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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猫(2)

一轮酒过后,门德尔松说:“圣桑,你会演奏,能不能现场试试?”圣桑说:“这里没琴啊。”门德尔松说:“今天我要请你演奏一种特殊的琴。”圣桑说:“哪种琴?”门德尔松走到懒懒边上,摸了一下懒懒的嘴唇,说,这是拼音“A”,又摸懒懒的左边乳头,说,这是拼音“O”,另外两点分别是拼音“E”、拼音“Y”,你就在她们身上演奏,看你能不能奏出动听的音乐?每个小姐基础分500元,另外我们要评选最佳提琴,800,最佳钢琴,1200,最佳竖琴,1500。张咪悄悄在我的耳边说:“别让我去参加,我不想去。我就想陪你。”我说:“只是游戏,不妨。不过不勉强你。”张咪又说:“要是我不听话,你会不会觉得特别没面子?”我说:“也许吧,但是,也不要紧。”老实说,我挺喜欢张咪的羞怯,我想看看她为难的样子。果然,懒懒和猫猫都很积极。圣桑把懒懒放平,让她躺在沙发上,接着,他试了一下音准,看得出来,懒懒脑子很聪明,反应很快,接着随着圣桑手指的移动,懒懒竟然真的哼出了调子,三分钟的演奏,她只错了两个音。轮到猫猫的时候,猫猫发挥了美声唱法的功效,曲调悠扬悦耳,但是,圣桑却一个劲儿摇头,原因是猫猫音准太差,错了6、7个音。张咪,看我们兴致很高,不便拒绝,便也参加了,但是,很拘谨,A-Y-E-A-A-E-E-Y-A,声调机械。演奏会结束以后,三位女士退场,评委会商议,德沃夏克说:“我认为懒懒最好,花腔女高音,有世界水准。”圣桑立即表示反对:“我看懒懒不错,她音准较好,也有一定的曲调。”门德尔松说:“我看还是张咪最好,宛若天籁,不假修饰的东西是最好的,而且,她一个音都没有错。这就很难得了。”轮到我发言:“我当然选张咪,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张咪。张咪两票,懒懒、猫猫个一票,张咪胜出。但是,奖金吗?每个人都是1200。”每个小姐都有奖金,大家自然很高兴。

田兆非来了兴致,要为大家朗诵一首诗,他说,昨天在家里看书,闲得无聊,试着给。

长江之水多支流

我家夫君娶小妞

一双杏眼滴溜溜

竟然不将老娘瞅

只有巴掌来伺候

长江之中有小岛

我家夫君又娶小

一张小嘴红樱桃

我家夫君亲个饱

我为大来她为小

长江支流水滔滔

新来媳妇真是娇

奶子就像水蜜桃

做起爱来大声叫

让我听了受不了

对照原文:

江有汜,

之子归,

不我以。

不我以,

其后也悔。

江有渚,

之子归,

不我以。

不我以,

其后也处。

江有沱,

之子归,

不我过。

不我过,

其啸也歌。

原作是表现失恋男子的悲哀的,田兆非这么胡乱意译,简直是对这首诗的亵渎,但是,那隐含的幽默却歪打正着,朗诵完了,我、门德尔松、圣桑都说好。田兆非也是得意得不得了。圣桑笑得手舞足蹈,两手在钢琴上急速地滑动。

出了包间,下楼穿过大厅的时候,圣桑突然想起他还欠老田一份大鲍鱼,便说请我们到虹桥去吃海鲜,然后再到他家玩,“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他家打牌。”我和老田没什么问题,只是门德尔松去不了,他明天上午有个外宾接待任务。三缺一,圣桑要我给张咪打电话,让她和我们一起打牌去,张咪犹豫了一下问我:“你是开什么车来的?”我心里知道这电话是打错了便说,张咪是场面上的人,所谓的羞怯、生涩只不过是风场作戏而已,那能当真呢?她刚才看出我不是付帐买单的款爷,早就把我看扁了几分,哪里还有心思陪我出来打牌,我说:“二手普桑。没啥毛病,就是大灯不亮,但发动机还能使唤。”说完不待张咪回答便挂了电话。老田说,还是我来喊吧,应该没问题,叶翩这会儿正好下班,可以请她来。说着他给叶翩打了电话,叶翩正好电台执夜班下班,让我们径直去电台接她,又说今天张露也有空,刚在她那里做节目嘉宾结束,不如一起来。

