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很多人对它毫不直觉,而到了收尾阶段,矛盾会暴露出来,这个时候所有人又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像河面上的水干了,底下的河床就一定会露出来一样。可是,大多数人已经错过了事件发展的关键时刻,那些知道得晚的人,又能怎样呢?他们已经不能影响事件的进程了,除了有奇迹发生。
崔钧毅开始收尾,他决定拉起渔网,看看里面的鱼到底有多少的时候,周重天也在收网,他发现自己网里的鱼竟然都已经跑了,他发现自己的网已经被别人剪了个大窟窿,他会怎样呢?
鱼儿也开始知道自己的命运了。鹰鸿股份的薛军知道周重天、崔钧毅、王大贵甚至汪政等都在打他公司的主意,他最终选择了谁呢?那几个人是联横,他要做的是合纵。他还不知道联横的队伍里早已出现了裂缝,甚至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猎物了,这是一场猎人之间互相捕杀的游戏。
申江来报告说,王姨在散户大厅哭,说是买了以前张梅推荐的股票,现在,亏了,这让崔钧毅听了一阵心酸。张梅一定不会害人的,而且从来没有听说张梅给谁推荐过股票,想起那天王姨来找崔钧毅要开户炒股,是张梅带她去开的户,后来,张梅又和他说过一次,王姨在大厅晕倒的事儿,会不会张梅同情王姨,经常给王姨推荐一些股票呢?
想起许久以来,自己和张梅在一起,除了在股市投资理念上有过很多讨论,实际上个人的私生活倒是很少介入,他太忙了,竟然没有认真和她相处过。
他和申江来到底楼在交易大厅,果然,王姨在座位上哭,边上围了一圈人,大家对王姨都很同情,看崔钧毅来了,有人喊道:“老总来了,大家让一让!”
崔钧毅走到人群中间,看王姨满脸泪水,头发都灰白了,王姨,没有当初她卖报纸、杂志的时候精神了。股票,折磨人啊。
“王姨,崔总来看你了!”
王姨抬起头,看看崔钧毅,边上有人说:“王姨,你有什么就跟崔总说吧,崔总是这里的老板!”
崔钧毅说:“王姨,我不是什么崔总,还是当初的小崔,我来看看你,看你到底怎么啦?炒股凶险啊,王姨,如果可以,还是退出来,买一点基金吧。”
王姨说:“我一直再做中远航运,是张梅那个时候推荐给我的,她说这个公司好,可以一直买下去,我有了钱就买,有了钱就买,但是,最近它跌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它会跌!”
崔钧毅走到电脑终端跟前,有人给崔钧毅递过来键盘,崔钧毅打开中远走势图,发现,今天中远莫名其妙地跌,再看昨天的国际航运指数,还是上涨的,崔钧毅感觉张梅推荐中远航是不错的,今天的下跌应该只是机构调仓,崔钧毅问申江,从技术上看,中远能调整到什么位置?申江看了一会儿,说,直觉告诉他中远不应该这么调整,应该很快就会上来,上面出现的卖单有可能是某些机构为了低吸故意做的盘子,实际上现在的价格还是偏低的,如果国际航运指数继续上涨,中远应该有很大涨幅才对,其实,世界经济复苏,海运能力却有限,国际航运应该处于上升期,张梅没有错。
边上的股民听他们两个人这么议论,都觉得有道理,有一个人说,“不如我们把他们砸出来的盘子全买了,看他们怎么砸!”另一个说,“是啊,也让那些机构看看我们这些散户的厉害。”还有一位女士说,“王姨也可怜,我也买中远,我们把它抬起来,看那些机构还敢压价不敢!”崔钧毅没有阻止大家,他知道中远的上升潜力还很大,散户不应该害怕那些机构,如果现在被那些机构吓唬住了,扔了筹码,就中了机构的计了。那个女人又说,“崔总是小股神呢!他每次我股评节目我都看,我就相信崔总,他说得最有道理,特别是价值投资的道理,真是让人开眼!”
人们纷纷挂牌买进中远航运,一时间,他们一个散户大厅就挂出去10万多手,果然没过几分钟,原来挂在上面的大抛单,突然撤了,只要买单往上挂,那卖单就会节节后撤,崔钧毅说,“这就是做盘,他们挂卖单,不是为了真卖,而是为了吓唬散户,现在他们看真的买盘来了,就吓得跑了,他们不舍得手里的票。”
大户室的人听说了王姨的事情,也加如了进来,中远的股价节节攀升,10分钟,不到,升到了昨天收盘价上方,散户大厅里,大家鼓起掌来。
但是,股价并没有就此止住,而是节节攀升,看来大家的买盘带动了人气,机构不敢砸盘了,转手做多,又过10分钟,中远的股价牢牢地收出了5%的涨幅。大家再次鼓起掌来,崔钧毅让王姨挂卖单,王姨说,“现在在涨,我卖了是不是不合算?”
