那户人家的二少奶奶。这二少奶奶发了狠,使了个阴招报复大少奶奶。她选了一个奶油小生混进家里的工人之中,夜夜敞胸露背在大嫂的窗前洗澡,对着月亮唱着情歌,撩拨得大嫂无论念佛还是捡豆子,都不管用。虎狼之年,大嫂终究是个正常的女人啊!有一日那轻佻玉面的男人见时机成熟,摸着黑进了大嫂的屋子,双手抚摸上大少奶奶面颊的瞬间,这大嫂便如遭雷击,瞬间身子就软了,整个人一个激灵,反手就是将男人死死抱住......

结果自然是被二少奶奶带上家仆假装找丢失的物件无意闯进来,逮了个正着,大嫂从此安分老实,再也不敢害二少奶奶了。

且不评论电视,只说这人生啊,苦度一日便是虚度一日。古时即便冒着浸猪笼这样的生命危险也要犯错,可见情、欲之诱惑,那其中也不乏真心相爱一心要奔着偕老去的。

何瑞说到此,想那朱力枫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必然全明白。

朱力枫也是正值壮年,深更半夜聊此话题,料想他不会不动了念头,也跟何瑞贫了起来,说他以为一边喝着红酒一边那啥,才是更浪漫的。

原来他不是不解风情啊...

此后这二人,一个常拿“数豆子”戏谑,一个拿“红酒”调侃,互相嘲笑着对方的“寂寞”,互相撩拨着对方的情思,在情人间,也是甜蜜的事。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生命有缺口的人,虽是一个明白,一个不明白,明白的无可奈何,不明白的只顾着埋头去努力,落在命运的眼里都是无可奈何,都要随风而去的。他们两人都是无依无托,自己靠自己的,两个孤魂,在这时景,就像深秋天气里的两片落叶,被风卷着,在空气中高高低低地起舞着相碰着,终究会各奔东西,在当时却是一个知晓一个不知晓的,一个心里混沌一个全然浸润在对幸福生活的向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