一个酒气熏天的家伙推门进来,和门德尔松干了一杯,门德尔松给我们介绍他是某某公司的老总,他又趔趄着和我们每个人各干了一杯。最后,他掏出一打钞票,分头给三个小姐派发了,张丽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他又给张丽也派发了一份。

出了包间,下楼穿过大厅的时候,圣桑突然想起他还欠老田一份大鲍鱼,便说请我们到虹桥去吃海鲜,然后再到他家玩,“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他家打牌。”我和老田没什么问题,只是门德尔松去不了,他明天上午有个外宾接待任务。三缺一,圣桑要我给张咪打电话,让她和我们一起打牌去,张咪犹豫了一下问我:“你是开什么车来的?”我心里知道这电话是打错了便说,张咪是场面上的人,所谓的羞怯、生涩只不过是风场作戏而已,那能当真呢?她刚才看出我不是付帐买单的款爷,早就把我看扁了几分,哪里还有心思陪我出来打牌,我说:“二手普桑。没啥毛病,就是大灯不亮,但发动机还能使唤。”说完不待张咪回答便挂了电话。老田说,还是我来喊吧,应该没问题,叶翩这会儿正好下班,可以请她来。说着他给叶翩打了电话,叶翩正好电台执夜班下班,让我们径直去电台接她,又说今天张露也有空,刚在她那里做节目嘉宾结束,不如一起来。

于是,老田坐我的二手普桑在前,圣桑开着他的奔驰在后,我们一起到电台接了叶翩、张露,到了汤臣圣桑的别墅。圣桑的别墅地上三层,地下一层,我们到他的地下家庭酒吧玩牌。

我们打的是一种叫“找朋友”的牌,主家在出牌之前叫牌,比如红桃A,谁有红桃A谁就可能是他的朋友,但是主家叫的牌可能有两张,这样谁是朋友就很难说了,一般我们都不想先确定自己的身份,如果主家打得好我们就争着做他的朋友,如果他打得不好,我们就落井下石。这种打法竟然叫找朋友实在是很有意思。

打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老田说有神秘礼物给我的事儿,便问老田是不是骗我的,老田说,没骗你,你去新加坡工作的申请学校已经批了。

4我决定把Dan给Catherine送去,平时老是不经意中会看到Catherine在这里,Catherine在那里,但是真的要找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人们关于Catherine的说法及其矛盾,有的说Catherine是外籍教师的孩子,就在这个小区里住,但是,我翻遍了整个小区也没有她的踪影,有的说Catherine是来上海参加家庭夏令营的澳洲小学生,秋季学期开始之前就走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在冬天见过她,有的说,Catherine是个野孩子,白人留学生的私生子,现在她已经被父亲接走了,有的说Catherine是美国技术人员的孩子,她父母的公司已经搬到虞城去了,这许多种说法中,我认为后一种说法比较确切,后一种说法非常具体,那人甚至把她父母的公司名字、在虞城的地址都给我了,其他的说法让我接受不了,Catherine,我一定能找到她。

我和老田是晚上来到虞城的,在星星和月光的陪伴中我们走进虞城西北角的洛葭山,据说,Catherine的父母就住在山上,我想Catherine终于可以见到她的猫了。这是深冬,夜风中飘着干燥的雪花,我们还可以看到山下的水光,山下是大片大片的湖泊,Catherine会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里的门牌都没有号码,我们在一幢又一幢一模一样的楼房之间来回寻找,一条一条的小路被冬青树包裹着将我们带向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角落。但是,这里每一幢都似是而非,让人无从判断,开始,我想也许可以找一个散步的人或者路过的人问一问,可是足足兜了半个小时,依然见不到一个人。这时候老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说这个Catherine,这么难找?而且不过是一只猫,也许她早就把猫忘记了呢!不如找这地方先睡一觉再说。他说他累了,我只好让他做在一张石凳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兜着圈子。最后我不得不就近敲开一家大门。门很轻易地就开了,他出现在门框里面像一副画,他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进了屋。我只得跟着他也进屋。

他说:“你看你又迟到了,饭已经凉了。”

我说:“不,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Catherine,她叫Catherine,一个外国小女孩,也许你能告诉我她是不是住在这里。”

他转过脸来,说:“你看!你又想骗我了!你又想变成另外的人了!你是来吃饭的!你现在就坐下来。”说着他将我摁在一张椅子里,他的手冰凉,将象一块湿布搭在我的肩上,但是那是一块会滑动的湿布,它在我的肩膀上蠕动。

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盲人,我看到他空洞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里面搜寻,他是在寻找我吗?