崔钧毅说:“王姨,你年纪大,不适合做股票这种风险投资,你应该把你的钱交给专业人士,让他们帮你炒作,如果有可能,我们公司也会成立投资基金,那时候你再来买我们的基金,我们一定会帮你的钱增值的。”
申江帮王姨打入了托卖信息,王姨,毫不犹豫地打下了回车键:“以前,我也想过,我的心脏和神经都吃不消这个股票的,但是,涨了眼红,跌了想攀本,真的是赌博心理,现在好了,我也轻松了,我还是回到外面去,我还是卖报纸,对我来说,还是卖报纸稳当,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可以睡舒服觉,已经一年了,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到处打听消息,自己又不懂,总是担心。我今天啊,解放了,退出股市了。”
大厅里,大家又鼓起掌来。
有的人其实是带着心酸鼓掌的,散户大厅里真正挣钱,不超过30%,大多数人都处于亏损状态,只是他们没有王姨这样的好运,不能下定决心从此不做了。
但是,许多人是羡慕王姨的,她终于可以走出去了,而且是带着好心态走出去的。
回到楼上,申江说,他已经开始出货,王大贵、汪政也已经开始,周重天如果不再加码,仅仅是他手头的那些筹码,只要他即时止损,不会出大问题。但是,他也担心,周重天赌性太大,他是那种一分钱损失都不舍得的人,而且他原来的计划是吃下鹰鸿股份,现在,他看股价下跌,有可能会加码。
“如果加码,我们会盈利更多。”卢平说。
“不一定啊。他完全可以和薛军联手,薛军拒绝了我们,很可怕,如果他和薛军联手,发对公司不利的传闻,使股价迅速下跌到我们的成本线之下,然后他再吸货,我们也有危险,最后,我们会成为他控股的公司的小股东!”申江说。
崔钧毅说:“我们赌他会加码!而且,崔军很爱的公司,估计,如果他们两个人合作,首选的是现在就加码,而不是先打压股价,更何况,他贷来的钱,都是以股票质压的,如果先打压股价,必然会使股票价值缩水,甚至缩水到贷款额之下,这样银行就会被迫他平仓,甚至强行平仓,如果是那样,就是我们重新吸货的好机会了。”
“如果他继续加码,那么,”申江说,“我们恐怕还不能保证一定胜!崔总说得对,现在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那就是薛军,如果,周重天和薛军走到一起,变数还是很大。要么周重天死得惨,要么我们平手出局。”
崔钧毅说:“我们现在要统一行动,只有统一行动才能不败,否则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卢平,你立即通知汪政、王大贵,我们建议把三家的帐户集中到一起,统一操作,我们这里可以提供操作平台和会议室。还有全部后勤服务!这样也可以防止周重天去做他们的工作。”
卢平和申江出去了。崔钧毅让曾辉玲准备一个房间,曾辉玲说,她刚刚让后勤部门给崔总装修了一间休息室,是一个套间,现在正好可以用。
崔钧毅看了看曾辉玲,内心一阵感动。曾辉玲是一个很好的秘书,有他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经过连续的跌停,崔钧毅已经把鹰鸿股份的股价从40块打到了20块。
周重天再也支撑不住了,他的资本已经缩水一半,因为他的筹码基本是高位收集来的。周妮回来看望周重天,看周重天憔悴了,问周重天到底怎么了,周重天把情况告诉了周妮。除了黄平给他的贷款,他还在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贷款6千万,这笔钱,因为质压股票价格下降,中国银行已经决定强行平仓抛售。周妮看父亲头发斑白,眼窝深陷的样子,心里不好受,再怎么说,周重天都是他父亲,自从母亲离婚离开之后,她从小就和周重天相依为命,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这样折磨。
晚上回家,她和黄平商量贷款的事情。周妮觉得应该支持父亲。更何况,收购之后,将极大地改善大航集团的财务状况。黄平意识到这里有风险。极为犹豫。周妮心里也知道,黄平已经面临很大的风险,其实黄平现在应该做的是和中国银行上海分行一样的事情:逼迫周重天平仓,尽量收回贷款,减少损失。想来想去,可能只有邢小丽能帮周重天的忙了,周重天的资金链关键是在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这两千万上,如果这两千万暂时稳住,可能还可以转危为安。邢小丽从周重天那里拿来的别墅,经过升值已经达到2千万元的市场价。周妮背着黄平和周重天来找邢小丽。要求邢小丽卖掉或者用别墅做抵押,为周重天融资,遭到邢小丽拒绝。两人推搡起来,邢小丽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产了。
周妮叫了救护车,把邢小丽送到医院,周重天听说后,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打了周妮一记耳光:“我周某再难,也不会从女人那里要回我送出去的东西。”
周妮哭着跑了。
邢小丽看周重天消瘦了许多,正想安慰他几句,没想到,周重天根本不愿意和他说话,他转身,看都没看邢小丽一眼,就出门了。
周重天并没有追周妮,而是给黄平打了电话,告诉黄平,他打了周妮,要黄平和周妮联系,安慰她一下。
黄平给周妮打电话,周妮在电话里哭得说不出话,黄平问周妮在哪里,她也不说。黄平,就这样拿着电话,听周妮哭。隐隐的,他听到电话里传来轮船汽笛的声音,接着,还听到了水浪的声音!