我说:“你知道一个叫Catherine小女孩吗?她住在这里,我是在找她。”

他把脸朝向我:“我好象知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梦见过她,她就叫Catherine或者路易莎,可是我不记得她住在哪里了,那象是一幢很大很大的屋子,里面有一股湿气,院子里面种了槐树我可以闻到槐花的香味,你不用着急,你吃饭以后也许她就来了。”

我说:“不,我还是得找她。”说完,我便走了出来。

在我的身后,他说:“你看你又不吃饭了,但是你终归会回来。”

“喂!你找谁?”

谢天谢地,这回是别人主动问我了。我问:你们这里怎么没有门牌号码?你们这里的住屋是按什么顺序排的?

他在黑暗中上下打量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身份证给我看看?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你犯不着问我这些问题,难道你以为我是小偷?

是的我就是以为你是小偷。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不在门口登记?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只是来找一个人,只是问一下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陌生人?门口并没有人要我登记啊。

没有人要你登记你就不登记了吗?就象你拜访一个人,如果没有邀请你能上门?如果他家门开着,家里没有人,你能自己就进去吗?

就这样我们吵了起来,这时附近几家住户走拢来。我大声对他们说你们看看我和这个人谁更象一个小偷?有我这样的小偷吗?公然地向别人问路?

那些住户都不说话,他们默默地注视着我,在黑暗中他们人多势众,他们甚至用不着和我说话,他们的沉默就能把我击倒。最终他们中有一个人说你也不能证明你就不是一个小偷啊,你也是有错误的,你怀里的猫就很可以,最近我们这里流行抱着猫的小偷。

是啊,我怎么能证明我不是一个小偷?我怎么能证明我没有偷过东西,或者我即使能证明我以往没有偷过东西,我又怎么能证明今天我来到这里就一定没有偷东西的动机?

Catherine?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就躲在这些人的身后注视着我,隐而不露。我真的从人群中看到了Catherine,Catherine在人群中侧着身子,她的身体一半在光线里一半在光线之外,我看到了她的阴阳两面,我说:你们看那就是Catherine,我要找的就是她,她可以证明我。

然而Catherine并不理会我的话。她一句话不说转身走了。Catherine,我的朋友,Dan的主人,在经历了一个冬天漫长的寻找,在我带着老田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她甚至没有认出她的猫。

这时我的对手叫了起来,他说看来我对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你看她根本就不认识你,告诉你吧,她压根儿就不是什么Catherine,她甚至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是一个哑巴,你知道了吧?她是个哑巴?哑巴!你知道了吧,她是不会说话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有什么目的?

当我回到老田坐的地方,我看到老田正和一个姑娘谈得火热,那个姑娘见我来了,对我点点头,把屁股挪挪,像是让我坐,在夜色里我看到她涂了指甲油的指甲闪动着幽蓝的光,它们静静地扒在她的膝盖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还闻到了她身上奇怪的味道,一种让人恍惚的气味。老田说我们不需要什么Catherine了,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的Catherine,你看,多好,老田用手指在她的大腿上戳了一下,也许我们该找的就是她,今晚我们就到她家去。她向我转过身,眼睛睁得很大,似乎看着我又似乎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然后她轻轻地点头,样子象是证实小高的话。那一刻我看到她牙齿从嘴唇里面白惨惨地伸出来,我听到她的口水滴在老田手背上的声音。

我拉着老田赶紧离开,身后她正吱吱地将口水吸回嘴巴里去。

回上海的路上,我把Dan放在了嘉定。Dan,你真正自由了,你再也没有主人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一只独立的猫了。回到你的猫国去,回到你的同胞中去吧,我希望你义无反顾。在人类的世界里,你怎么找得到你自己的国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