会不会她在外滩呢?
想到有一次,周妮和他说过,周妮小时候她妈妈骂她,她一个人走路走到外滩,在外白渡桥一个人呆了一天的事情,会不会她就在那里呢?
黄平收了电话,顾不上开车,打了的追出来,车从延安高架下来,到了外滩,他早早下了车,沿着防洪堤一路找,找到上海解放纪念碑那儿,果然周妮在那里。
他把周妮揽在怀里。劝周妮回家,但是,周妮就是哭,不应声。
也巧,周重天来电话向周妮道歉,周妮不接,黄平接了电话,把电话开在播音上,周重天今天特别,不仅向周妮道歉,还说了很多话,有些是回忆以前他们父女俩的生活细节的,那些话把边上的黄平都弄得要哭了。黄平内心里下了决心,再帮周重天一次。
其实,在黄平的内心里,他也想再赌一次,如果这次周重天就这么失败了,他也一定会跟着周重天失败,他在银行的职位是保不住了。这种关联贷款,要是让银行里的人知道,本来就是怎么说得清楚?他贷款给他的丈人?再说,现在已经亏损,他根本不知道周重天到底能不能还出来,能还多少?周重天的大航集团到底值多少钱呢?再说,周并没有用大航做抵押啊,周给他的不过是一些股票而已。而这些股票价格已经跌了一半。
为使周妮和周重天父女和解,黄平冒险贷款给周重天。也许能赌胜,他就赌自己的丈人赢吧。作为他,作为一个女婿,一个丈夫,他能这样对待周妮和她的父亲呢?他唯有如此,即使面前是万丈深渊,也只能如此了。
崔钧毅感觉到周重天身后有更大的鱼,股价进入20元下方之后,就再也下不去了,一股资金在20左右,默默地吸筹,他们砸出去的筹码,慢慢地被这股资金吸走了,卢平担心,他们再这样下去,下一步就走不出来了,他们的打算是把股价杀到20元以下,逼迫周重天杀跌,他们没有想到周重天这么抗跌,为什么呢?他们仔细算过周重天的筹码和资金实力,他不应该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啊?
崔钧毅怀疑是薛军在搞鬼。后来,申江和卢平把薛军搞定了,他们打听到薛军的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加拿大,他们已经移民入籍了,卢平通过加拿大那边的关系,找到薛军的妻子是IT专家,以前在上海比较有名,但是,自从移民加拿大以后,就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只能在加拿大带孩子,内心自然及其苦闷,卢平找到以为在加拿大IBM工作的朋友,帮助薛军的妻子进了加拿大这家权威IT机构,薛军心头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答应出来和崔钧毅在上海大厦见面。
崔钧毅对薛军说:“薛总,请你来,不是想和你做买卖,而是想把一个企业完整地交给你!”
薛军笑笑说:“我有自己的企业!”
崔钧毅知道薛军特别爱自己的企业,尽管她太太已经移民,但是,他为了这个企业,始终没有办理移民手续。崔钧毅说:“我想把鹰鸿股份完完整整地交给你!”
薛军没好气地问:“你想把我自己的企业交给我?”
崔钧毅说:“恐怕你也知道了,我在二级市场上收购了你们公司的股票,据说可能证监会会建立流通股东、非流通股动分类表决机制,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有表决权哦!而且,我还可能收购到汪政手里的法人股!”
薛军认真起来:“你的这些说法,以前周重天也跟我说过,被我拒绝了。我不会拿自己的钱,炒作我自己的公司,我不想出卖那些二级市场上的股民!我知道公司股票在波动,但是我不怕这种波动,股民会认识到我们的投资价值的。”
崔钧毅说:“我信奉巴菲特,他说,如果你有一家公司,一定要把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人管理,如果你收购了这家公司,而他又在你信得过的人手里,那你就差不多完成了你自己的任务了。”
薛军喝着酒,不说话。
崔钧毅说:“我已经掌握了你们46%的流通股!我、汪政、王大贵。”
薛军问:“现在,还有30%在周重天手里。”
崔钧毅点点头。
薛军问:“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崔钧毅叹口气:“唉!商场上恐怕不会有长久的合作朋友啊!更何况,周重天那样的性格!”
薛军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呢?”
崔钧毅说:“帮我们在这场股权收购战中获胜,收购完成,你还是总经理,而且,我们将委托你行使我们的股权,你将是新的董事长!”
薛军不相信有这当子好事:“我问的是你们具体要求我做什么?”
崔钧毅说:“我们要求你出一份预亏的公告,我已经了解了,你们委托给一家证券公司的理财金,有可能面临风险,你完全可以以记提损失的名义,把预告发出去!”
薛军说:“好。就算我还你一个人情吧!”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手套,也不和卢平、崔钧毅告辞,默默地走了。